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翠山苑小區。

    這是一套複式的上下二層套房, 裝修充斥著歐式金碧輝煌和中式紅木家具的混合體, 不中不西的, 但怎麽看怎麽富麗堂皇, 能從擺設中看出這家的家境不錯, 隻是少了些品味, 門口進來的照片牆上掛著好些獎狀、照片, 獎狀都挺新,能看出平時被照料得很好,上麵沒有半點灰塵。

    掛在牆上的照片都是同一個男孩, 從學步的兒童到抱著籃球神采飛揚的清雋少年,還有許多是拿著獎狀、抱著獎杯的合照,一看便能看出這家的兒子應當是品學兼優的、也是長輩心中的驕傲才會這樣陳列。

    客廳的沙發正中間做了個婦人, 身材苗條並不胖, 染了淺棕色的短發,穿著一身簡單的裙子, 正在那頭拿著手機接著電話, 神情看起來很是專注、投入。

    這婦人正是單靜秋。

    “喂, 媽, 是我!”電話那頭傳來了男孩的聲音, 聽起來有些沙啞, 其中還帶著些許的稚氣。

    單靜秋手把手機抓得緊緊:“東東嗎?媽在,媽在,你在那頭怎麽樣呀!媽可想你了!”言語之間的思念和焦急沒有半點掩飾。

    向東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有些沉悶, 聽不清情緒:“我在這裏很好, 教官和同學都挺關心我的,我……我想你了!”說到這句時,似乎沙啞的程度又重了一分。

    可在這句想你話音剛落,向東突然話音又轉了一折:“不過還是要在這裏多學習……改好了才能迴家,我會趕快改的!改了就會好的!”好似發生了什麽變化,可又很難聽出來。

    單靜秋聲音帶著些關切:“好好好,沒事咱們慢慢來,媽媽相信咱們東東能行的!一定要注意身體,咱們身體最重要!你在那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習慣、也沒有帶什麽衣服過去,你爸爸說不能提前去看你,也不能帶東西過去,我可擔心死了,真恨不得去一趟!”

    “媽!”電話另一端的男孩突然喊了一聲,似乎有萬千的情緒在其中無法言盡。

    “哎!怎麽了東東,媽媽在呢!”她抓著手機忙對著那頭問著,“怎麽了怎麽了?什麽事情不能告訴媽呀?”

    良久,那頭似是被黑暗吞沒的安靜,男孩有些低沉的聲音傳來:“沒事,就是怪想你的。”

    單靜秋抓著電話的手用了些力,在向東看不到的地方表情已經是一片凝重,隻是沒說話,就在這段沉默蔓延的時候,忽地電話的那頭傳來了陌生男人的聲音。

    “哎,單姐您好,我是向東的教官林盛,剛剛這三分鍾的電話已經到時間了,咱們這呢教育孩子講究一個規矩,他表現好才能和家裏通三分鍾電話,所以也希望你們家長配合一下,希望你們可以理解。”

    “嗯,我理解的。”她麵無表情,冷漠得很,隻是說出的話卻好像誠惶誠恐,和臉上流露出的神色大不相同。

    “晚些時候,我們會把這孩子的最近的一些作業、作品照片發給您,向東來學校這裏算是表現不錯的,不過呀,就是他這個網癮可重了點,沒得那麽容易能治療好,這段日子來也隻是稍微改善了一些,要說徹底治好那還遠著呢!所以也需要你們家長和學校一起努力,咱們徹徹底底地把孩子的毛病糾過來。”林盛的聲音循循善誘,親切得很,反倒不像是什麽教官、更像是一個敬業的老師了,隻是言語間似乎帶著些誘惑和暗示。

    單靜秋神色依舊,可嘴上說的話卻全是感謝:“那就辛苦教官了,麻煩您等下把相片發給我,我和孩子她爸爸看一看,真是謝謝您了,孩子他還得靠您照顧。”

