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靜秋靜靜地坐在電腦麵前, 背挺得筆直, 努力不讓嘴角勾起, 畢竟她餘光完全忽略不了兒子時不時撇過來的哀怨的小眼神, 那眼神委屈得, 就像被人搶了食的小貓, 恨不得跳起來抓人一把。

    要知道剛剛向東那叫一個勝不驕, 敗不餒,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他在被媽媽以5:0一邊倒的比分暴虐後, 不甘心的再次發起了挑戰,當然,結果總是一樣的, 又是兩盤幹淨利落的5:0, 讓他死命揉著眼睛看那灰了的屏幕。

    向東此時已經默默地在心裏頭唱起了什麽傷感的歌:“小白菜,地裏涼, 十六歲, 被媽虐……”豈是一個淒慘了得。

    在開打之前, 他可是那麽擔心, 擔心不能不著痕跡地讓讓媽媽, 讓媽媽有不好的遊戲體驗, 以後排斥這遊戲如何是好?而且還要維護好媽媽的麵子!

    事實證明,他實在是想太多了,那個遊戲體驗全無的人根本不是老媽, 而是他本人, 沒麵子的,也不會是媽媽,還是他,這麽想著想著心中竟是無語淚千行。

    向·毫無麵子·東,今天頭一迴失去了對英雄聯盟滿滿的熱愛。

    “媽,你真的很有天賦……你打得真的厲害”他小眼神裏帶著點委屈和崇拜,畢竟自家老媽厲害,四舍五入不就是他自己厲害嗎!而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長江後浪推前浪,他相信隻是他年紀小,以後經過時間鍛煉肯定能超越老媽這前浪。

    什麽,你說媽媽她今天是第一次玩遊戲,不好意思,風太大,向東表示他沒有聽見。

    當然,雖然在媽媽的手下被打得落花流水,但在這遊戲裏,向東可是屢屢和職業選手、路人王們交手,和他對打的很多還以為他是某個大神的小號呢!所以,一定不是他太弱,是媽媽太強,就是這樣的,迅速地說服了自己以後向東心態平和。

    單靜秋一擊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那東東你說你可以打職業比賽,那媽媽不是也可以嗎?媽媽感覺自己似乎也行呀!”眼神在兒子身上打量著,似乎在評估著職業選手的水平。

    向東發著抖,想象著到時候天天和媽媽坐在一起打比賽的樣子就忍不住瑟瑟發抖,到時候他每場比賽估計都要喊著:“保護我媽,別讓對方集火!”、“媽,你集火對麵的輸出!”……隻是這麽想著,就覺得他和媽媽倆活像個家庭暴力團夥。

    “騙你的!”單靜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用食指點了點兒子的額頭,她可不想去打什麽職業比賽,畢竟她還是沒有兒子這樣的熱愛,把愛好變成職業這種事情可是很可怕的,更不要說,其實……

    她在心裏偷偷地笑了笑,當然麵上可不能讓兒子知道,做媽媽的還是需要一點偶像的金光加成,才會更吸引兒子的崇拜眼神呀!

    向東聽媽媽這一說,認真一看便也知道媽媽是在開玩笑,可不知怎地心裏還有些遺憾,上陣母子兵,到時候組成個強強聯合的母子組合,所向披靡,想起來就很讓他開心。

    單靜秋剛剛做的這些都是想起個引子,想讓兒子敞開心扉點,畢竟三年一代溝,父母和孩子之間的代溝大的就像是馬裏亞納海溝似的,更別說向東這之前還有些別的事情,要讓兩人好好地談一番可沒有這麽容易。

    看著孩子這下神情靈動,眼神轉來轉去打著自己小心思的樣子,單靜秋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起碼她知道,這時候孩子可算輕鬆了一點,也就可以好好地談些什麽。

    “好了,既然媽媽還算要比你厲害一點,那麽我們東東可要輸得心服口服的,讓媽媽問一些問題,誠實地迴答媽媽。”單靜秋笑著衝兒子那看去,可神色變得認真了一些。

    向東有些懵,畢竟媽媽剛剛打的旗號可是教她玩一玩,哪裏有說什麽賭約、願賭服輸的事情,這讓他也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這問就問吧,他也沒什麽可要瞞著媽媽的。

