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警官和徐警官進門時已經做好了準備, 作為派出所民警的他們, 一般什麽大案倒是沾不上邊, 可街坊鄰居的瑣碎小事, 他們均是見識頗多, 像是家暴的報案, 幾乎每個民警手上都會壓幾起, 這也是他們心中最不願接手也不願過問的案件前幾名。

    要說為什麽?就要來源於報案人的特殊性了,由於這個年頭大家都講究關起門來解決事情,家醜外揚會讓一家人都在鄰裏間抬不起頭, 所以每次隻要是因為家暴報警來的,受害人十有八九都會在最後可憐巴巴地衝著警官說:“警官先生,我老公說他以後不會了, 你好好教育教育他, 就不要關他了吧?我相信他會改的!”若是警察估摸傷勢挺重,不肯放人, 受害人則立即來一套撒潑打滾, 異常熟練, 若是警察還不肯應, 甚至可以哭天喊地, 哭爹罵娘, 在派出所門口就地打滾,見著人就說警察讓他們夫妻相隔。

    經驗頗多的李警官就經曆了這樣一個案子,作為受害人的妻子由於早些年被人傳出些不太好聽的謠言, 所以做丈夫的一直懷著一股火氣, 隻要在家看見妻子穿得不夠嚴實、或是外麵有人調笑一句就立刻打他的妻子一頓,有一迴,打得太重了,受害人直接被打得右耳差點失聰,報警來警察局,李警官就看那丈夫這麽一跪下、一哀求,受害人居然就這麽轉而求起了警察,說要再給對方一個機會,而後來……

    李警官談到這件事總是唏噓,而後來他又聽過一次這個女人的消息,聽說他丈夫把她的腿都打折了,然後將家裏的錢全都卷走,直到那種時候,那個女人才終於醒悟,明白家暴這事情是改不了的,終於肯選擇離婚。

    可眼前的這人,又是怎麽樣的呢?

    他細細地打量著坐在床頭抱著孩子的單靜秋,她身材很瘦,身上全是傷,抱著厚實的紗布都能看到邊角露出的舊傷痕跡,由於有一刀在背後,也沒法平躺,此刻正略彎著腰認真地同懷裏的喻言澤說著話,他在心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隻希望這位做母親的看看自己、看看孩子,選一條正確的路,否則他們努力的這些,也於事無補。

    “您好……”單靜秋先注意到了進病房的警官們,她抬起頭,露出了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她衝著警官們局促地笑了笑,然後便湊近了兒子的耳朵,輕輕地吩咐他出去:“阿澤,媽媽有事情想要和警察叔叔們說,你先到門口去等好嗎?等一會就好,你在外麵不要亂跑,要乖乖地知道嗎?”她說完話還伸出了小指頭,做出了個打鉤的手勢,在和兒子拉鉤蓋章後,這才把他放到地上。

    喻言澤一落地,便趿著醫院裏護士給媽媽備的拖鞋往外跑,由於鞋子挺大,他的小腳丫也隻能勉強掛在上頭,往外走著的時候發出了挺大的聲音,走到李警官旁邊的時候,他忍不住停住了腳步,神秘兮兮地衝李警官招了招手:“警察叔叔!”他努力壓低聲音地叫著。

    “怎麽了,阿澤?”李警官蹲了下來,學著剛剛單靜秋稱唿喻言澤的樣子喊著,努力把他那張有些嚴肅的臉擠出柔和的樣子。

    “你答應我的哦。”喻言澤忍不住露出了個有些帶著祈求的眼神,向李警官伸出了手,等到對方笑著同他也拉鉤蓋章後才滿意地跑了出去,由於個子還不高,在外頭呆呆站著的他,隻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李警官用眼神送著這小男孩一直到門外,才迴過頭來正對著病床上的女人,他說話還挺客氣,但也脫不了那固有的模式化:“單靜秋是吧?我這邊是派出所的民警,我姓李,這位是我的同事姓徐。”他往旁邊一指,小徐也跟著點了點頭,“現在我們先做一份筆錄,我們這邊想了解一下情況,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單靜秋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握在了一起,十指糾纏的樣子能叫人一眼看出她內心似乎有些慌張,她眼神往下,瘦削的臉龐看起來分外鮮明,而吐出的聲音也帶著那股子虛弱氣:“……警官先生,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我帶言澤從學校下課迴家,我就去裁縫店老板娘那拿任務,我們家情況不景氣,之前家裏的錢已經全被喻一浩拿去賭了,我快迴家的時候,老覺得心慌,便走得很快……”