    “成成成!那我等下呀就把照片發給你!那就先這樣了,我也先帶小東去上課了,不打擾您了,下次小東表現好再和你們聯係。”林盛迅速地說著。

    “好的,謝謝教官了。”她話音剛落,電話那頭便隻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單靜秋覺得自己的心就如這忙音一樣一點一點地砸了下去,掉到了穀底。

    之前留在中心裏的郵箱號碼收到了新發來的郵件,這還是那時候原身特地去注冊的,發來的是個不小的壓縮包,單靜秋點開壓縮包,能看到裏麵是一張張的照片還有一張所謂的“孩子給家長的信”。

    先點開的是孩子寫的信,信很長,單靜秋能認出這是兒子向東的字,裏頭這樣寫著:

    “媽,我來學校的這段時間學到了很多東西,教官也很關心我們的生活、學習,平時對我們的衣食住行都很關照,像我們現在連折被子都是按照教官教的辦法疊的,我還學了很多寫書法的方法,每天也和同學們一起去運動,從來不偷懶……”

    “我現在過得挺好的,相信以後會更好的。”

    單靜秋的手停在那張所謂的孩子的信的掃描圖上,一句話也說不出,眼角有些莫名地酸澀。

    挺好,真的挺好嗎?

    她接著往下看,壓縮包裏頭的照片很多,倒是從各個角度、多角度拍攝的,看起來倒很是寫實,沒有過多的什麽拍攝技巧和濾鏡,可這份樸實之後竟有種令人莫名的不寒而栗。

    上頭的人單靜秋很熟,正是她現在所在的這具身體的兒子“向東”,向東今年剛16,身高已經到了一米七多出頭,從來也是生龍活虎的活潑樣子,可現在似乎變了個人。

    照片裏的是向東正在教官的關懷指導下把被子折成豆腐塊、站著軍姿、和同學們坐在一起聽課、背著手背書、寫書法……一張一張照片看似隻是孩子認真向學、軍訓的樣子,可那股記憶裏兒子神采飛揚的勁兒全都一掃而空,隻剩下麵無表情地僵硬,偶爾有一張直視鏡頭的照片眼神也顯得有些渙散和茫然。

    更別說向東的樣子了,和剛離開家時相比,短短兩個禮拜而已,似乎已經瘦下了一圈,原本有些肉的臉頰已經變得瘦削,棱角分明,並不顯得英俊,隻是有些病態。

    當然,非要這麽說也有些牽強,畢竟孩子到了新的環境,不習慣瘦些總是正常的,拍照偶爾拍到神色奇怪也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可單靜秋卻已經清清楚楚。

    這就是家長們想要的好孩子嗎?單靜秋捂著胸口冷冷一笑。

    ……

    “任務一:挽救女兒寧雅詩,已完成。

    任務二:讓張鵬惡有惡報,已完成。

    任務三:讓女兒真正地想要活下去,已完成。”

    在聽到任務三已經完成,消失在那世界的單靜秋勾起嘴角露出了個欣慰地笑容,在消失在那空間之時,她心裏最大的擔心就是能否讓女兒真正地麵對屬於自己的人生,不再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母親的身上,但還好,一切如她所願,這孩子總歸還是能開心地向前走,擁抱自己的未來。

    進入黑暗空間沒多久,那份記憶裏的羈絆慢慢地被放入心底,睜開眼,看見眼前的婦人,單靜秋明白,完全不遵守勞動法,端午節這種法定假期也不給放假的辣雞008果然又準時上線了。

    “008,你們係統管理局就沒有什麽勞動仲裁的地方嗎?我要去上訪,我要去告你這個黑心係統!”單靜秋在心底恨恨地說,每次麵對008的無情剝削,她覺得自己一點也冷靜自若不起來。

    已經很是熟悉的機械音響了起來:“好的,尊敬的宿主,已經收到您的反饋,由於係統鎖定原因,很抱歉,您將無法聯係到係統的上級,您的需求由於以上原因無法實現,很遺憾。”

    單靜秋挑挑眉,這垃圾係統說的這話實在欠扁,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她上告無門,自認倒黴嗎?