    “今天呢,媽媽想認真地來聽一聽東東你說一說,為什麽突然想去做電子競技?你對未來有什麽考慮?你是真的喜歡電子競技嗎?”她把向東拉到對麵床上,兩人都盤腿坐在床上,此時眼神也處在同樣的高度,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的眼神。

    雖然說單靜秋是有故事世界金手指加成的,可她也隻是知道兒子向東是個有天賦的選手,而這世上有天賦的但是卻泯然眾人矣的,並不算少,或者是那些在歲月裏蹉跎自己的,更是數不勝數。

    兒子他是一顆星,可沒人知道這將會是一顆是流星還是一顆恆星。

    作為媽媽的,在這裏能做的也就是陪著他一起好好地聊一聊,看看這電子競技是否真的是兒子的心願、要走的路,也讓這孩子腳踏實地地考慮考慮。

    向東仔細斟酌著言辭,不過也沒什麽可推敲的了,畢竟當初頭迴去找爸媽坦誠的時候,他單單是在想要如何說,就寫了不下十個版本的稿子,就為了能說服爸媽,當然,這一切在爸爸向念祖的一刀切之後,也成了無用功,但這些早就刻在他腦海裏,難以忘懷,即使是在西山學院的時候,他也時常想起。

    “媽媽,我承認我第一次去玩遊戲的時候也隻是和朋友好奇地去網吧,畢竟從小我也沒去過那樣的地方,可是在玩了這遊戲後,我發覺這個遊戲對我來說有很大的吸引力,不是那種不玩會渾身難受的上癮,我隻是會下意識地去推敲裏麵的勝負、裏麵的戰術、包括眾人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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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好幾場比賽,媽媽你也知道,我好早就是校籃球隊的了,比起讀書超越別人的感覺,我更喜歡類似這樣的競技運動戰勝別人、獲得第一的感覺,可能這想法有些天真,我真的沒那麽向往日複一日的讀書,按部就班的畢業工作,人生苦短,我真的想要要擁有更精彩的人生,想捧上冠軍的獎杯一次,而英雄聯盟,則是在眾多項目裏我確實有天賦、也很是吸引我的一個……”

    向東說著說著,單靜秋能看到他眼神裏的激動和下意識地開心。隻單憑看著這個,單靜秋就知道這孩子起碼是對這電子競技確實是有發自內心的興趣的。

    向東激動地補充著,不自覺地,他說得手舞足蹈了起來:“而且媽媽,我在遊戲裏的段位是最強王者,不是說這是多麽厲害,我想這應該也能證明我在這上麵還是有些天賦的,而且高手較量的時候,我真的覺得特別的開心……我想試試站在賽場上的感覺!”

    “可是我們東東剛剛不是輸了媽媽麽?”單靜秋看著兒子就像隻驕傲的小狗狗,忍不住起了頑皮的壞心思,往他那潑了盆冷水。

    一聽這話,向東剛剛頭上似乎立得好高的耳朵瞬間耷拉了下來,他特別哀怨地拉長了聲音喊著:“媽……”

    這也逗得單靜秋笑個不停,花了點功夫才在兒子怨念十足的眼神裏揉了揉笑僵的臉,正了正色,繼續說著:“好了好了,媽媽不逗東東了,那麽東東,什麽東西隻憑借興趣、愛和天賦是不夠的,你有什麽相關的規劃嗎?”

    隻談夢想就是空中樓閣,唯有願意付出努力,並有足夠現實的規劃,才能慢慢地靠近它,摘下它。

    這問題向東也想過很久,他現在的成績、家庭條件來說,這麽繼續往下走,基本上也能穩紮穩打的走出一條康莊大道,那麽要說服家裏人支持他去試著追求夢想,他便要有一個更現實的計劃,否則又會有誰信服呢?