    她娓娓道來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隻是每每提到喻一浩,李警官都能注意到她下意識緊張得連指頭都蜷縮了一下的模樣,又發覺對方從頭到尾沒有稱唿喻一浩為“老公”或者“丈夫”,他心裏頭也有了些成算。

    旁邊的徐警官正做著筆錄,手下的筆跡可以說是龍飛鳳舞,估計隻有醫院裏頭大夫開的病曆才能作為對比,可隻有他自己心裏頭清楚,隨著單靜秋的敘說,他的手究竟在那筆杆上頭使上了多少力氣。

    他忍不住在心中暗罵那人渣,尤其是想到此刻門外那個瘦弱的小男孩、眼前這個被折騰得虛弱的女人,再想想那份李警官交由他看的筆錄,他便忍不住地想要作嘔。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事情就是這樣的。”單靜秋終於將當晚的事情盡數講完,隻是才講完她便忍不住祈求地看向了李警官,眼神裏似乎含著淚,“警察先生,我雖然已經對我的丈夫沒有感情,可我不是那種殺人放火的人,當時也隻是因為他拿了刀子出來,我隻能躲開,隻能把刀子壓迴去,我沒打算傷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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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神色哀切:“我隻是還不想死,我害怕如果我就這麽被喻一浩給害了,我的兒子要怎麽辦……”她說到這,終於是動容地落下了兩串淚水。

    李警官有些沉默,之前他從喻一浩聽的那個版本他雖然沒打算采信,可就這麽把喻言澤和單靜秋說的拚接在一起,他也感覺有些不寒而栗,的確喻一浩是喝了酒,可這把孩子拿起來就摔,木製的衣架想著往孩子哪裏杵,若是妻兒要反抗甚至動刀子?這分明已經不是單純的暴力,已經是對兩人產生了生命威脅了!

    “單女士,那你現在想怎麽解決這件事?”李警官小心翼翼地問道,他能感覺到身邊的徐警官也跟著他的問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這個上頭。

    單靜秋深深地凝視著李警官,眼神從彷徨、到猶豫、最後全是堅定:“李警官,我希望他能進監獄,我想要和他離婚。”她的聲音在這病房中似乎擲地有聲,震得對麵的兩位警官也跟著有些恍惚。

    “你確定?”徐警官沒忍住,下意識地便問,他認真地看向對方,生怕對方隻是一時衝動,畢竟他進派出所頭一件事就是打下手整理卷宗,現在離婚在小城市裏還是件時興事,到時候風言風語可不少。

    單靜秋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病房麵對走廊的那扇窗戶上,能看到那個背對著他們的小小後腦勺,正在蹦蹦噠噠地跳起來看著樓下的風景,她的心軟成一團,現在的喻言澤還是個孩子,心裏頭還全是一片蔚藍,她怎麽忍心,讓這個孩子的那片藍天一點一點地變為烏雲密布呢?

    她輕聲地說著:“我確定,徐警官,你可能不了解,這幾年,我帶著阿澤過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日子,其實我不是不想和他離婚,隻是要離婚沒有那麽容易。”她苦笑了下,“阿澤要念書,戶口本我的證件都被喻一浩藏起來了,我們的房子被他賭沒了,戶主是他,我們又能怎麽樣呢?”

    她笑著笑著,眼淚又落了下來:“是,名聲也重要、麵子也重要、婚姻也重要,可是命不重要嗎?孩子不重要嗎?我隻想徹底地離開這個地方。”

    她的話說完,就連徐警官的心也酸澀了起來,他忙不迭地解釋著,生怕對方誤會了他:“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和你確認確認……”

    “小徐,你別說了,我來說。”李警官擺手示意搭檔停下,認認真真地同單靜秋說起了他們的打算,倒是讓單靜秋心裏有些發愣,沒想到一切比他想的還要順利:“是這樣的,我老實告訴你,你的傷雖然很嚴重,但是在量刑中絕對不重,畢竟你沒有出什麽大事……”他有些迴避對方的眼神,分明那天晚上,要是晚點送來,這人也許要出了性命,可是實際上卻很難認定到那麽嚴重,更別說這還不能嚴格的定義成故意傷害,沒準還隻能按照家暴虐待罪來計算。

    “沒事的李警官,我明白。”單靜秋笑著點了點頭,“您接著說就好,我能理解的。”

