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異常的安靜, 左妙妙終於進入了暌違已久的夢鄉, 她側著身蜷縮在床上, 手緊緊地抓住坐在床邊的媽媽, 看起來很是不安, 哪怕是已經睡著的當下, 也依舊皺著眉頭, 時不時動了唇,呢喃著什麽,聽不太清楚, 卻要人隻是這麽看著都覺得分外的揪心,心疼。

    單靜秋坐了挺久,終於等到女兒睡著, 她用尚且自由的手給左紅軍發了好幾條信息, 可這發出去的信息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樣沒有迴複,要她心中全是不安, 她打開手機確認了下時間, 迴憶起原身記憶裏的時間節點, 突然心咯噔一下就往下沉, 忙小心翼翼地將手一點一點地從左妙妙的手中抽出, 看著妙妙下意識地抓著些什麽, 趕忙把被子塞了進去,然後看著對方稍微安心的神情鬆了一口氣。

    她在桌上找了張紙條,簡單地寫了句:“妙妙, 媽媽出個門, 很快就迴來,別擔心,有事情著急就給我打電話。”放在顯眼的位置然後便往外走。

    一出門她忙以最快速度找了輛出租車,便直接往家裏公司的方向走,左家是做地產發家的,在s城郊區有一棟十五層的寫字樓,因為地處郊區,房價自是怎麽樣都趕不上城裏,但無論是裝潢還是規劃,當年都要左家夫婦下了挺多功夫才做好,這些年來便也一直在這樓頂的公司進行經營。

    自從左紅軍欠債東窗事發後,公司的運行便也徹底停擺,一是沒有資金運作,二是左紅軍也不願意再耽誤員工,所以付了雙薪便叫員工去找個好的下家將公司關停了事,原本這寫字樓還在出租,收點租金,但是後頭催債公司上了門,趁夜在樓下貼了左紅軍欠債不還的傳單,時不時地就帶著一大幫子人坐在寫字樓的大堂裏,對著上上下下的人用目光掃視著,讓人看了就有些怕。

    所以等到租約一到就離開了大半、甚至有的租約還沒到期,寧願賠錢也要先行離開,這棟樓在半年之前便再也租不出去,人去樓空後更是沒人維護,隻是在樓下落了大鎖,不久後連水電也交不起,已經被斷電斷水,現在已經成了一棟荒蕪的死樓,絲毫不見曾經的熱鬧景象。

    單靜秋同出租車司機付了錢,幸運的是再怎麽難堪,口袋裏起碼還有個付出租的錢,她讓司機停在距離寫字樓有些距離的小店前頭,等到司機的車從拐角處消失後才匆匆地往寫字樓那去。

    這也是她從原身的記憶裏頭讀到的,被追債追到了走投無路,便也總結出了一堆技巧,活得就像是個逃犯一樣,東躲西藏,生怕被人找到落腳點,就連去個認識的人家裏都要小心翼翼,原身好歹不怎麽參與公司經營,外頭認識的人不算太多,左紅軍則不同了,在原身記憶裏最後的時光裏,每迴他出去甚至是要口罩墨鏡全副武裝,比那些明星還要擔心被人瞧見。

    她一到寫字樓門下就知道自己沒來錯,原本落了鎖的玻璃門現在大鎖頭已經打開,雖然已經從裏頭又鎖了,但好在單靜秋手裏也有鑰匙,一插一轉便打開了門,裏頭已經都是霧蒙蒙一片,曾經定時叫清潔工來清掃打蠟的,光滑的地麵現在上頭都是灰塵,前頭的電梯指示燈早就不亮了,她歎了口氣,往樓梯那邊走去。

    還好原身雖然是家庭婦女但是體質還行,單靜秋也有些省力技巧,否則爬到十五層估計人都沒了半條命,就這麽一步兩步地,倒是很快,等單靜秋終於站在那喘口氣的功夫,打量了下周圍,已經能看到灰塵裏有人走過的痕跡,腳印挺大,比原身的腳大了幾個碼,她曉得自己沒有找錯,這應該就是左紅軍上輩子最後結束生命的地方。