    他小心翼翼地說著,說得有些慢,一邊說一邊想著:“媽媽,我是這麽想的,我之前在遊戲的過程中,也有認識了一些挺厲害的遊戲戰隊的選手,之前也有一些不算大的隊伍向我提出了試訓邀請,這就保證了我有一定的渠道能去嚐試這個角色,而不是到處亂打轉。”

    “第二,我現在才初二,初中的知識其實我一直學得挺穩紮穩打的,以前也跟著補習班的老師預先學了挺多高中的知識,也覺得還算能勉強掌握,我想休學一到兩年是不會影響太多的,甚至明年直接參加中考我心裏也有點兒底……當然,到了高中可能就會有些跟不上了,但是在兩年內,我還是有把握盡量不會耽誤到學業的。”

    “最後就是我真的對電子競技充滿了向往和愛,也從方方麵麵的角度了解到了目前的現狀,我認為未來將會麵臨的狀況,也在我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況且,我也很現實的,不是那種不撞南牆終不迴的個性,如果真的沒有出頭的機會、或者我自己無發生勝任、堅持,我也會乖乖迴家,繼續學業的……”

    他往母親那投去了期盼的眼神,濕漉漉的眼神看起來又可憐又惹人疼:“所以,我真的不是隨隨便便腦門一熱說出的想法,這是我在反複思考了很久之後才說出來的,我不知道我去做了之後會不會後悔,可是媽媽,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做,我是一定會後悔的!”

    單靜秋把向東有些亂的頭發稍微理了理,比起手上的溫柔,話語倒是有些嚴肅:“那麽我明白了,東東你的確在這件事上已經有了自己的規劃,那麽這下聽媽媽說一說吧。”

    向東心一沉,撇開了眼,不敢看著母親,好像這樣就可以不用聽到自己不想聽的話。

    “首先,媽媽和你一起分析一下,做電子競技要麵臨的幾個風險。第一,雖然東東媽媽相信你很優秀,但是不代表你一定能打出成績來,對嗎?”

    他點了點頭,這話他自己也是認可的。

    “第二,如果打不出成績,那麽你也許就能乖乖迴來,但是如果打得出成績,你在那打了五年、十年,媽媽上網查過了,但凡是競技類項目的選手,也都有巔峰期、低穀期,若是有一天你從巔峰走到了低穀,到時候你是沒有文憑、沒有學識,沒有一技之長的,你又要怎麽辦呢?”

    她能看到兒子向東已經陷入了沉思,她接著說:“第三點,隻要是競技項目,基本上都會傷身體,更別說打電腦了,就是去公司裏做個打字員都能弄出個鼠標手,你們天天訓練遊戲,頸椎、手啊,基本都是要出問題的。最後一點是,現在打遊戲,是東東你有興趣的時候去打一會兒,也許還覺得很好玩、充滿熱情,可以後當他變成了你的事業、你的工作時,你是要夜以繼日的訓練的!到時候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對媽媽說,你是熱愛著他的嗎?你做好準備把愛好變成職業了嗎?”

    向東抿著唇,沉默著沒有說話,現在他滿腦子都在思索著媽媽說的那些,他知道媽媽說的這些一字一句都是在為他想著,並不是不顧他感受的盲目一刀切。

    也正因為這樣,他便越是要認真思考。

    “媽媽說這些呢,不是為了嚇退你,隻是想告訴東東,每一個決定可能都會對未來的你造成巨大的影響,媽媽能做的就是告訴你,可能會到來的不那麽好的結果,讓你好好地去考慮一下,每一件事究竟要往前邁一步,還是往後退一步。”她伸手抓住了向東的手,伸出手像是從空中抓了一把空氣一樣,然後把這團空氣放在了兒子的手中,包著他的手緊緊地握了起來,“未來道路的決定權,其實不在媽媽這,一直都在東東你那,是要抓緊,還是要放手,現在就要看東東你心裏最深處究竟是怎麽想的了。”

    向東輕輕地握緊了手,他一直以來試圖和爸媽爭取的掌握自己的權力,此時就在手中,可是他卻有些慌亂了起來,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畢竟從小到大,在更多的時間裏,他麵對的是“被別人決定”而不是“自己決定”。