    單靜秋越是這樣說,李警官的心裏頭越是堵,他忍不住發了誓,起碼他得幫著這對母子逃脫這隻中山狼,他看向對方說得認真:“既然我們已經達成共識,那麽我們有以下兩個方案必須要完成。”

    他伸出手指,說了起來:“第一個要做的方案,我會先和喻一浩溝通,要他主動和你離婚、讓你把戶口遷走,我這邊會告訴他,他如果不想坐牢或者做太久的牢,就需要你這邊提供的諒解書,而你就咬定了你的要求是離婚和遷戶口,這個我需要你堅定。”

    單靜秋點了點頭,沒吭聲,心中有些訝異,這和她一開始的想法倒是殊途同歸,那天晚上她就算反身把喻一浩殺了她都能做得到,可她終究是個普通的現代人,無論眼前的人多麽人渣,真讓她動手殺人,她還是做不到,更別說擋著喻言澤的麵動手了,這和喻一浩又有什麽不同呢?

    所以打一開始,她就定好了要利用諒解書,或者是調解的方式來先把孩子和他從家裏頭套出去。

    “第二個方案……”李警官認真地強調道:“我要告訴你,因為你要做到第一步,所以不可避免的,喻一浩他會減刑,甚至不用被拘留,監視居住也是有可能的,這就導致他很可能會出來騷擾你,那麽第二個方案,我想知道你們承受得住壓力嗎?哪怕周圍每個人都知道你的丈夫家暴你,差點讓你出事,包括你的孩子,也是一樣,你們能承受嗎?”

    單靜秋堅定地點了點頭,她笑著說:“李警官,我死都不害怕了,而且我也想過了,我之後打算帶著言澤換個城市生活,換個環境,會對他更好。”

    “好的,那麽我們就先來做第二步,我再去和喻一浩溝通第一步,你就……”李警官開始認認真真地說了起來。

    窗外的風吹過,一下吹起了窗簾,邊緣輕飄飄地蹭到了喻言澤的腦袋,小小的他興奮地跳了起來,試圖夠著窗簾,卻怎麽努力也碰不到,甚至還差點把不合腳的大拖鞋給弄掉了。

    ……

    “哎喲,小吳你們也來了啊。”b城電視台新聞拍拍報的主持人小施拿著話筒臉色很是不好看,她看了看身後的攝像記者,示意著對方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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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怎麽小施姐你也特地來了呀!”小吳忍不住擠兌,這電視台可以說是異軍突起,生生在他們報紙上咬肉,若不是這年頭電視還算是半個奢侈品,估計他們b城晚報早就不知道要去哪裏喝西北風了!她一邊說著話一邊也跟著加快腳步,這小小一個醫院哪能有那麽多破事,她能猜到對方肯定也是為了同一件事情來。

    小施差點沒給對方翻個白眼,她隻恨這消息怎麽不是獨家,台裏領導早說了,這正規新聞有國家在安排,他們應該要找突破、找創新,一定要在電視台上播出具有社會熱點、具有爆點的新聞!才不會吸引不了觀眾的注意力,可這觀眾的注意總是有極限的,總不能讓他們播送同一條新聞吧。

    “我說小施姐,咱們也沒必要吵架。”小吳親昵地湊了過去,強行地挽住了小施的手,“這件事情我們已經事先和派出所民警稍微了解過了,全程具有非常多的爆點,也很值得播出,我們完全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播報,這樣你好我也好,畢竟你們新聞晚上就能放,我們可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發出去,你說呢?”

    她昨天一聽聞未婚夫說的這個案子,她心裏頭也一肚子火,她是從村子裏頭出來的,以前他們村子裏最流行的就是吃飯睡覺打老婆,孩子不揍就揭瓦,倒不是像是案子中的這種要殺人的家暴法,可那種習以為常,好像隨便動兩下棍子不像是什麽事情的風氣,讓她小時候很是受過委屈,所以現在便越發地接受不了這種事情。

    她接這個案子,一是受了未婚夫的委托,二也是可憐這母子,並不打算和電視台爭個高低,如果真能幫上這對母子,她倒是不介意讓步一步。

    “成,那我們一起去采訪吧!”小施被小吳這麽一捧,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沒好意思多說,便也和對方挽著手和事先打聽好的喻一浩病房走去,決心和對方好好合作。