    沒敢耽誤時間,單靜秋雖然心有躊躇,還是推開了頂樓的門,寫字樓的頂層是個挺大的天台,從前在上麵做了些綠化,寫字樓裏的租戶、他們自己公司的員工也時常上來散散心,可現在當然已經是雜草橫生,看起來沒半點曾經的模樣。

    左紅軍剛剛在上來前糾結了很久,事實上他是特別想買點酒,好好地醉一場,隻是想著口袋裏的錢,想想家裏的女兒,沒買,最後兩手空空上了樓,畢竟都說人生是一無所有的來,也要一無所有的去,他倒是真應了這句話,是真的一無所有的離開了。

    在天台找了個角落,靠著邊的他眼神一直在手機上,他早就把sim卡拔了丟掉,起碼在生命最後的時刻想任性一次,不願意再看著那些信息和電話,此時不斷按亮屏幕,隻為了在看看上頭笑顏如花的老婆和女兒,他想給她們留點什麽信,可剛把鍵盤按出來,卻又忍不住關掉。

    他還能留什麽呢?既然都要走了,就應當徹徹底底地走,多說什麽,又有什麽用呢?他口袋裏還有最後的一根煙,這也是他近來唯一奢侈的花費了,雖然早就從最貴的煙換到了最便宜,帶著些劣質的味道在口腔裏蔓延,要他不住咳嗽,可又覺得總算麻痹了心裏的苦。

    看著下頭,人在高處總容易有些頭暈,此時看著下麵荒蕪的路,連過路的車也不多的樣子,他稍微鬆了口氣,之前在電視上看過新聞,什麽跳樓砸死過路人,他可不想到死還害了無辜的人,甚至還要女兒和妻子多受磋磨,明明應該是畏懼,可他看著那片地竟是一股安寧,正當他開始打算往上頭攀爬的時候,卻聽見後頭的門被推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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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時間來沒有維護幾乎沒開過的門早就生了鏽,所以隻要一動動靜就挺大,讓人難以忽視。

    懷揣著錯愕和驚恐,左紅軍猛地一迴頭,他不知這迴又是來自哪一家的催債公司,可當視線剛丟到門外,他就完全愣住,出現在眼前的赫然就是已經離開了幾天的妻子單靜秋,他的身子還有一隻腳架在陽台上,可這時有些不上不下的難堪了起來,他忍不住開了口:“靜秋,你迴來了?”

    單靜秋一進門看到的便是已經打算跳樓的左紅軍,先是放心於自己總算趕到,然後便是有些怒火在心底燒,她快步地往前跑,一下竄到了左紅軍的麵前,她可沒有客氣,一把抓住左紅軍便是一使勁,當然對方的力氣可是完全敵不過她,直接被她整個拉了下來,跌坐在地上還反應不過來。

    “是,我來了,你要不要和我說下,你這是在做什麽?”單靜秋聲音很冷,說話間有些牙齒摩擦的聲音出來,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在。

    左紅軍坐在地上的屁股有些疼,到現在頭腦還發著懵,就在幾分鍾前他還正在打算往樓下跳,可妻子突然出現,這麽隨手一拉就把他整個拉了下來,連半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可聽著妻子的質問,他更是有些抬不起頭來,隻得低著頭,好半天才歎了口氣。

    單靜秋冷笑數聲,瞅著不敢說話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方藏起來的左紅軍便是狠聲道:“你別告訴我你想要尋死覓活,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要怎麽辦?是不是要等我們也被人逼死了,你就開心了?”