    他有些愣神,手背能感覺到來自媽媽手上的熱意,看著媽媽對自己充滿了鼓勵和信任的眼神,他也順著媽媽的話想了好一會。

    媽媽說的沒錯,確實他想的是有些理想化,但與此同時,它又像是黑夜裏唯一閃爍著的星星,讓他的眼神總也不自覺地被吸引過去。

    好一會,向東終於露出了個如釋重負的笑容,對著媽媽點了點頭,手握得緊緊。

    “媽媽,我想試試,我覺得我可以!比起做了之後後悔,我更怕我以後的人生一直在為自己沒去做而後悔,媽媽,我想去做!我想要抓緊它!”他說得堅定,笑得露出了整齊的牙齒,沒有絲毫的形象,卻讓單靜秋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那就去做吧!去試試吧,兒子,媽媽相信你能行。”她也笑著對兒子說了出口。

    要學會飛的雛鳥,總是要試著沒有父母的保駕護航,獨自飛翔一次的,若是摔倒了,就爬起來,若是摔傷了,那就求救,如果是因為害怕它受傷,便永遠把它護在翅膀之下,那隻會讓它永遠學不會展翅飛翔。

    單靜秋沒有預測未來的本事,可她相信兒子能行,就算不行,她也會在兒子的身後,所以又有什麽值得畏懼的呢?

    向東的笑容已經掛到了耳朵上,未來的路還很長,可隻要衝著自己想要的東西努力往前走,他想,他不會因為自己曾努力過、曾付出過而後悔。

    ……

    和兒子進行了真摯的座談會後,單靜秋看兒子臉上已經有些疲憊的神色,畢竟向東昨夜可是在病房那陪了馬華一晚上,她便讓向東趕快先去衛生間那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去睡一會。

    而單靜秋則留在電腦前頭不知在看些什麽,一看到兒子背過身,她便迅速地動起手操作了起來。

    她手指動得不算快,但在電腦上打出了一行又一行如同天書般的代碼,叫外人看不懂,她迅速地把剛剛開啟的小程序狀態改為了隱藏,並放置在重重保護之下,避免被人發現。

    單靜秋一心兩用,一邊對著電腦下功夫,一邊還要小心注意著正背著身翻著行李箱拿換洗衣物的兒子,在好不容易把這一長串操作完成後,總算鬆了一口氣。

    這可是個絕對不能被兒子發現的秘密,單靜秋有些心虛,誰讓她的可用積分沒有多少了呢,像要在英雄聯盟裏打贏兒子,那可不是個遊戲初級的事情,起碼也要中級、高級,那積分要求可是能把單靜秋徹底掏空的。

    於是這口袋空空的單靜秋靈機一動,用換來的黑客技能在電腦上寫了個小型輔助程序,兒子雖然厲害,比起純電腦的操作速度還是要差一些,於是她便這麽輕輕鬆鬆地把兒子打了個落花流水,不給情麵。

    當然,這樣的程序肯定也不能用到比賽去,單靜秋可是堅決不同意破壞比賽的公平性的,她隻是想給這在遊戲上天賦橫溢的兒子偶爾輕輕地敲上一棍子,滿足下她小小的惡趣味。

    未來的電競之王啊,請迎接來自媽媽愛的製裁吧:)。

    已經走進浴室裏洗洗刷刷著的向東突然打了個噴嚏,他趕忙把水往熱水那裏調了調。

    單靜秋的手機裏突然收到了新的短信提醒,發件人異常的顯眼,是原身的丈夫向念祖發來的,他信息裏的口氣挺客氣,和原來那副大男子主義、到處亂發脾氣、看不起原身的樣子大相徑庭。

    “靜秋,我現在到縣城這邊來了,我想見東東一麵,好好和他說點話,不知道你們現在在哪,能讓我和他見見嗎?”隻是從短信都能看出這人似乎有些小心。

    單靜秋想了好一會,還是決定先把兒子丟在屋子裏,去會會向念祖,也順便說說他們倆之間的事情,確認下對方現在要和向東談的話題會不會傷害到這孩子的心。

    於是她便同正在洗澡的向東喊了一聲:“東東,媽媽先出去買點東西,順便逛逛街,你等等洗好了出來就先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一邊這麽說著,她一邊走出了房間,邊走邊給向念祖打起了電話。

    向念祖一接電話就有些激動,抓著話筒就衝著那頭喊了起來,絲毫不管這是在大街上,會多麽引人矚目:“東東嗎?我是爸爸呀!”

