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自誇一下。

    我上初中了,成績比小學時還好,作文水平更是突飛猛進。初一的時候,我就敢參加全校作文比賽,還得了一等獎,狠狠揶揄了一把那些自以為才高八鬥的高中學兄學姐,噎得他們好幾天吃飯不香。

    有點牛,是吧?

    不過也就過把癮,暗中自得幾天罷了。那時讀書並不重要,成績好壞也沒什麽人在乎,反正結果都一樣,畢業了,通通到鄉下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少數幸運者能上高中,繼續所謂讀書,但也就遲兩年而已。

    重要的是什麽?過來人都清楚,那就是不能不入團,不能在人生的金色時代,缺了那分履曆,少了那枚徽章。

    同學們都在寫入團申請書,雖然是在暗地裏進行,其實心照不宣,誰不知道。

    大概隻有我冷眼旁觀。

    我為何冷眼,大家想必心裏有數了,而下麵這段那個時代的經典對話,不知你看了有何感想:

    “牧亞同學,你為什麽不寫申請?”

    “我,可以嗎?”

    “什麽叫可以嗎?可不可以,是組織上的事,寫不寫申請,是你的認識與態度問題!”

    “我,我覺得自己還有差距,條件也不夠——”

    “差距可以努力縮小,條件也可以努力創造,但你不主動向組織靠攏,就是自甘落後,你想過嗎?”

    我想過嗎?隻有天曉得。

    如果你與我同齡或者比我大一些,你應該明白我是否想過,80後的小朋友弄不清就算了吧,無聊的把戲最好讓它根絕。

    總之,那時候,你是作文一等獎獲得者也好,其他各科成績全優也罷,如果不主動向組織靠攏,就是自甘落後,就是自毀前程的問題少年。

    年少的我哪裏自甘落後,豈敢自毀前程?況且組織上這麽關心我,這麽關心我的成長與未來?因而,我拿出創作作文一等獎的激情,創作了我的入團申請書,並急切等待著再次“獲獎”的消息。

    我等了一年,什麽也沒有等到。

    第二年夏天,畢業了,班級的團組織也不存在了,一年前代表組織找我談話的那個人才再次找我,說:“對不起,牧亞同學,我原來不知道你父親他——”

    我很感激這位女同學,班上曾經的女支書。她雖然沒能把我發展到團裏麵去,但給了我激勵與鞭策,至少讓我有機會向世人發表了一份宣言:牧亞跟牧原不一樣,他靠攏組織,熱愛生活,追求進步。

    說到這裏,可能有人要責問了:牧原同誌在白色恐怖中參加地下黨,為了新中國,不惜拋頭顱灑熱血,你小子拿什麽跟他比?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允許我辯解嗎?如果允許,我要說:一,革命不分先後,而且和平環境裏的使命也許比戰爭年代更莫測,豈不聞“創業易,守業難”?二,革命者必須忠貞不二,始終如一,中途逃逸算什麽?更有等而下之者,如汪精衛、張國燾之流,難道不是玷汙了革命者的美名?

    我在這裏隻是打個比喻,絕對沒有要侮辱牧原同誌的意思。我雖然不孝,不想為親者諱,但還講實事求是,還知人倫幾何。我所以拿自己跟父親比,是因為後來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撕破了他的檔案,看到了他不光彩、甚至有點醜陋的曆史記錄。

    其實,當女同學的半句“我原來不知道你父親他——”的時候,我就應該明白,母親的“童謠”可能隻是一個美麗的謊言,否則,女同學即使不送我一枚團徽,至少也應該把話說完。

    可我當時一點也不想深究,有什麽意思呢?小學的時候迴家向母親抱怨,是希望要迴一條渴望的紅領巾,現在我要什麽?連同學們都已作鳥獸散,父親“他”就隨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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