    一聽妻子這誅心的話,左紅軍也顧不上什麽難堪、屁股疼了,騰地便從地上躍起,眼神和妻子對上,便能看到對方眼中似乎燃著的火,事實上自事情東窗事發後他便再也沒敢對過妻子的眼,心裏全都是滿當當的愧疚:“你聽我解釋,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麽樣的,你說。”單靜秋隻是這麽冷著臉,等待著對方的解釋。

    左紅軍張了嘴又閉上,嘴唇顫抖了好半天沒說出話,似乎經曆了漫長的鬥爭終於是頹然地低下頭,聲音很是喪氣:“我沒辦法了,我真的沒辦法了,我不想害人,我不想再害你們,害別人了,都是我的錯,我死了就能解決了……”

    “怎麽解決?你倒是和我說說怎麽解決?”單靜秋嗤之以鼻。

    左紅軍頹然地蹲了下去,抱著頭,慢慢地說了出來:“錢都是我欠的,現在這些車子、房子都有了抵押,一時半會轉手不出去,變不了現怎麽都還不起……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的,隻是我想起碼我死了以後該拍賣的拍賣,這有抵押物的自然抵押過去,沒有抵押的也能用拍賣剩下的錢多多少少還一些……這樣總歸能勉強對得起別人,至於你們,等我死了你們就可以好好的過日子,不管是再找個好男人,還是換個地方過日子,沒有我,能少掉太多煩惱……”

    這是他絞盡腦汁能想出的唯一辦法了,東奔西走的他幾乎把能用盡的人脈關係都用光了,依舊沒有為幾個房產找到買主,麵對這樣的局勢,他還能如何呢?貸款的利息隻會越來越多,他死了也許還能結束,他沒死一切要怎麽辦呢?還要像這樣連累家人和他一起東躲西藏,活得毫無尊嚴嗎?

    “你看過法嗎?你查過法嗎?”單靜秋氣極的叱罵,“你知道什麽叫做夫妻共同財產、夫妻共同債務嗎?你以為你走了這些人說走就走嗎?人家借給你錢,現在一句倒閉就可以讓別人當做一切沒發生嗎?”

    “……可這些錢和你沒關係,我……我借來的這些都是用在投資的,你對我的投資也不是很了解,是我自己決定錯了,拆東牆補西牆,才搞得事情越滾越大,最後變成了這個模樣。”左紅軍有些茫然,想了好半天才繼續解釋,“錢不是你去借的,是我啊!我死了,他們自然去分那些財產,我沒有貪別人的錢……”

    單靜秋深深地歎了口氣,看著眼前幾乎渾身上寫都寫滿了“絕望”二字的左紅軍:“不是這個道理的紅軍,不管是法律還是人情,起碼我都逃不脫的你知道嗎?咱們是夫妻,你要去哪裏說我不知道?事實上除了你後頭借的、挪用的那些錢我不知道,一開始你去投資也說服了我,我是知情的,我們沒有理由讓別人替我們的錯誤承擔後果,你說我怎麽說得出要他們去接受,錢打水漂的事實呢?如果是我站在他們麵前,對他們說句和我沒關係,你說別人會怎麽想呢?”

    “……”左紅軍沒能說出話,他想解釋卻被妻子的話砸的如同被大石壓在身上,他們這代人有許多知識水平不太高,說他是土暴發戶還真是,才初中畢業的他,前幾年花了錢去修了個名牌大學的什麽mba。

    混了張證書的他私底下有幾斤幾兩他自個兒清楚,妻子講的這些在他簡單的思維裏有些難以理解,他曾經以為隻要他這個借錢的死了,就能要妻子和女兒從這漩渦裏頭出去,此時卻聽見妻子說,他想的這些全都是錯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這些和你們沒有關係,真的和你們無關啊!”他有些慌張,緊緊抱住頭,似乎整個人都顯得渺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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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靜秋衝著左紅軍看了很久,在原身記憶裏的左紅軍,在經商上挺有些眼光,可畢竟無論是眼界、底蘊都挺受限,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最後才會落得這麽個下場。

    “紅軍。”單靜秋喊了聲丈夫的名字,左紅軍終於是抬起了頭,此時已經眼睛泛了紅,眼底全寫了絕望。

    “死了一了百了,是很容易的,活著,比死了還難。”她蹲在了左紅軍的身前,和對方平視,緊緊地盯著對方的眼睛,“你想走,想逃避,想用死來承受這些代價,我理解,可是你想過沒有,你走了,丟下的我們如果真的沒辦法擺脫這一切呢?是不是我也得去死?還有妙妙呢,妙妙連大學都還沒有畢業,你是不是要讓她這麽一個人在世間上過日子?她已經失去了咱們做父母能給的穩定條件,談了這麽些年的男朋友也散了,現在連父親都要沒了嗎?”

