出事前的那一兩個月，小舅舅不時的到大隊部來看我。
開始的時候我還勉強忍受。他孤身一人，家裏估計沒有什麽東西可以下鍋了，到外甥這兒蹭一碗飯吃也不為過。我們剛下鄉，還享受著國家限量的糧食供應，雖然不充裕，但自己有一碗，總要與他分享，誰讓我是他外甥呢。
龔然童瑤看他的眼神雖然不怎麽友好，看在是我親舅舅的份上，他們也沒說什麽。其實跟他們也沒有多大關係，雖然同在大隊食堂用餐，但飯菜各自一份，沒有侵占他們的利益。
一天，童瑤突然對我說：“牧亞，請你以後別把你那舅舅拉到我們桌上吃飯，拜托了！”
童瑤不是苛刻的女孩子，但她有潔癖，跟我那邋遢的小外舅同桌共餐實在委屈她了。因此我有些歉疚，也有些調侃道：“對不起，童姐，我那邋遢的外舅實在不配做你的芳鄰，有辱斯文了，罪過，罪過。”
童瑤認真道：“牧亞，我不是那意思。一個農民身上髒點很正常，可是，可是……”
童瑤看著我，似乎難以啟齒。這時龔然走上來，重重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我說牧亞，你是真傻，還是裝聾作啞？你那舅舅的兩隻眼睛，比他身上還髒，還要讓人惡心，你就沒看出一點名堂？別說童瑤，連我身上都起雞皮疙瘩！”
李家村一帶有一句順口溜，單指好色之男女：査某帶桃花遇到乞丐也要拉，達普帶桃花看見豬母十七八。可是，我那黑不溜秋的舅舅，看人的眼光總是閃爍、躲避、甚至有些驚慌，渾身上下可有一點“桃花”的影子？
我不知是為親情所蒙蔽，還是被民間的智慧所誤導，在童瑤龔然提醒之前，我真的沒有發現小外舅，這個在生活與社會雙重壓迫下的男人，內心深處竟然也存在男盜女娼的強烈欲望。
原來，他來大隊部，主要不是為了蹭飯吃，而是為了看童瑤，利用外甥之便，近距離的窺探這個被村民視如仙姑和妖女一般的女孩。
作為晚輩，在這種事情上我能說什麽做什麽？不要說指正，連旁敲側擊都讓我覺得難堪，覺得褻瀆了那一份血緣。我所能做的就是拒絕為他提供飯食，理由很充分也很真實：外舅，我每個月就那幾斤米……
我說過之後，他還來過一兩次，見我不搭理，知道沒有通融餘地，便識趣走開。
看他走遠，龔然別有用心的嘲諷道：“你外公大概把子孫的福都透支了，後輩才落到這一步，所以說嘛富不過三代——”
“我x你媽，龔然！”龔然話音未落，我的拳頭便已經到達他的臉部，他白皙的臉上頓時血花飛濺。我正好無處發泄，龔然送上門了。
“你他媽的小比比居然敢打我？”龔然豁然而起，一隻手捂著鼻子，另一隻手惡狠狠的向我掃過來。童瑤在旁見勢不妙，慌忙抱住他揮動的手臂：“龔然，牧亞還小，你怎麽能跟他較真！”
龔然還算有些大哥風範，讓童瑤一說，又見我一副淩然無畏的樣子，他的手臂便無力的垂下：“牧亞，以後再把你那無賴舅舅招來，別怪我不夠哥們！”
山裏人大都比較淳樸，但也不缺乏潑皮無賴，我小舅舅作為“四類分子”，村裏最下等的賤民，他恐怕連做潑皮無賴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有一個知青的外甥，使他有機會接近夢幻一般的童謠，這也許就是他厄運的開始吧。
春種與秋收季節，是農民最苦最累的季節，勞累了一天的農人，迴家總要喝幾口才甘心去睡。小舅家裏還珍藏著一瓶他姐姐送的好酒，不知怎麽就被鄰居幾個年輕人探到了，於是下了工，不約而同的跑到他那裏討酒喝。小舅藏掖不過，隻好忍痛拿出來與大家共享。
僧多粥少，一瓶酒，一人一口就沒了。酒沒了，癮還在，那是很痛苦的，為了轉移痛苦，他們便說女人。小舅見那幾個人說的眉飛色舞，卻空洞無物，一點實在的東西都沒有，便很不屑。不屑之後，居然講出一段很黃、很超出他認知和話語水平的話來。
這段話是他被公安部門收押之前，他的同夥供出來的：李跟民說，你們講的甚麽査某人，那童瑤才真真是査某人，那麵水水的，那奶大大的，那腰扭扭的，那屁股翹翹的，要能摟伊在身，那才叫癲癲的爽哩！
同夥聽了都很泄氣：那個査某仔是給城裏達普人準備的，我們不當癩蛤蟆，不想那個肉。
事情到此結束也罷了，誰知李跟民先生說出了一句最要害的話來：肉吃不到，看一眼也爽，伊這時候正在大隊部外麵洗身哩！
讓李跟民一挑逗，幾個年青人心跳了。他們相互探尋了一陣，便拽著李跟民，要他一起去探險獵奇。
李跟民這時頭腦還算清醒：我是四類分子，我去不得，而且萬一碰見我外甥牧亞，要死了。
算他還給我留點麵子。
一瓶老白幹，兩段風流語，換來十年鐵窗生涯，我不知道他可曾有過悔恨。