    意識到宿主心中小火苗正在燃燒,機智的008迅速找補,畢竟宿主要真不肯完成任務,那它可虧大了:“不過根據您的需求,在本次世界任務完成之後將會給您一段較為輕鬆的休息時間,敬請期待。”

    她狐疑地想了想,畢竟係統的可靠程度她心裏還是有點譜,隻得暫時先信了這係統準備接受新的任務,暗暗地同008說了聲:“你最後說到做到。”

    那平鋪直敘的機械音不知怎地突然昂揚了一番:“好的。”

    單靜秋總覺得有一個深坑在她麵前鋪開,隻等她一腳踩了進去,有一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感覺,隻是現在甩甩頭,也不再考慮這麽多,畢竟眼前的婦人看著情緒有些失控。

    那是一個婦人,神色之間充滿了恍惚,看著單靜秋的眼神似近又似遠,嘴裏反反複複念叨著:“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東東……”隻是聽到這聲音,都能感覺到這其中藏著的那些濃厚的苦痛之感,每唿喚出的話都似乎是發自心裏最深處。

    單靜秋站在婦人麵前,聽這婦人前言不搭後語地說完了她的故事,露出了不可置信和發自內心的厭惡神情。

    這次的故事世界,是一個普通的言情世界,換句話說就是個本都市小甜文,是個從頭到尾甜甜甜的愛情故事,故事講述的是:從英雄聯盟這個遊戲裏發展而出的電子競技,頗有電競天賦的女主蘇芮從美女主播走到電競職業選手,與職業選手,人稱下路大魔王的男主吳翔攜手帶領戰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最後以五個中國人組成的戰隊在世界比賽上獲得冠軍,替國爭光,完成事業與愛情的雙豐收。

    而這關原身和她的兒子向東什麽事呢?

    事實上,向東在原作中確實占據一段篇幅,他是在女主的家人反對她投身電競事業時,男主吳翔勸告蘇芮要好好和家人溝通時出現的一個殘酷到了極點的“例子”:

    “中國的電競事業難以發展,有一方麵的原因是傳統的父母們大多對電競有著巨大的誤解,在他們看來,如果孩子在數學、語文、物理等科目上有天賦,那就是值得鼓勵,值得支持的,是天才少年。”

    “而像是在體育、電子競技上擁有天賦,那就是不務正業、不思進取,在他們看來隻有最不入流的孩子才會放棄讀書去選擇這些所謂的課餘活動,其中在電子競技上尤其是如此,甚至他們還冠給了孩子們一個這樣的名頭,叫做網癮,凡是說癮,均是要治的,而在網癮的治療上,更是全都沾滿了鮮血。”

    “吳翔進入電競事業相對別人要更早,他是中國電競的第一批老選手之一,在遊戲的過程中他認識了一個天賦卓絕的男孩,男孩的遊戲id叫做east,在和男孩對線的時候,他被男孩打得落花流水,以職業選手的眼光來看,他發現潛藏在這男孩操作之下的天賦。他主動結交認識了他,他愕然地知曉男孩現實中僅有16歲,名字叫向東,那才是他剛接觸遊戲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能打出這樣的操作,他始終和男孩保持著聯係,當然那時的他隻是為自己看到了一個好苗子感到驚歎,並沒有多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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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吳翔隊伍中的打野位退役後,他在尋找戰隊下一個打野時,想起了好友列表裏天賦、才華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男孩向東,他在猶豫了很久之後,還是決定聯係向東,可這時他發現,男孩的所有聯係方式都變成了灰色的頭像,無論留多少言,他也一次都沒有再出現過。”

    “吳翔那時隻是以為男孩是專注學業,或是放棄了遊戲,畢竟孩子年紀還小,未來可期,也不一定非要在電競上發展,他心裏有些可惜,但也沒有多想,可他從未想過,他第一次見到男孩的臉是在社會新聞上。”