    醫院很小,兩人沒一會就走到了喻一浩病房門口,兩個警官就像門神一樣矗立在那,引著她們二人進去,便不吭聲地站在旁邊守護。

    “喻先生,我們這邊是b城電視台的,我身邊這位是b城晚報的,我們最近接到這個網友的熱線電話,告訴我們發生了這樣一起案子,想和您了解一下情況。”小施笑了笑,露出了個酒窩,異常平易近人的說道。

    喻一浩下意識地便用他帶著幾分猥褻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對麵的兩個女人,好半天才搖了搖頭,不肯吭聲,他可搞不懂什麽電視台晚報是什麽玩意,他也不樂意管。

    “是這樣的喻先生,我們這邊呢,是提供這個五十塊錢的新聞補助的,用來采訪新聞的當事人……”小吳笑著從包裏掏出了五十,往喻一浩那邊遞了過去,這也是徐警官事先吩咐的。

    “成,您這有報酬不得早說嘛?您要問什麽事,盡管問,我沒什麽不能說的。”喻一浩這時候可絲毫不覺得肩膀痛了,直接探了過去,一把把那一疊錢搶到了手中,在手指上吐了口唾沫便開始數了起來,分外地美滋滋,他可沒多想,他隻覺得這迴和上迴不都沒兩樣嗎?頂天了也就是關他個十幾天,就能出去,到時候他可還得要有錢花。

    小吳和小施對視一眼,克製住內心的厭惡,把問題又問了一遍。

    喻一浩的眼睛忍不住這麽一轉,在心裏頭有了盤算,他用好的那隻手用力地拍了下床,異常憤怒的說了起來:“我給你們說,記者小姐,這娶妻要娶賢惠,像是你們這樣好看又善良的才好,可不能像是我老婆一樣,我給你說,我娶了我家裏這個敗家媳婦,可是倒黴透了!”

    他說得一時興起,還揮舞起了手,牽扯到肩膀的傷口才在叫喚了一聲之後稍微消停了點,然後他便眼神一亮地指著自己的傷口,說了起來:“我給你們說,我這個老婆,可是出了名的毒辣,前頭她自己把自己打傷了,然後報警說我打人,害我被警察抓去拘留了十幾天,我好不容易迴家了,她又要趕我出來,這迴她直接拿刀子砍我啊!也不怕要了我的命!像是這樣的蛇蠍婦人,你說要這種人有什麽用呢?”

    喻一浩這張嘴巴倒是挺快,分明那攝像機開始錄製沒有多長時間的功夫,他便講了一堆沒頭沒尾的東西,聲色並茂,就差沒抹眼淚了,隻說自己多年來是受了潑辣老婆多少欺負,天天在家被打,沒半點男人尊嚴。

    “喻先生,那您為什麽不和您老婆離婚呢?”小施開口便問。

    “我?”喻一浩指了指自己,尷尬地笑了兩聲,“我隻不過是看在她是我老婆的份上,這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麽想呢,總是覺得兩夫妻在一起不容易,雖然她潑辣,打我我都忍了,可這迴啊,她連刀子都動,我可完全忍不住了!”

    小吳便也忍不住開口追問:“喻先生,您說您老婆常年打你,不知道你身上有什麽傷口可以要我們拍一下?這樣對於觀眾、讀者來說比較有說服力。”

    喻一浩身子一僵,他這無非是空口說白話,他身上哪有什麽傷口不傷口的玩意,想了半天,他便艱難地把膝蓋的褲子挽了起來,說起了自己的悲慘經曆,可正當他說到一半的時候,似乎有什麽不對勁了起來,他忽然感覺有一股劇烈的疼痛擊中了他,先是背後,再是手上,疼得他死去夥來,似乎有人生生在他肩膀劃了一刀一樣。

    他直接在床上翻滾了起來,叫出了殺豬般的叫喚,這時候大腦已經不會思考,隻能瘋狂了地叫喚:“那臭表子砍我的傷發作了,我要疼死了!我快受不了了!”他滾得太厲害,甚至把床頭的水杯直接打翻,可任憑還帶著些熱氣的水打到手上,他都無知無覺,像是痛得死去活來一樣。

    而李警官自是趕忙幫他叫來了護士和醫生,花了好些人才按住了他,他們小心翼翼地觀測著他的情況,卻忍不住地對視一眼,露出了狐疑的表情,這……這是什麽情況?