    “不是,是我。”單靜秋頓了頓,又往下說,“老向,東東在房間裏洗澡,讓他先休息下,我們見一麵說說話吧,我現在在平和街道這,你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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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了一會,應了聲是,其實他心裏也猜到了妻子要和自己說些什麽。

    僅僅是分開了幾天,這對再次走到一起的兩夫妻,彼此之間距離卻有些遙遠,中間似乎有條涇渭分明的分界線橫亙在其中,讓他們不自覺地隔開,可其實這中間分明毫無任何東西。

    向念祖先開了口,雖然現實隻是過了這麽一夜,可在夢境裏頭,他過了有個一百年了,就算是朽木也能想個明白:“靜秋,你還是想離婚是嗎?”

    事實上,他也明白自己這麽多年來的自大、不留情麵給身邊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況且他們這代的夫妻之間其實更多的是“合適”之下組成的家庭,這些年來他生意發展得很快,更是越來越不自覺地看不起那個天天在家裏忙活著的靜秋,兩個人沒什麽共同語言、再加上他應酬多,不僅不怎麽說話,連見麵也是十天半個月才能輪上一次,甚至還比不上公司裏秘書處的人交流得多。

    “是。”單靜秋麵向著向念祖,神色冷靜,“事實上我們之間也沒有太多的感情,其實非要分開也沒有這個必要,但是以後的日子,我可能想先更多的陪伴一下東東,等東東長大了,我就自己去旅遊、玩耍一番,過一過自己的日子,畢竟也已經做了二十年的家庭主婦了,從來也沒有往外看看。”

    向念祖沒臉、也不想攔,當他終於想明白之後,但凡他想起自己以前對妻子的看不起、冷嘲熱諷的樣子,就越覺得有些難堪。

    他低著頭,情真意切地說著:“其實這些年來家裏有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我從來沒有考慮過你的辛苦,我想咱們家的財產,也要各分一半。”

    其實如果不是進入夢境,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家的家務有如此之多,可他從前隻是天天迴家就抱怨著妻子,說她在家也就是做做家務,有時候等他迴家居然還有牢騷,不可理喻,可當他自己做了以後,才發現曾經妻子所承擔的一家事務究竟有多少。

    “不用,如果你非要就把想給我的記在東東的身上吧。”單靜秋沒想要錢,事實上原身對向念祖是有著怨的,雖說她也怪自己當初同樣支持把兒子向東送去西山學院,可她更恨向念祖,恨到原來世界裏向東死後,她徹底地和向念祖切割開來。

    更別說現在向東已經決心要去打比賽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是向念祖知道錯了,非要把兩人湊在一起也隻會適得其反,不如讓他們保持適當的距離。

    “那我們等過後,有時間再去辦手續。”向念祖主動地說到了這,如果這樣妻子和兒子都會幸福,那他也是願意的。

    說完了這些,兩人同時露出了解脫的笑,倒不是他們都彼此心有他屬,非要離婚不成,隻是兩人這麽勉強著維係婚姻,反倒一天天地成了怨偶。

    向念祖發自內心地,對妻子兒子充滿了愧疚,但凡能做些補償,他都願意。

    單靜秋帶著向念祖往酒店那頭走,今天的最後一件事便是要他們父子見一麵,當然,前提是先看看向東願不願意。

    她小心翼翼地刷開了門,聽到裏麵吹頭的聲音,便知道兒子還沒有開始休息,她示意著向念祖先在外頭等一等,便往裏麵走了進去。

    “東東。”她喊著兒子的名字。

    向東迴過頭來,頭發上還有些水汽,碎發服帖的貼在腦袋上,看起來很是乖巧:“媽,你買東西迴來了?”可這麽一迴頭,他卻發現媽媽手上兩手空空,有些疑惑。

    單靜秋沉吟了好一會,終於還是對兒子開了口:“東東……你想見你爸爸嗎?他來了……”