    那天刷著微博的吳翔,在首頁博主的轉發中看到了這樣的一條新聞:“名為向東的16歲男孩,由於沉迷遊戲,在向父母提出了希望能休學參與電子競技比賽的要求時,被父母送到h省知名網癮治療中心西山學院。他在學院裏經受了長達八年的網癮戒除治療,在治療過程中,由於學院的不當操作,在過度的電擊治療後死亡,死亡時,渾身遍體鱗傷,慘不忍睹。”

    雖然吳翔沒有真的見過男孩,新聞中的每一個信息都指向著他認識並看好的那個天才少年,無論是家鄉、名字、年齡、消失時間還是其他的條件……他不願意相信,卻不得不相信,隻是因為喜歡遊戲、向往電子競技,有一個男孩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時候他才再一次理解,在這片土地上依舊還有無數人並不能理解、也不接受所謂的電子競技,在很多人看來這根本隻是改頭換麵包裝過後的網癮,根本就是需要被治療的心理疾病。

    這份對電子競技的喜歡,需要付出太大的代價。

    隻是,無論後來的人說什麽,那個少年都已經靜靜地消失在那年夏天。

    直到他死後不久,事情愈發發酵,終於引發了一場全國範圍的大討論,在聽說新聞取締了西山學院的那天,吳翔在心裏想,如果少年在天上能看到,會感到慶幸還是更加的痛苦呢?他曾經天賦卓絕,可在有的人眼中,這份天賦卻隻是自甘墮落,不該存在的病,這份認知讓向東在那年再也沒有醒來。

    在原作中,向東是以一個人生悲劇到了極點的天才少年身份出現在文章之中,如同流星滑落,引發了讀者的同情和深思。

    可在原身的世界裏,向東幾乎可以說是她的全部。

    原身和丈夫向念祖都出身於農村,本是在村子裏相親湊對結了婚,她十八歲的時候便沒讀書,嫁給了丈夫向念祖

    向念祖敢闖敢拚,憑借自己的吃苦耐鬧和遠見卓識,很早便下海經商,靠著當時被人稱為投機倒把的倒賣行為積累的第一桶金,慢慢地發家致富,帶著原身到城裏闖蕩,開創了一番事業,在當地還算是小有名氣的企業家。

    而在向念祖往前大邁步的時候,原身依舊沒有什麽進益,她隻是個沒什麽見識的農村婦女,向來對著丈夫聽之任之,把丈夫當做自己的天,丈夫讓她往東她絕對不敢往西。

    他們倆就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做向東。

    向東打小便在讀書上頗有天賦,很早便在老師的看好和支持下參加了各種奧數、奧物競賽。家境條件優越、自身成績好、心地善良、樂觀開朗,向東可以說是人人誇讚的好孩子。

    尤其是出身於農村,沒怎麽讀過書,時常被人在私底下笑話沒文化、大老粗的向念祖,對他來說兒子是證明自己人生可以翻身的最大驕傲,他時不時就得把自己兒子拿出去和外人炫耀一番,畢竟他這種農村大老粗也能養出來這樣文質彬彬的優秀兒子,在他看來別提多值得嘚瑟了。

    那些城裏出身的、書念了這麽多,教育出來的孩子還比不上他兒子的一根指頭!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可他向念祖的兒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才不和他們一樣!