    “我……”想到妙妙,左紅軍的心狠狠一抽,如果說最要他放心不下的,除了妻子便是女兒妙妙了,他走了,妻子和妙妙會如何其實他不是完全沒去想,隻是害怕去想,隻能天真地想著,隻要他走了妻子和女兒便會好,努力反反複複地說服著自己,給自己一個自我解脫的理由。

    “你是不是很怕沒有麵子?”單靜秋忽然就問。

    “麵子?”左紅軍苦笑,“還能比現在更沒麵子嗎?我現在麵子裏子全都沒有了,又會怎麽樣呢?”

    “會。”單靜秋說得認真,“也許咱們還不起錢,車子房子都被拍賣幹淨後還還不起,以前看不上眼的工都得去做,甚至你還有可能坐牢,但是隻要你在,起碼我和妙妙能堅持下去,起碼能一家人一起努力看看。”

    左紅軍一陣沉默,眼神再次低下,沒敢對著妻子的眼神,靜秋是把事情攤開了和他講,也許事情發展到最糟便是如此,不僅僅是沒麵子,到時候隻會越來越嚴重,想了很久他迴答道:“我不知道到時候我能不能堅持住,起碼為了你們,我想,我是能做的,也什麽都願意……”

    “那就不要放棄行嗎?我跑迴了家,想把自己藏起來,這些日子來東躲西藏我已經累了,也已經怕了,可我更怕的是,我走了你受不了打擊,妙妙受不了打擊,這對我來說比什麽都要可怕。”單靜秋說得認真,雖然左紅軍此時不敢看她,她依舊把眼神緊緊地放在對方身上。

    “世界上總是有起起落落,是的,也許這迴是落了就起不來了,但我想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一起去努力,哪怕真的到絕境,也不是自己去拚,自己去打,電視上不老說嗎?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們家也不是三個臭皮匠呀,對嗎?”

    “我們試著去解決,一起去打工,不管是多是少,用我們的能力一起還一些,不要到死,都背著別人的債,況且紅軍你想過沒有,我們年紀大了,可以說走就走,哪怕妙妙沒被影響,能留下來過日子,她這輩子就應當背負一個父母欠債不還的名聲活著嗎?”

    單靜秋說得很認真:“起碼在我心裏,我們拚了命沒把人家錢還上,我們對不住人家,可好歹別人也知道我們努力過,隻不過是沒能力,如果你就這麽想著一去了之,最後別人會覺得我們不負責任、沒有良心,而妙妙還能抬得起頭做人嗎?如果都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已經害得女兒跟著我們四處躲藏了,我們是不是還要逼得她心底過不去自己的那關呢?”

    她的話沒有絲毫地動搖,說得堅定:“我不怕別人說妙妙的父母窮,這世界沒錢的父母多了去了,我隻希望別人不要說妙妙的父母是騙人家錢,借了一屁股債說死就死,沒有良心。”

    左紅軍被妻子的話說得有些顫抖,他的手抖了兩下,如果此時身上有根煙,估計他已經抽了起來,聲音有些抖:“但是,現在已經很糟了,也許我們再怎麽努力也改變不了……”

    “但是總比什麽都不做好對吧?既然現在已經很糟糕了,隻要我們努力,也許不會那麽糟呢?當然我知道,紅軍你身上的壓力比我更大,可能是我自私,我想你為了我,為了妙妙再撐一撐,而我想,我們也都一定是願意和你一起奮鬥,努力去找解決問題的辦法的……好嗎?”她終於是問了出來,緊緊地看著對方。