    聽到這話,向東瞳孔一瞬間放大,下意識有些莫名地揪心湧上了心頭,他隻要在想到父親的那一刻,心裏便不自覺地生起些委屈與難受。

    可才一會,這些難過全都變成了漫無止境的思念和掙紮。

    從小到大,對於向東來說,最不認可他的正是父親,而他最渴望得到的認可,也正是父親沒能給他的。

    爸爸把他送進西山學院,他恨嗎?向東想多少是有些的,可竟然這些恨意,還沒發完全抹殺去對父親的那份憧憬,按照網絡上的說法,或許他就是一個“包子”吧,但是他控製不住自己,沒辦法這麽輕易地把感情切割開來。

    他低著頭,發梢的水珠順著臉流到了脖頸之下,他眼神不知道是看向了何方,說得很小聲,若不是認真聽根本難以聽清:“媽,我想見見他。”

    認真傾聽著的單靜秋當然是聽到了這句話,她看著沒抬頭的兒子,默默地走了出去,示意著向念祖進去,自己則守在半掩著的門口,萬一有什麽情況,她也好應變隨時進去。

    向念祖進了屋,映入他眼簾的便是兒子的身體,哪怕隻是這麽看著,他也能清楚地看出兒子究竟瘦了多少,原本在拔個的孩子就不算是胖,甚至有些纖細的身體,此時更是瘦得恍若竹竿子一樣,他心裏疼得厲害,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會變成這樣。

    在夢境世界裏,每次吃苦頭的時候,他都反反複複地想著兒子,他也是像這樣難過地掙紮著嗎?這麽想著,努力撐下來的他,卻在看到兒子的時候加倍的自責了,如果這些苦頭都是放在他身上,那可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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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向念祖在肚子裏打了無數的腹稿,想了一萬個道歉的說辭,可在真真切切地站在兒子麵前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麵對受了傷的兒子,說再多,都像是在找借口,難道道歉就可以挽迴兒子受到的傷害嗎?並不能。

    “東東……你好些了嗎?”想了很久很久,向念祖還是問出了口,說著的話帶著些抖聲,他有些狼狽,對位思考,若是他,也很難原諒這樣的一個父親,向東不原諒他也是理所應當的。

    向東看著父親,才一段時間不見,父親似乎突然憔悴了很多,他能看出父親站在咫尺之外,試圖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樣子,他話想要說出口,卻又吞了進去,不知道為何心裏很是別扭。

    向念祖舔了舔由於緊張變得異常幹澀的嘴唇,試圖將其濕潤一些,猶豫地說著:“東東……爸爸不知道要怎麽說,隻是想告訴你,爸爸真的錯了。”

    在向東帶著震驚的眼神裏,他不斷地往下說著:“其實爸爸也不騙你,在一開始爸爸是沒有意識到自己錯誤的,包括那天,說了那些話傷害了你,可是這麽想著,爸爸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沒能去體諒你。”他苦笑著,“是我太過於要麵子、要這一家之主的權威,覺得我做的一切選擇、決定沒有錯的,一定是為你們好的,便這麽自顧自地相信著自己傷害了別人。”

    “爸爸今天特意過來,是想和東東你道歉,當然,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要求你原諒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從頭到尾,都是爸爸錯了,從來也不是你的錯。”

    他從來沒有這麽認真地打量著自己的兒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在他心裏還總是虎頭虎腦像個孩子的向東,已經長成了現在的樣子,身高甚至比他還要高,看起來已經有些大人的模樣——好像一夜之間變得成熟。

    他道歉了嗎?向東這麽在心裏問著自己,然後扯出個似哭非哭的神情,爸爸向他道歉了,這是他從來沒有試圖去想象過的事情,他沒告訴媽媽,他甚至在心裏偷偷地想著,等他以後有了成就,他一定要到爸爸麵前告訴爸爸,他錯了。