    可萬萬沒想到,一向乖巧的向東在16歲那年,也就是孩子剛初二的時候,他叛逆期作祟,頭迴跟著朋友一起偷偷去了網吧,當年網吧裏最流行的便是剛在國內開始營運不算久的moba遊戲英雄聯盟,這也是他頭迴接觸遊戲這種東西,在第一次玩遊戲他便表現出了非凡的天賦,比他已經來過幾次的朋友打得可要好的多,而他也漸漸地生起了一份好奇與熱愛。

    他第一次從網友那和網上的信息處了解到了世界上原來還有一項事業叫做電子競技,那年是中國隊頭迴在英雄聯盟的世界賽裏前幾,隻可惜最後還是铩羽而歸。

    向東在電腦這頭,隔著屏幕看著那些人代表著自己的戰隊,和別人比賽時露出的光芒萬丈的模樣,他突然發現一直以來按部就班的生活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從小到大便是聽著父母的指示往前走,從來沒有過自己的想法。

    出於對父母的愛、信任和尊重,向東主動向父母交代了自己的想法,他希望父母能讓他休學幾年,去闖蕩一番,若是沒有成績再迴來也為時不晚,他在讀書上的確不算落於人後,再加上他早讀書一年,就算去混個兩年失敗了迴來,也絕對不會耽誤些什麽,這些他心底都盤算好了。

    可他再多的小心翼翼和認真斟酌,聽到了向念祖的耳朵裏,全都是寫滿了的大逆不道和胡作非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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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向念祖看來,兒子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從小,這兒子讓他在合作夥伴裏也成了家庭教育的佼佼者,哪怕他的那些生意場上的朋友比他事業做得更大,兒子也絕對不會比他的更優秀!可現在兒子居然和他說,自己不想去上學了,想去做什麽電子競技?這簡直比朋友們最叛逆的孩子還要不聽話!

    況且在他看來,什麽電子競技不就是孩子想玩遊戲找的借口嗎?肯定是像以前學校老師開家長會的時候,說過的那些叛逆期得了網癮的孩子一樣!根本就是喜歡玩,不想學習,還給自己包裝一番!要是他的兒子跑去玩什麽遊戲,那簡直是把他的臉給丟光了。

    向念祖從同是生意場上的朋友那聽說了h省那有家很知名的網癮治療中心,叫做西山學院,除了學費貴一點,沒有什麽缺點,好多孩子叛逆、青春期戀愛、不聽家長話、網癮……但凡是孩子有諸如這些毛病的,送進去幾年出來,基本都能變迴從前聽話的樣子。

    他特地去問過了,西山學院裏頭學費要四萬一學期,這可比向東念的私立初中還要貴,但這在向念祖看來根本不算是事!而且在他簡單的世界觀裏,凡是敢叫價叫到這個程度的那肯定是一頂一的好學校!

    於是他便拍了板,決定要把向東送進去。

    前頭也說過了,原身是個毫無主見的家庭主婦,從來在家裏沒有半點做主的權力,她當然是不舍得自家孩子到那麽遠去上學,可在她心底,她也覺得自家向東想要天天玩電腦,這好像怎麽聽,都不太靠譜。而向念祖又告訴她,那是一家出了名的好學校,甚至要花可多錢,人家才肯給孩子去,她便糾結來糾結去,總算點頭同意了。

    但是她也堅持,必須得讓她跟著一起去那學校看一看,若是學校不好,就不要孩子去!

    向東不是個叛逆的孩子,雖說有了自己的夢想,但他從來也沒打算為了夢想徹底傷了父母的心,隻是想著可以曲線救國,慢慢來,他哪知道,他的父親早就已經想到了十萬八千裏遠,甚至已經做好了對策。

    他隻是聽母親說父親想給他轉學,送去h省一所出名的學校,雖然不情願換環境,但他還是跟著父母一起去了h省,不想讓父母生氣,畢竟去看看歸看看,要是不同意總是沒法隨便轉學過去的,那時的向東從沒想過他這次一去便再也沒有迴來的機會了。

    一家三口一起到了h省參觀西山學院,這西山學院的外觀看起來並不差,是一間全封閉的寄宿學校,他們到了那,裏頭的學生都很是親切、上課的時候個個全神貫注、老師看起來也很是熱情、好客。