    “請問醫生,這位喻先生目前是什麽情況?”小施忍不住往前一步便問,身後的攝像機還在繼續運轉。

    那醫生扶了扶眼鏡,露出了有些不自在的笑容:“在這位病患剛剛入院的時候,我們已經做過全套的檢查,可那時候他無論是骨骼還是身體的外表都僅僅有膝蓋和肩膀兩處傷,也不算太重,縫合處理後一直在正常恢複中,剛剛我們再次檢查,他也確實沒有出什麽問題……我……”那醫生有些難堪,停住了話。

    “那究竟是為什麽喻先生會叫喚成這樣呢?”

    醫生壓低了嗓音,小聲地迴答:“基於醫學的角度,在內外都不存在傷害的情況下,我們隻能理解為心理疾病,例如假性疼痛等,應該……應該是沒有傷。”

    可他這話雖然壓低了聲音,卻依舊被喻一浩聽到了耳朵,喻一浩叫得撕心裂肺,罵罵咧咧了起來:“你是不是和那個臭表子一夥的,你居然說我沒傷,我快痛死了,都是她打我才弄成這樣的!”他嘴裏不幹不淨了起來,要病房裏頭的人都很是不自在。

    醫生扯了扯嘴角,這男人自從進了他們科室,科室裏頭的人早就八卦了一番,很是不齒對方的為人,沒想到對方現在還想著往他們身上潑髒水,他這下絲毫不給喻一浩麵子,臉色尷尬地指著喻一浩由於翻滾掀起的衣服,很是無可奈何地解釋:“記者小姐,你們看,他這衣服下頭幹幹淨淨的,哪有半點傷痕,我們對於外傷甚至內傷都能治,可這精神上的……”他就差沒直接把精神病三個字說出去了。

    “那我們的采訪就到這結束吧!”小施和小吳對看了一眼,不願意在這個充斥滿了男人罵聲和壓抑氣氛的房間待下去,便像是逃難一樣地跑了出去,頭也不帶迴的,他們要去往的是單靜秋的病房。

    而另一間病房的單靜秋早就默默地勾起了嘴角,繼續地給兒子念起了故事,這係統商城裏偶爾還是有些有趣的整蠱道具,像是這個疼痛儲存轉移器,可以把本身受到的所有疼痛轉移到施暴人的身上,最妙的是還能在指定時間加額歸還,隻可惜是一次性產物,還隻能加兩倍,這讓單靜秋略帶可惜地撇撇嘴。

    “媽媽,你怎麽不講了。”喻言澤貼在媽媽身上,他現在還逃脫不了那晚的恐懼,似乎總覺得自己離開了媽媽便會把媽媽弄丟,比平時任何一天都更要粘著單靜秋。

    單靜秋笑著摸了摸那小腦袋,繼續地講了下去:“那座城裏的人,每天都在被壞妖怪壓榨,一直到有一天,孫悟空和他的師傅們出現了,孫悟空火眼金睛,一下發現了妖怪的真身……”她溫柔地念叨著,而喻言澤手裏的依舊是那個小小的孫悟空玩偶。

    ……

    “……近日,收到市民的新聞線索,在我市一居民小區中,發生了駭人聽聞的故意傷害案件,當日犯罪嫌疑人由於此前和受害人由於家暴報案的事情產生了齟齬,所以……”電視上漂亮的女主持人正在一張一合地說著,這台前主人留下來的電視機隻有黑白畫麵,甚至時不時還會出點大大小小的毛病,但是對於這一家人也很夠看。

    滕媽媽同滕香玲坐在一起,兩人如出一轍地埋頭吃著飯,看也不敢看對麵正翹著二郎腿吃飯的滕爸爸一眼。

    電視上還在繼續播報:“讓我們播放下午主持人前往實地調查采訪的錄像……”

    黑白的電視裏頭出現了一個人,拙劣的馬賽克遮擋在他的臉上,可聲音一出來讓滕家母女同時一抖,她們都認得這個聲音,是對門的喻一浩,打起人來,比滕爸爸還要狠辣一些,她們就在正對門,隻要對麵一開始對老婆孩子動手,這邊就能聽到叫喚,所以每次在知道對方動手後,這兩個女主人都會在一起互相安慰安慰,好幾迴,單靜秋都勸著滕媽媽離婚,隻是她死腦筋,到這個年代了還講究什麽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鬼理念。

    滕媽媽聽著電話裏頭喻一浩絲毫不帶半點掩飾的謊話,緊握住筷子的手都爆出了青筋,那天對門一家被送走,他們都去圍觀過,她忘記不了地上一直延伸到樓下的血,若不是滕爸爸看得牢,她又不知道哪裏打聽,早去看看單靜秋了。