    “……好。”在漫長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默後,左紅軍終於是迴答了這一聲好,明明隻是一個字,卻重達千鈞,要他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說了出來。

    等到兩人站起身子的時候,已經都有些踉蹌,畢竟蹲久了腿都挺麻,互相扶了一把才站穩了身子,兩人對視了一眼,好半天才笑了笑,一起從上頭往下走。

    左紅軍由於蹲了太久腿更要麻一些,倒是落在了妻子的後頭,他的眼睛不斷跟著前麵靜秋走動的身影,他們這輩人大多並不是什麽情投意合才走到一起的,更多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年也是家裏的長輩中意了靜秋,要求他們倆在飯館裏見了一麵,兩人沒什麽不合意的,便也順著父母的心意成了婚,從此在一起過日子。

    之前他看過一篇朋友轉來的朋友圈文章,裏頭形容他們叫做“搭夥”過日子,這話倒是再恰當不得,別的人不知道,起碼在他這、他身邊幾個朋友那,都是這樣,他和靜秋由於睡眠習慣不太一樣,已經分開睡有幾年了,可這絲毫沒影響兩夫妻之間的感情,與其說是愛人,他們更像是互相扶持的家人,也因此前頭靜秋毅然離開的時候,他恍若失去了最後的倚靠般終於想到了絕路,而這會妻子迴到身邊,似乎心裏也重新有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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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的不說,起碼一家人在一起,再苦、再糟糕他也願意試試看。

    ……

    左妙妙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她已經挺長一段時間沒有睡過這麽長的覺,這段時間來每天充斥在生活裏的隻有錢、債、壓力,似乎連半點兒快樂都蕩然無存,愕然驚醒的她發覺身邊已經沒有了媽媽的蹤影,天色有些暗了,還沒完全發黑,她不安地左顧右盼,看到了桌上的紙條,這才稍微安下心了。

    真好,媽媽沒走。

    可這一靜下心,她耳朵一動,忽然聽到從外頭傳來的細碎聲響,要她一下子冷汗淋漓,生怕是有什麽人闖入,墊著腳隻用前腳掌,輕手輕腳地一步步挪到門前,一隻手已經按在了鎖頭的位置,臉停白,感覺能聽到自己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心裏頭全是害怕和恐懼。

    就這麽一靠近一聽的功夫,她忽然發覺外麵的聲音有些耳熟,有幾句細碎的說話聲傳來,要她一下能聽出聲音是誰說的。

    她一把拉開了門,毫不猶豫地,而出現在眼前的正是剛剛留了紙條的媽媽,她此時正在廚房裏頭忙裏忙外,做著飯菜,左妙妙的餘光似乎看到了一個人影,眼神往旁邊一看,正是剛剛洗了澡出來的父親,幾日來的那種倦容、痛苦頭迴從臉上稍微放下,在和她對上眼的那瞬間變得有些局促,看了她好半天才喚道:“妙妙,你醒了!”

    “爸!”左妙妙應了聲,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屋裏頭開著的是黃色的燈,餐桌上擺著幾道簡單的菜,炒空心菜、青椒炒肉片、西紅柿炒蛋和一鍋熱氣騰騰的蛤蜊豆腐湯,而媽媽正端著飯從裏頭出來,笑著對她便說:“妙妙,你起來了?媽媽剛剛還打算進去叫你呢,快過來吃飯吧!紅軍,你也快過來,不然菜都要涼了!”