開始的時候我還勉強忍受。他孤身一人，家裏估計沒有什麽東西可以下鍋了，到外甥這兒蹭一碗飯吃也不為過。我們剛下鄉，還享受著國家限量的糧食供應，雖然不充裕，但自己有一碗，總要與他分享，誰讓我是他外甥呢。
龔然童瑤看他的眼神雖然不怎麽友好，看在是我親舅舅的份上，他們也沒說什麽。其實跟他們也沒有多大關係，雖然同在大隊食堂用餐，但飯菜各自一份，沒有侵占他們的利益。
一天，童瑤突然對我說：“牧亞，請你以後別把你那舅舅拉到我們桌上吃飯，拜托了！”
童瑤不是苛刻的女孩子，但她有潔癖，跟我那邋遢的小外舅同桌共餐實在委屈她了。因此我有些歉疚，也有些調侃道：“對不起，童姐，我那邋遢的外舅實在不配做你的芳鄰，有辱斯文了，罪過，罪過。”
童瑤認真道：“牧亞，我不是那意思。一個農民身上髒點很正常，可是，可是……”
童瑤看著我，似乎難以啟齒。這時龔然走上來，重重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我說牧亞，你是真傻，還是裝聾作啞？你那舅舅的兩隻眼睛，比他身上還髒，還要讓人惡心，你就沒看出一點名堂？別說童瑤，連我身上都起雞皮疙瘩！”
李家村一帶有一句順口溜，單指好色之男女：査某帶桃花遇到乞丐也要拉，達普帶桃花看見豬母十七八。可是，我那黑不溜秋的舅舅，看人的眼光總是閃爍、躲避、甚至有些驚慌，渾身上下可有一點“桃花”的影子？
我不知是為親情所蒙蔽，還是被民間的智慧所誤導，在童瑤龔然提醒之前，我真的沒有發現小外舅，這個在生活與社會雙重壓迫下的男人，內心深處竟然也存在男盜女娼的強烈欲望。
原來，他來大隊部，主要不是為了蹭飯吃，而是為了看童瑤，利用外甥之便，近距離的窺探這個被村民視如仙姑和妖女一般的女孩。
作為晚輩，在這種事情上我能說什麽做什麽？不要說指正，連旁敲側擊都讓我覺得難堪，覺得褻瀆了那一份血緣。我所能做的就是拒絕為他提供飯食，理由很充分也很真實：外舅，我每個月就那幾斤米……
我說過之後，他還來過一兩次，見我不搭理，知道沒有通融餘地，便識趣走開。
看他走遠，龔然別有用心的嘲諷道：“你外公大概把子孫的福都透支了，後輩才落到這一步，所以說嘛富不過三代——”
“我x你媽，龔然！”龔然話音未落，我的拳頭便已經到達他的臉部，他白皙的臉上頓時血花飛濺。我正好無處發泄，龔然送上門了。
“你他媽的小比比居然敢打我？”龔然豁然而起，一隻手捂著鼻子，另一隻手惡狠狠的向我掃過來。童瑤在旁見勢不妙，慌忙抱住他揮動的手臂：“龔然，牧亞還小，你怎麽能跟他較真！”
龔然還算有些大哥風範，讓童瑤一說，又見我一副淩然無畏的樣子，他的手臂便無力的垂下：“牧亞，以後再把你那無賴舅舅招來，別怪我不夠哥們！”
山裏人大都比較淳樸，但也不缺乏潑皮無賴，我小舅舅作為“四類分子”，村裏最下等的賤民，他恐怕連做潑皮無賴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有一個知青的外甥，使他有機會接近夢幻一般的童謠，這也許就是他厄運的開始吧。
春種與秋收季節，是農民最苦最累的季節，勞累了一天的農人，迴家總要喝幾口才甘心去睡。小舅家裏還珍藏著一瓶他姐姐送的好酒，不知怎麽就被鄰居幾個年輕人探到了，於是下了工，不約而同的跑到他那裏討酒喝。小舅藏掖不過，隻好忍痛拿出來與大家共享。
僧多粥少，一瓶酒，一人一口就沒了。酒沒了，癮還在，那是很痛苦的，為了轉移痛苦，他們便說女人。小舅見那幾個人說的眉飛色舞，卻空洞無物，一點實在的東西都沒有，便很不屑。不屑之後，居然講出一段很黃、很超出他認知和話語水平的話來。
這段話是他被公安部門收押之前，他的同夥供出來的：李跟民說，你們講的甚麽査某人，那童瑤才真真是査某人，那麵水水的，那奶大大的，那腰扭扭的，那屁股翹翹的，要能摟伊在身，那才叫癲癲的爽哩！
同夥聽了都很泄氣：那個査某仔是給城裏達普人準備的，我們不當癩蛤蟆，不想那個肉。
事情到此結束也罷了，誰知李跟民先生說出了一句最要害的話來：肉吃不到，看一眼也爽，伊這時候正在大隊部外麵洗身哩！
讓李跟民一挑逗，幾個年青人心跳了。他們相互探尋了一陣，便拽著李跟民，要他一起去探險獵奇。
李跟民這時頭腦還算清醒：我是四類分子，我去不得，而且萬一碰見我外甥牧亞，要死了。
算他還給我留點麵子。
一瓶老白幹，兩段風流語，換來十年鐵窗生涯，我不知道他可曾有過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