    這一看學校各方麵顯然不成問題,不等原身說話,這向念祖便到教務處那一口氣交了一整年八萬的學費,還和老師們簽了合約,決定一定要讓向東來這學校裏麵好好改造一番。

    合約剛簽訂,學校裏的幾個人高馬大的教官便竄了出來,一下把毫無防備的向東給狠狠地壓製住了,然後立刻帶到裏頭去,原身還沒反應過來,想要攔,卻被交了費出來的丈夫拉得遠遠。

    原身不敢相信,這不是才剛來考察嗎?怎麽孩子就突然成了這的學生?可她這輩子就沒反抗過自己的丈夫,聽著向念祖向她洗腦的那些這裏到底有多好,她慢慢地全都聽了進去。

    她想,這是間好學校,兒子在這肯定能好好學習,到時候學好了就不會天天想著玩電腦了,而且丈夫做了主的事情哪有反悔的餘地,她便幫著勸說兒子,告訴兒子在這裏好好改,一定很快就能迴家的,要在這裏多學習,學好了她再來接兒子迴去。

    向東當然是不願意,但那些名為教官的人直接把他拉了下去,在原身看不見的地方,向東在入學的第一天便受了一場名為“入門教學”的課程。

    先是被所謂的電流低頻治療儀好好地治療了一番,在上頭差點生生厥過去的向東被塞到了狹窄潮濕的禁閉室裏頭呆了整整五天五夜,這小黑屋並不大,大概也就隻有兩人能平躺的大小,上頭有著一個小小的鐵窗,上頭已經用欄杆圍好,因為位置比較偏,也非常的陰冷,裏頭除了送飯的時候,一個理會向東的人都沒,這麽在裏麵緊閉了五天,等出來時精神都已經變得恍恍惚惚了。

    當然,西山學院是不會給向東什麽緩衝的時間的,出了小黑屋便開始上課,上的頭一堂課便是所謂的規矩課,由教官和他好好地深入交流了一番所謂的規矩,上到敬重老師下到被子要如何折疊,一切都變成一條又一條的教條,要是敢不遵守,便是直接武力問候,都打的是看不見的地方,才不會被人發現。

    一天一天地,向東終於漸漸地變得麻木,他這時候才明白,原來那天他和父母來這裏參觀時,看到的全是虛假的演出,這些都是教官們事先準備好的,但凡敢在那時做出點什麽出格的事情,等人一走,教官們可以直接要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以這些同學們,哪怕再不希望他來,也隻得在老師和教官的要求下齊心協力地演一出乖巧的孩子。

    而每次給家裏發去的家信也全是走過場,雖說讓他們每兩周往家裏寫一封信,但信件的每一個字都是教官認真檢查之後才會發送到各自的父母手中,更別提什麽求救、訴苦了,敢往上頭寫,就能生生要了半條命,一封信要是出現什麽不對頭的字眼,能送迴來返工個幾迴,隻是每次返工,那叫一個不客氣。

    這不是讀書育人的地方,這隻是一個人間煉獄。

    哪怕每次特許的同家中通話,也是在教官們的監視下進行的,若是在電話裏敢亂說,教官們早就已經放話了,父母們要來總是要一段時間的,到時候非得要了他的命不成。

    若是以為教官是威脅,那就大錯特錯了,但凡隻是看看身邊其他同學偶爾頂撞教官的下場,也就知道這些教官向來沒在害怕,隻要不把孩子折騰死,就算是病了也無關緊要。

    而同父母的見麵更是被定為半年一次,教官和學校會和家長保持溝通,不止是給同學們洗腦,也給家長們洗腦,讓家長們明白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好,這些孩子就像是身上有了瑕疵的玉,隻能把那一塊瑕疵徹底地根除,否則永遠也好不了,至於那些體罰,也是萬不得已的錯失,畢竟玉不琢、不成器,這孩子們身上的都是大毛病,如果不狠狠地管教,哪裏能改得了呢?