    接下來便是來自喻一浩的獨角戲,隻見在毫無一人碰觸他的時候,他開始瘋了一般地叫喚了起來,配上的旁白則是女主持人的聲音:“根據我們的采訪、調取相關病曆資料,喻一浩身上並無其他傷痕,醫生懷疑對方是有部分心裏臆想疾病,由於醫院心理學科資源不足,未能提供正確的參考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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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很快,鏡頭便已經轉移到了另一邊的病房,出現在病床上的女人看起來生生掉了一圈肉,她坐在床上,局促地說著自己的故事,一滴眼淚沒有掉,也不像是前頭喻一浩這樣的的大吼大叫,可卻一字一句地砸到了人們的心中,要哪怕是素不相識的人,都對她有了信服。

    記者拉近了鏡頭,切換到了那女人的傷口,黑白的電視讓滕媽媽看不清傷口的樣子,隻能看到上麵嚇人的斑駁橫條,這些傷口她早就看過許多次,每次她隻能靠著這些安慰自己,看,好歹丈夫還沒把她們兩母女打成這樣,他會改的……可這根本就隻是掩耳盜鈴。

    那短短的幾十秒傷口視頻,讓觀看電視的民眾幾乎是在同時吸了口冷氣,他們中的大多數還是過著普通的生活,甚至平時還喜歡聊些別人家的八卦,若是有人說起什麽家暴,他們也隻會撇撇嘴,不覺得打老婆孩子是什麽大問題,包括女人也有許多如此,可當確實看見這些傷口的同時,他們卻同時拍案而起,心中那股憤怒就像旋風一般滋生,隻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場謀殺!

    “我們後來還采訪了當事的警察,他們告訴我們,這次事件衝突的原因,是因為在十二天前,這位女士曾因為受不了丈夫的逼迫而報了案,而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在她以為總算喘了口氣的十二天後,事情,會發展到如何可怕的境地,那晚,她差點就死了。”

    電視裏頭警察還在那念著普法知識,一字一句地念得滕媽媽腦中思緒煩亂,她幾乎不敢說出,她此刻努力控製住的那點兒想法究竟是什麽,可就在她走著神的時候,忽然——

    滕爸爸直接站了起來,他瞪大了眼睛,一把把桌上所有的飯菜掃到了地上,惡狠狠地說道:“不想吃飯是吧?還想繼續聽電視吧?行,那就不要吃!那就都別吃了!”碗筷落在地上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音,地板上的菜、油、瓷盤碎片全都打在一起。

    滕香玲坐在媽媽身邊,她手抖個不停,捧著小小的瓷碗,另一手拿著筷子,有一口飯哆哆嗦嗦地停在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想要逃,可她知道如果逃跑,被爸爸抓迴來是更痛的一頓打,她忍不住想起剛剛聽到的電視,如果她死了就好了,她不要出生就好,她真的很害怕,也很討厭。

    “怎麽?還瞪我是吧?膽子養肥了是吧,現在要和對門那瘋女人學是不是,她要把自己老公送到警察局,你也要跟著學是吧?喲厲害了!”滕爸爸說得唾沫橫飛,臉頰地橫肉跟著顫動,看起來無不是兇惡之相。

    他忽然注意到了在那捧著碗愣神的滕香玲,滿是不滿,直接一巴掌過去,把那碗徹底打飛:“不吃就都給我別吃,現在裝什麽樣子呢?”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滕香玲被爸爸打下碗筷,立刻雙手握成了拳頭,語速飛快,瘋狂道歉了起來,她要先道歉,她要先認錯,不然就會被打的,如果爸爸開始打人,也不能躲,再痛也要站直,不然隻會被打更多下,她知道的,她懂的。

    “你幹什麽?”滕媽媽站了起來,眼神裏忍不住地便摻雜了恨意,從小到大,她媽媽就告訴她要好好持家、要守婦道、要做個好女人,可她的媽媽也沒有告訴她,如果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個壞男人她要如何是好?

    “我幹什麽,你問我?”滕爸爸自是不讓,他怒極了,“怎麽,我破產了你嫌棄我了是吧?就是娶了你這個命裏帶衰的老婆,又有了這個小喪門星,天天就知道哭哭啼啼,把運道都給哭沒了!你們現在還敢和我大聲說話?”