    可現在,他道歉了,向東的神色有些恍惚。

    向念祖把他要說的話一口氣說完了,歎了口氣,衝著還在發著呆的兒子突然笑了,看,還是個孩子呢,隻是那時候他居然對這個孩子,做了錯事。

    向念祖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否則他幾乎要有些喘不過氣來:“之前你和爸爸說,想去做電子競技的事情,爸爸也和你媽媽打聽了。”他想起自己聽著妻子複述兒子規劃時他的震驚,誠然,兒子的想法直到此刻在他看來也依舊有些許幼稚、不成熟,可是兒子已經在其中盡其所能,做的完善,無論是規劃還是預期不好後的處理措施,已經可以說得上是盡善盡美。

    向東已經走在慢慢成熟的路上,一點一點地靠近成年,隻是他還老是把他當做可以隨意操控的孩子看待。

    他苦笑了一下,又很快打起精神,畢竟這時候苦笑是有可能讓兒子感到誤解的:“爸爸是想和你說,東東你想做的事情就都去做吧,曾經爸爸隻知道反應你,是因為我以為我做出的判斷一定是最好的、最適合你的,卻從來沒有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過。”

    “而現在,你的混蛋爸爸能給你的就是一份支持,隻要你想做,就去試著努力試著去做,無論做好做壞,你永遠是爸爸心裏最驕傲的兒子,永遠也不會改變。”向念祖說得鏗鏘有力,沒有絲毫的動搖感。

    他遲疑了好一會,又說道:“如果有一天,你不想繼續電子競技了,也不要害怕,爸爸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風雨無阻地等著你,守護著你!”

    “我公司那裏還有事情,等等要趕車迴去了,爸爸來這趟就是想看你一眼,也能放下一點心,然後也想告訴你,爸爸現在開始,會選擇一直支持著你,雖然不太會,但是學著坐一個你的堅強後盾,隻是這個堅強後盾還不太專業、不太靠譜、正在努力地學習著。”

    向念祖說完了話,深深地看了那個正低著頭不抬頭的兒子,想把這孩子刻印在自己腦海之中,向東比他想象的出來闖蕩的時間要更早一些,他也要學著放手。送他起飛,還好靜秋還在,兒子也有一個人照應,否則擁有這麽個不靠譜父親的兒子,內心深處該是有多麽孤獨啊。

    他背過身,慢吞吞地要往門外走,走兩步一停頓,迴頭看一眼兒子,很是不舍,快走到門口了,他停在那神色很是滄桑,卡殼了好一會,他終於是說了:“東東,對不起。”背過身往後揮揮手就打算要出門去。

    “爸,沒關係了!”向東的手緊緊攥著,不肯鬆開,他又大聲地衝著那個快要走出門的人說了句:“爸爸,真的沒關係了。”他眼角有些發酸,隻是他努力仰著頭忍住。

    有關係,但是也真的沒關係了。心裏的那顆千斤石終於落到了地上,向東高高仰著的頭上眼睛一合,滑落了兩滴淚水,可嘴上卻是笑著的。

    永遠不原諒,隻會讓他永遠被那牢籠鎖住,心懷怨恨,向東想,他很幸福,有夢想、有愛他的人,有支持他的人,他餘光能看到被爸爸半拉開的門外媽媽正在那焦急地站著。

    向念祖用力地按了按眼睛,試圖掩飾那上頭的發紅,站定在那好一會,終於是沒轉過身往後揮了揮手:“東東,開心地過日子,爸爸,永遠都會在的。”然後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他才人到中年,他的人生還很長,他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去彌補、去改變自己,為了兒子,他也會努力地拚命往前走。

    ……

    留在酒店裏頭的向東笑容裏寫滿了釋懷和放鬆,讓終於走了進來的單靜秋也跟著這傻孩子笑了好一會,像是突然想起些什麽,向東蹦蹦噠噠地跳到了電腦前麵,單靜秋一看那電腦下意識地屏住唿吸,還好孩子選的是他之前用的那一台。