    大部分家長也就這麽被教官們說服,聽了教官的話,當然有更多的是,對自己叛逆、不聽話的孩子失望透頂,不想管教、不想承認自己教育的失敗,把孩子往學院一丟,希望能從流水線裏重新生產一個“乖巧版”的孩子出來。

    向東每次聯係都是和母親,他知道母親隻是反抗不了父親,他一次都不願在聯係那個親手把他送進這個煉獄的父親。

    在教官的身邊他不敢告狀,而且父親向來在家裏地位高,不把母親放在眼裏,他擔心他若是和母親說了些什麽,母親和父親鬧起來一定會出事,畢竟他不在家,也不能居間調停,於是他便這麽咬著牙死死地熬著,隻想熬到哪一天,教官們覺得他改造好了,送他畢業。

    事情的轉折點出現得很快。

    後來,在學校裏,和向東同期入學的一個男孩,名字叫做馬華的,突然病了,病得很嚴重,上吐下瀉,臉色死白,似乎下一秒便要離開人世,他是受了一次“大教育”出來的,學校裏的校醫隨便地給他開了些止瀉、止吐的,便把他放在那裏,畢竟在老師眼裏,這裝死、裝病為了逃避教育、為了離開學院的孩子太多了,他們都身經百戰,哪能輕易被騙過?

    孩子們都命硬,扛得住!

    可同馬華住在一起的向東知道,對方絕對不是裝病,看到馬華生命垂危的樣子,向東趁著夜想偷偷從學校圍牆那丟些紙條出去,試圖從外頭尋求一些幫助,因為學校的圍牆上頭都安了類似碎玻璃這樣的東西,基本上是不能攀爬過去,這也是唯一的途徑了。

    巡夜的教官剛好巡邏到這,一下發現了向東,在學院裏看來,試圖往外喊人、聯係外人來求救,和逃跑並列在一起是違反學校規章製度中最嚴重的那種,就在當晚,向東便被送到了教育室內,徹夜地受了一場實打實的電擊教育,這一教育,便是整整六個小時,長達半年以來,高度的精神緊張和內心折磨,已經讓向東的身體不堪重負,再加上當晚的教官毫不手軟,隻覺得他們宿舍連著出了兩個鬧事孩子,一定要殺雞儆猴,下了狠手,當被送出教育室,向東已經不省人事。

    當然,這在學院中也是常常出現的狀況,老師們沒有多管、也沒有擔心,便把向東丟在了寢室裏,讓他和同樣與生命掙紮奮戰著的馬華躺在一起,可就在當晚,向東便心髒驟停,離開人世。

    一直到次日,巡房的老師才發現少年已經在這狹窄的宿舍裏停止了生命。

    原身每天在家裏除了做家務,便是等著自己的孩子迴到身邊,可等來等去卻等到的是孩子沒了的消息,僅僅是半年,送進去時還朝氣蓬勃的孩子,便成了僵硬的屍體模樣。

    學院那邊給的說法是,向東那時候想逃課去網吧玩,犯了網癮,爬牆從牆上摔了下來,學校沒注意,便把他帶到禁閉室裏頭懲罰懲罰,結果哪知道這孩子的身體素質不行,心髒不好,直接就這麽沒了,學校覺得自己有這個看護上的不盡責,打算給他們家賠償上那麽五萬,來補償一下孩子。

    原身自是不相信,她絕對不相信她向來活蹦亂跳的孩子怎麽會突然這麽沒了,而且這孩子也絕對不會因為犯了什麽網癮就跑去爬牆,她自己的兒子她是知道的,可是向念祖在難過之餘還覺得有些丟人,自家的孩子居然是因為犯了網癮逃校的事情沒了,他便壓製著原身要原身別去學校鬧事。

    可最後,去接了孩子的屍體迴家的原身和向念祖在看到向東屍體的時候,感到了深切地絕望,向東身上遍體鱗傷的樣子,任憑是誰都不能否認這孩子在生前遭受到巨大的苦痛,這絕對不是什麽跳個牆能摔出的傷痕,而這懲罰的力道,幾乎可以和電視裏演出的那些酷刑想比了。