    一直到坐在餐桌麵前,左妙妙依舊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衝著坐在身邊的父母左看看右看看,把飯菜一口一口地往嘴巴裏塞著,明明菜色很好,卻生生有了想要落淚的衝動。

    就像迴到了從前,忙忙碌碌迴家的父母每迴湊在一起就這麽做頓飯菜,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起了飯,可這份熱鬧和和氣已經消失了許久,自她暑假迴來開始,幾乎每一天都是在漫無止境的爭吵中度過的。

    飯吃得挺快,這些菜都是單靜秋剛剛在郊區的那個市場裏頭買的,那菜價比市區裏便宜,她挑挑揀揀選了些不是很貴的菜,想著起碼迴家要先把這頓飯給對付過去。

    落了筷子,單靜秋沒動,眼神看向了丈夫,左紅軍自吃飯開始眼睛就跟黏在女兒身上一樣,一直到左妙妙終於吃完,一直愣著神的左紅軍總算開了口:“妙妙,爸爸有話想要和你說。”

    “爸!”左妙妙隻是喚了父親一聲,神色有些複雜。

    “妙妙,爸爸想和你道個歉,這些日子來一直也沒能和你好好交代,隻是讓你不明不白的承擔了很多壓力,事實上爸爸的投資你也多少了解一些,當初我沒聽你媽的勸告,想著趁現在形勢好,想著能多賺點是多點,結果最後貸款了挺多,中間有些彎彎繞繞爸也說不清楚,反正最後就是投資不太順利,貸款還不上,為了那些個利息,你爸就像瘋魔一樣,四處想辦法,最後拆東牆補西牆,反倒是把這個雪球越滾越大,成了這幅模樣。”

    左紅軍看著女兒的眼神滿是不安,生怕從女兒那讀到怨恨,他知道他拖累了女兒太多:“但是爸真的沒有亂花錢……爸爸也不想造成現在的這個後果,可事已至此,我也隻能去麵對,隻能去想辦法解決……”

    總算從爸爸口中聽到事情簡單的來龍去脈,左妙妙不知怎地鬆了口氣,雖然同樣是欠錢還不起,可好歹生意失敗這理由聽起來總比奢靡揮霍要好多了,她點了點頭,隻是衝著爸爸說:“我大四不怎麽要迴去上課了,我可以去打工,可以去做兼職,以前學校裏的學姐有找我做她店鋪的模特,給的薪水還行……我也可以去問問她還需要不需要,爸,我們一起努力,不管多少,試試看!”

    “……好。”左紅軍聽著孩子的話,差點沒落了淚,隻是做父親的尊嚴要他不允許自己在女兒麵前哭出來,他是個失敗的人、失敗的父親,可明明他給這個家、給女兒造成那麽多打擊,女兒卻還沒放棄他,他越發地覺得自己可恥,就連妻子和女兒都沒有徹底放棄他的時候,他竟然已經想要放棄自己的生命,甚至沒有認真想過自己離開後會給孩子和妻子留下多嚴重的打擊。

    單靜秋將左紅軍的手和女兒的手拉了過來,三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不管怎麽樣,起碼現在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我們也一起努力看看,我們都不要放棄,好嗎?”

    左紅軍隻是重重地點著頭,再難,為了這個家,他也絕不能倒下,做錯了事情就要改,他已經錯了,不能一錯再錯,他看著女兒和妻子,神色專注,隻是這迴,在苦他也知道起碼在這一刻,他的身後有來自妻子和女兒的支持,他不能倒下。

    ……

    左妙妙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媽媽的身後,陪著媽媽一起收拾著碗筷,幫著洗碗,從以前開始妙妙在家裏便承擔一些家務活,動作挺麻利的她從來也不偷懶,她看著爸爸正在客廳裏對著本子寫寫畫畫著什麽,從背後給了媽媽一個擁抱,手緊緊地攬住媽媽的腰,臉靠在媽媽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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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還好你迴來了,我再也不怕了,我會努力的,我會越來越努力,我很能賺錢的,真的!謝謝你肯迴來,我真的好開心。”她的臉貼著媽媽的背,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好像那個漂泊沒有依靠似乎隨時要破碎的“家”重新又被縫合在了一起,看起來上頭有許多修補痕跡,可卻補得很好,堅不可摧的樣子。

    單靜秋手上的動作沒停,還在收拾著剛剛做了一頓飯弄髒的廚房,衝著後頭的女兒聲音溫柔:“我會陪著你,陪著你爸爸,隻要咱們三個人都在,這個家就不會散,所以妙妙,別害怕,我們一起努力,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起碼我們努力過了。”