    向東上了他已經荒廢已久的qq,神神秘秘地在那搗鼓了半天,好一會,才往那頭不知道發送了什麽東西過去,發好後便一臉滿足地迴到了床位,和單靜秋道了聲安躺在了床上一本滿足。

    單靜秋呢,則默默地在心裏開始了盤算,她也要運用她現在手上有的這些技術、資本來營運一番,到時候讓自家兒子遊戲打不好,就迴家去繼承億萬家業!這麽想著,她像是狐狸般眯起了眼。

    騰空戰隊基地。

    吳翔私人的qq突然跳動了起來,他剛退出一把遊戲,有些發愣,畢竟知道這號碼的人並不多,若是要找他早就給他打電話了,怎麽會往這裏麵發消息呢。

    有些疑惑的他摸摸地打開了qq,出現在他麵前的人讓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畢竟這人可是他當初特地放在了“未來之星”單人分組裏的重點關注人物啊。

    他不禁迴憶起那小孩,第一次在一起打的時候,那孩子才玩遊戲沒多久,便玩得像模像樣的,除了個別還有些生疏,比很多職業選手天賦更加卓絕。

    east:您好,請問是吳隊長嗎?我是east,以前我們在遊戲認識的,之前您和我說過,如果有一天我對職業有興趣,可以聯係您,現在我征詢了家裏人的同意,他們也願意我去職業隊試試,不知道您那邊有沒有類似的消息呢?打擾您了[附件]

    這消息讓吳翔看得可是熱血沸騰,畢竟這人是他看好的,最近隊裏的打野聽說想換家戰隊去養老或是退役,他早就煩心了許久了,雖說是嫩頭青,但是才更能背負起戰隊的未來啊。

    發現獵物的獵人眼光閃爍,很是興奮。

    不過這附件是什麽?吳翔有些發愣,這要說的聊天裏不都講清楚了嗎?怎麽還帶附件的,懷著好奇的心,他點開了附件,卻在看到裏麵內容的時候啼笑皆非。

    這是一份非常正經的“簡曆”,應該是從網上下載的模板,填得滿滿的,比最正規的畢業生的簡曆恐怕都沒有太遠的距離。

    雖說east現在還小,尚且沒有工作經曆,但是這機智的east居然還在上麵寫著x年x月x日-x年x月x日英雄聯盟國服最強王者這樣的字樣,獲獎經曆那裏倒是多了,看起來很是厲害,又有什麽籃球比賽、書法比賽的,還有什麽校園歌手大賽的……

    隻是,誰收個遊戲選手還要看簡曆的啊?還有,又有哪個職業戰隊會去關心你獲得了幾次書法比賽、唱歌比賽的呀?吳翔看著這份非常真摯、承載著小少年滿滿誠意的簡曆,真是感覺重如泰山。

    原本打算隨手放下的吳翔,無意地把這份簡曆往後一番,後麵的項目裏有這麽一條:“你是為什麽希望到我公司任職?”上麵寫得還算滿的文字,讓吳翔覺得自己的眼睛肯定是出了嚴重的問題。

    這,他們剛想招來的小打野是不是對職業戰隊有什麽特別的誤解?

    “我的偶像是我的媽媽,我希望能夠通過參加職業戰隊完善自己的技術,實現進步,不辜負爸爸媽媽對我的信任和關心,也憑借此證明媽媽對我的支持沒有錯誤。並用從職業戰隊那學習到的東西能實現打敗我媽媽的願望。”

    前半段說媽媽是偶像還可以忽略,可後半段那寫的什麽獲得技術打敗媽媽,讓吳翔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們戰隊能學到什麽能打敗人媽媽的嗎?是嘮叨?怒吼?還是……?

    他怎麽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單純的向東少年確實隻是想“學到技術”,打敗老媽而已。

    單靜秋突然也打起了噴嚏,向東連忙給媽媽倒了杯水,關心地看著她,想到自己剛剛也打了噴嚏,生怕是自己感冒傳染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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