    他們都不敢想象孩子生前遭受了多麽巨大的折磨,就在原身打算拚了命,要去好好理論一番的時候,網上的新聞曝光了。

    向東一心想要保護的好朋友馬華,在他離世的時候,老師們出於畏懼總算把他送到了醫院,可不能讓學校一下出了兩個死亡的案例,他們一邊把馬華往外送,一邊通知了家長來探望。

    接受了醫院的治療,很快馬華便徹底清醒過來了,他聽到了自己朋友離世的消息,從醫院求著醫生借了點錢,偷跑到外頭的網吧裏去,把向東和他的經曆發遍所有他能發的地方,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也許是付出生命代價換來的幸運吧,這次馬華發出的消息沒有被人忽視、也沒有被淹沒在眾多的求救信息之中,很多充滿了正義感的大v、知名人物均關注到了這係列慘絕人寰的人間奇事,他們紛紛轉發、整理長微博。

    原身也是在微信轉發上看到了自己孩子的經曆,還有什麽比親身經曆者寫出的故事更加扣人心弦和引人絕望呢?她這才知道當初原來正是她和丈夫一起把孩子送到了這地獄裏去。

    她反複地責怪自己,為什麽沒能救救孩子、為什麽沒能反抗丈夫,明明她的孩子是那麽乖,那麽好的一個孩子,卻因為唯一的一點喜歡電競,她便把他送上了絕路。

    後來,原身到那西山學院門口拉了好久地橫幅,甚至和那些趕來聲援學院、感謝學院替他們改造孩子的家長互相罵了一頓、還大打出手。

    她不明白,明明她已經付出了血的代價,為什麽還有家長會覺得他們的孩子來這是享受、是改造?難道要孩子們都付出血的代價才會明白這一切是個錯誤嗎?

    一直到後頭,當政府也把關注的眼光投入到西山學院後,這所在網上、現實均鬧得轟轟烈烈地學院總算被徹底關閉取締,也留下了重重地黑曆史,連其中的那些領導,都時不時被人細細檢索,生怕有漏網之魚。

    隻是原身的兒子,再也迴不來了。

    她這輩子沒違抗過丈夫的意思,一直到向東出了事,原身便和向念祖離了婚,她恨丈夫當初非要把孩子送去這什麽學校去改造,更恨自己竟然和孩子聯係那麽多次沒有發現孩子心理的痛苦。

    原身一直一個人住,直到生命走到盡頭的那一刻,她的手邊依舊放著孩子當年神采飛揚時拍著的那張照片。

    隻是哪怕是她七老八十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依舊會夢到兒子那張永遠停留在16歲的臉,臉色發青,額角上有傷,身形已經瘦削得驚人。那孩子直直地向母親伸出了手,掉著眼淚,說著:“媽媽,救救我!媽媽,別放下我一個人。”

    然後流著淚醒來,痛徹心扉。

    “任務一:讓兒子向東從西山學院平安迴來。

    任務二:讓丈夫認識到他的決定和想法是錯誤的。

    任務三:讓向東能完成自己的心願。”

    ……

    單靜秋拿起手機撥打出了電話:“喂,老公嗎?老家那邊親戚說要起房子,想要找咱們借二十萬,我卡裏現在沒那麽多,你能先轉二十萬給我嗎?”

    “行,我等下轉過去,我轉五十萬過去,你到時候自己安排。”電話那頭的向念祖有點不耐煩,他現在忙著工程的事情,妻子還非要打攪他,不過是借錢的事情,簡單得很,發個信息給財務就行,還要得著煩他。

    手機剛合上不久,便收到了五十萬進賬的信息,單靜秋勾起嘴角,身後的行李箱裏已經裝好了打包清楚的行李。

    金錢準備完成,行李準備完成,可以出發了。

    目標,西山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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