    “好。”她笑著應了一聲,聲音裏是從來未曾有過的釋然和堅定。

    後頭的左紅軍能聽到廚房裏的動靜,畢竟家裏除了單靜秋收拾東西的動靜也沒有其他了,聽著廚房裏的聲音,他也忍不住笑了,心裏感覺是一陣又一陣的暖意,要他無所畏懼。

    他從屋子裏頭拿了一張白紙,此時正在從本子上一條一條的整理著債務,很是認真,像是從前,明明一看到這本子就該沉重的心,這迴也稍微沒那麽壓抑,他知道他的這艘船上乘客可不僅僅是他,還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哪怕風大浪大,他也不會、也不能被吹倒,無論如何。

    左紅軍整理得挺快,畢竟大部分他都爛熟於心,正因為沒有亂花,事實上債務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誇張,後頭和親朋欠下的債務大多是為了還貸款的利息,由於拖了大半年,這利息不在少數,便生生多了一堆債,可從前的財產畢竟也沒有不翼而飛,隻是現在市場不太景氣,不好賣也賣不出價,但是就這麽東抵扣、西抵扣,起碼算下來能把那幾條大頭的先還上,剩下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就像是妻子說的,隻要他們跟拚,十年、二十年,日子那麽長,總是能還上的。

    “就是這些,對嗎?”單靜秋已經哄著女兒進了屋,拿起自家丈夫整理的紙條認真看著,當然上頭的數目依舊驚人,可如果按照左紅軍的想法,稍微折些價,把能變賣的資產盡數變賣,那也多少能解決一些,剩下的,起碼還是在“能解決”的範圍之內,不至於讓人看了兩眼一抹黑,徹底說不出話。

    左紅軍點了點頭:“這些是全部了,隻是每個月沒能還上,肯定是還有利息的,這個我就沒往上頭寫了,哪怕再快,像是過戶這些手續都得花不少時間……”想到這,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哪知道當年一步錯,步步錯,想要開拓事業的心,最後倒是將這麽多年的事業全都送了去。

    單靜秋拍了拍左紅軍的肩,試圖給他一些力量:“不管如何,我們也要一條一條去解決,事情總不是我們坐著不動就能好的,對不對?”在對方跟著點了點頭後她的手又往其中的一些指了指,“不過我想,這些我們是不是要先去給一個說法?”

    左紅軍沒二話,也跟著點了點頭,隻是詢問地問著:“靜秋,明天你同我一起去嗎?還是你在家裏陪陪妙妙?”

    “當然,我會和你一起。”單靜秋笑著便說,能感受到手下肩膀驀然放鬆的樣子,左紅軍又埋頭在算折騰起了那些數額的計算,單靜秋隻是道了聲晚安進了進了的房間,畢竟從明天開始,幾乎每一天都是要備足精力,迎接硬戰。

    ……

    第二天天還蒙蒙亮,單靜秋已經起床做起了早餐,然後挨個進房叫醒了左紅軍和女兒,讓他們趕快出來吃飯,兩人揉著眼睛便乖乖地跟著她出來。

    左妙妙埋頭喝著粥,前頭的是一個媽媽之前做了的鹹鴨蛋,這份隔了一夜絲毫沒有褪去的溫情讓她忍不住地想笑,雖然她也不知道這份快樂能維係多久,但起碼此刻,她的心中分外的暖。

    “吃完飯,我和你爸爸會去你伯伯、叔叔、姑姑幾個的家裏……”單靜秋吃得挺快,已經落了筷,她輕聲地衝著女兒便說,而左妙妙聽到媽媽的話有些遲疑,似乎想說些什麽想了老半天,還是選擇了沉默,沒作聲,隻是在心裏歎了口氣。

    單靜秋看出了女兒的擔心,輕輕地拍了拍妙妙:“爸爸媽媽會努力的,事情總是要一條一條的去解決,對吧?你要給我們一點兒信心,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爸媽多多少少還能幫上點什麽的。”她笑得溫柔。