    他直接越過了餐桌,一把站在了滕香玲旁邊,毫不客氣的把她手腕拉住,一把拽了起來,拖著就要往房間裏頭去。

    “我錯了我錯了,爸爸,求求你不要打我。”滕香玲似乎忽然反應了過來,尖叫了起來,她的右手被爸爸死死的按住,腳在地上打滑,喊得叫人害怕。

    “你放開她。”滕媽媽衝了過去,一把把女兒的手從丈夫那搶了迴來,將她護在身後,她終於是忍耐到了極致,她知道當初單靜秋說得是對的,這個男人不會改的,如果她要繼續守著她,隻能害女兒一輩子和她一起受罪!她看向丈夫的眼神恨極:“我警告你,別碰我的女兒。”

    “你警告我?”滕爸爸嗤之以鼻,甚至直接越過對方,還想繼續把滕香玲抓迴來,可卻沒想到這迴的滕媽媽和從前完全不一樣,把身後的女兒護得死緊。

    他有些怔忪地看著眼前有幾分陌生的女人,皺著眉頭便問:“你現在是想反了是吧?”他忍不住嗤笑,“怎麽,你還想像是對門那個一樣報警抓我?”可他沒想對麵那個向來溫順的妻子竟然用力地點了點頭。

    滕媽媽一步不讓,她像是母雞一樣緊緊地護住她的寶貝:“對,我警告你,你再碰我女兒一下,我就報警,我就和你拚命!”她的聲音越來越高,甚至已經到了尖叫的樣子,“我要和你離婚!”

    她的這句話把她自己也驚得一愣,可沒一會她便反應了過來,衝著眼前的男人便說:“我告訴你,我要和你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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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往日,滕爸爸早就動手開打了,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今天的滕媽媽不一樣了,他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在看到對方堅定的眼神後不可置信地說著:“你想要離婚?”那股子大男子主義又跑了上來,要他忍不住地便不屑的點了點頭,“成,離婚就離婚,我還不差女人!”說完話便頭也不迴地轉身離開,出了家門的他,隻留下一聲甩門的聲音嚇得這房子中的兩母女又是一震。

    滕媽媽似乎是力竭般地頹然坐在了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勇氣,可卻在說了這一切後又是惶恐又是如釋重負,忽地身後的滕香玲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她:“媽媽……離婚,是不是以後就見不到爸爸了?”

    滕媽媽有些愧疚,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女兒的小手:“對不起玲玲,媽媽是真的害怕了,我怕你爸爸以後會像是對門的喻叔叔一樣傷害到你……”

    她還沒說完,卻被女兒的話打斷了,滕香玲將腦袋抵在媽媽的背上,任憑眼淚沾濕了媽媽的衣裳:“媽媽,真好,以後,我們就可以不要再見到爸爸了對不對?……真的,太好了。”

    聽完女兒的話,滕媽媽終於是跟著在前麵哭彎了腰,她到底苦撐著讓自家女兒吃了多少苦頭啊,還好,她現在終於想明白了。

    ……

    “李警官,就在這簽字離婚是吧?”喻一浩很是不耐煩地打量著周圍,很是鬱悶,不明白為什麽出來簽個字李警官還要他帶著口罩帶著帽子。

    李警官毫不客氣地壓了壓喻一浩,沒給好臉色:“你現在還是拘留犯人,配合一點!等手續辦結完了之後,單靜秋便會給你諒解書。”

    他當然不想讓喻一浩這麽早發現,這一個禮拜來,喻一浩可是b城裏人人喊打的風雲人物,畢竟不是誰都能讓b城電視台和b城晚報連播報一個禮拜的,電視台和報社已經分別從當初兩家周邊的鄰居、甚至早些時候合作夥伴各方各麵的采訪到了喻一浩的風評,也許是他平時不會做人,倒是沒一個說他好話的。

    現在就他這樣,好賭、打老婆、打兒子、甚至差點殺人的人,估計被人認出來了都要被人丟臭雞蛋。

    不過李警官也有些黯然,新聞播出後,一下因為家暴報警的人多了好幾起,他一方麵有些慶幸,也許這一次報警就救了一個人,可另一方麵又有些遺憾,如果能更早些宣傳,沒準喻家的這起案子都不至於此。

    他將喻一浩銬在了旁邊的欄杆上,便去裏麵跟辦事人員溝通,他今天也是越了權,按說喻一浩這種情況不能出來,可法理不外乎人情,他和市裏頭領導申請過了,喻一浩的事件鬧得挺大,連市裏的領導也看不過眼,直接把這次的戶口變更和離婚證辦理都開了綠燈,一路暢通。

    “李警官。”他聽到身後有人喊他,一迴身看到的便是單靜秋,她穿著簡單的衣服,是短袖,坦坦蕩蕩地把一手的傷痕露了出來,臉上的笑容似乎挺明媚,他忙快步走了過去,將手頭的證件遞給了對方,“阿澤呢?”