    左妙妙抬眼便能看到父親那堅定的眼神,絲毫沒有前幾日看到的彷徨和沮喪,她也跟著笑,不知道怎麽地,她突然生起了幾分莫名其妙的信心,她自己都覺得挺好笑,事情都到了這地步,她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可那份想法也是確實存在的,在心裏頭砰砰跳動著,分外鮮明。

    “我也會努力的!”她笑著衝著父母便說,也許她的力量沒有這麽大,但多多少少,沒準她也能幫上點忙。

    “是我們一起努力。”單靜秋邊收著自己的碗筷邊笑著說道,動作麻利的她轉過身去,身後的女兒和左紅軍都笑得放鬆,似乎暫時忘卻了那些陰霾。

    ……

    明生大學教職工宿舍樓裏,一大早便有人吵起了架。

    張木生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看著妻子的眼神憤憤,如果不是多年來的習慣控製著他,沒準他甚至能和妻子動手。

    左紅梅低著頭,不斷扒著飯往嘴裏就送,沒敢應聲,確實理虧的她很是難堪。

    “你自己說說,這十五萬一下打水漂,要怎麽辦?”張木生被自己的妻子氣得頭昏腦漲,雖然這借錢的事情他也同意,可當初他哪裏知道家財頗厚的小舅子竟然會一朝破產,都被人追債上門了,更別說還他們的錢了。

    “我能怎麽辦呢?他也是生意失敗,當初這借錢的事情也不是就我同意的,你也同意,現在他沒錢了,我能怎麽辦?你就把我逼死算了!”被丈夫罵了又罵,她恨恨地一甩筷子,終於是發了火,這事情她也不想見到,既然都發生了,丈夫全都往她頭上潑,死命說她,她氣不過。

    張木生坐在椅子上氣得直喘氣,好半天才追問:“咱們有寫借條嗎?最近還聯係得上他們家裏人嗎?”

    “沒……”說到這左紅梅也有些心虛,低下了頭,可又理直氣壯了起來:“那時候錢是找你借的,明明是你做主的,你怎麽不問問自己有寫借條嗎?他們早就換號碼換地址了,前段時間倒是妙妙有聯係過我,說想來家裏看看我們,那時候不是氣不過嗎?我還和你說過呢,最後不是直接沒讓她上門,直接要她走了!”

    張木生也沒話說,畢竟這一切也是他那時沒多想,隻是這白白丟了錢越想越是一股無名之火生出,要他氣得不行。

    正當兩夫妻相對無言互相不看對方的時候,外頭的門鈴響起,張木生看妻子坐在那一動不動生悶氣的樣子,沒辦法隻得自己站起了身,拉開門,卻在看到門外來人的時候瞬間僵住。

    “紅軍、靜秋,你們怎麽來了……”這說曹操曹操到,可這背後說人不代表人前敢說人,他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引著人往裏頭走,關了門喊著左紅梅倒茶,左紅梅一看剛剛還被掛在嘴上的弟弟來了,也有些不安,隻是順著丈夫倒了水,引著弟弟和弟媳落座。

    才坐下,沒客套兩句,單靜秋和左紅軍便是相視一眼,由單靜秋先開了口:“姐夫,姐姐,今個兒我們來是有事要找你們的……”

    她這話聽得對麵的夫妻倆心裏頭一咯噔,下意識地一對視,想起了剛討論的事情,心裏恨恨,感覺這是被人逮著一隻羊死命就薅羊毛,也真不怕把他們家給壓榨空了!

    單靜秋沒停,接著便往下說:“之前我們找你們借了十五萬……”

    左紅梅的手偷偷在背後戳了丈夫一下,兩人一對視,頗有些果然如此的眼神,可這時,單靜秋的話一轉,倒是要他們兩人目瞪口呆。

    “但是沒有給你們寫借條,今天我和紅軍來,是想補一張借條給你們,也同你們說說我們的情況。”

    哈?這迴到真是沒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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