    單靜秋低聲笑了笑,她衝著李警官笑彎了眼:“阿澤在外頭呢,我和我朋友還有她的女兒,打算一起到外地去生活,可能以後都會很少迴來了,真的要謝謝您的幫忙。”她深深地衝著李警官鞠了一個躬,好半天都沒起來。

    李警官好不容易才要對方站直,臉上染了不自在的紅色,他從兜裏拿出了一個信封,裏麵都是一些零碎的錢:“你前頭也和我說過,這是我們警局、還有報社那邊捐的錢,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歡占便宜,裏頭的錢不多,就當是我們給阿澤的教育基金吧!”他怕對方推拒,補充了一句,“你要是真不好意思,就等以後,以後有錢了,多在這幫點其他人。”

    他說完話便看著對麵的單靜秋又笑了,這時候的他並不知道他的這句話,給這座城市中許多人帶來了如何的改變。

    單靜秋伸出手將寫好的諒解信遞給了李警官,也沒客氣便說了聲謝謝就將那包錢收了進來,她倒也不是缺,隻是不忍心拒絕這份誠摯的心意。

    李警官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有了這個諒解書,差不多再過半個月我們就要把喻一浩放出來了,你們盡早離開,知道嗎?到時候就別迴來了,人生要繼續往前看。”常年說雞湯的人,說起人生道理來一套接一套。

    “你放心,我們買了下午的車票,下午就走。”

    “那就好,那就好,快去吧,我還得迴去裏麵帶喻一浩迴拘留所呢!”李警官揮了揮手示意單靜秋離開,便遠遠地看著對麵的女人轉身離開,他站了很久,有些訝異地是出現在單靜秋身邊的是另一道女人的身影,那女人一手牽著一個孩子,遠遠看兩孩子身高倒是差不多,要他忍不住地想起了在單靜秋快出院時來醫院看過她的那個單靜秋的鄰居,他忍不住歎氣,都是可憐人。

    這次案子結了,他隻想迴家好好看看她的女兒、她的妻子。

    他歎著氣,一迴身那點兒溫暖全都收了起來,隻剩下板著臉的嚴肅。

    ……

    “靜秋,我們去s城能行嗎?”林秀芳有些不安地緊緊拉著兩個孩子的手,她的主見不太夠,那天剛決定要離婚便想著來看看靜秋,卻沒想到直接被對方邀請著離開。

    林秀芳這也是時隔多年的被人安迴了自己的名字,她這才想起,才嫁給她丈夫之前,她也是一個獨立的人。

    “行的,總不會比現在更差了,對吧?”單靜秋笑著安撫著旁邊的林秀芳。

    “媽媽,會更好的!”滕香玲很堅定,她緊緊地抓住媽媽的手,而旁邊的喻言澤也跑了過去拉住了媽媽的手,他很認真的衝林秀芳說:“阿姨,我也長大了,我會幫你們忙的!”

    林秀芳歎了口氣,又重新振作起了精神,是的,都會好的,總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起碼這之後,她不會再每天迴家戰戰兢兢地怕迎來的是辱罵、是毒打,她可以抬頭挺胸地告訴自己,她沒做錯事、沒對不起人,不該受這樣的欺負。

    會好的。

    ……

    半個月後

    “哎喲,警官,怎麽這麽不客氣,這麽兇的!”當喻一浩被警官推送出來的時候,還有些嬉皮笑臉,這迴不也就是做了半個月的拘留所嗎?他還以為他得吃牢飯呢,嘖。

    可他才往門外走沒兩步,卻發覺周圍的人眼神有些不對,他們看著他上下打量,似乎在竊竊私語著什麽。

    他們在說什麽?喻一浩彷徨極了,他沒抬頭,隻是自顧自地往前走,當他走到小賭館門口的時候,卻發覺老李看見他就想吐了口唾沫要進去,他驚愕地想要抓住老李的手,卻發現對方直接甩開了他的手。

    “大壞人!就是他!”

    “是啊,他打老婆又打孩子!”

    旁邊忽然不知從哪裏跑來兩個小孩,對他指指點點,甚至還吐了兩口唾沫,差點沒吐到他。

    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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