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砰!”

    撞擊聲如重錘般砸在所有人的心頭,連兩岸震天的喊殺聲都為之一滯。在接踵而至的狂猛撞擊下,最上遊那座剛造好不久的浮橋先是往另一個方向拉伸,但終究還是承受不住接二連三的撞擊,連不堪重負的呻吟都沒來得及發出,瞬間崩塌。

    橋上的士兵們如同下餃子般劈裏啪啦的落入了滾滾濁浪之中,局麵混亂之極。

    被前麵幾艘船擋住去路,第二梯隊的衝艦速度稍微減緩,但前進的勢頭卻無可阻擋,像是緩緩倒塌的般大廈一般,互相擠壓著,向第二道浮橋壓去。

    無法避免的災難麵前,沒有人還能保持鎮靜。第二座浮橋上,還沒來得及通過浮橋,又沒來得及退迴南岸的江東軍驚駭欲絕,他們互相推操著,慘唿著,試圖避免死亡的命運,但黑壓壓的船隻依舊順著水流,徐徐地向他們撞過來。

    前方的士兵努力向後退,後方的士兵卻來不及為他們讓開足夠的空間,無數人在浮橋被撞到之前己經落水,眼睜睜的看著龐大的船身向自己碾壓過來,卻無處可逃。

    這一切不過是瞬息之間發生的事,岸上的人卻感覺如千百載歲月流過一樣漫長。

    第二道浮橋崩塌了,卻依然無法阻擋敵船的來勢。黃河的水流實在太過湍急,就算是塊木板,放在水麵衝下來,也擁有可以致人死地的衝擊力,又何況是蓄意衝過來撞人的戰艦?

    已經擠成一團的船隊,無可阻擋的衝向了第三道浮橋……

    在非人力所能抗衡的災難之中,也有人不肯認命,在船橋相撞前的那一刹那,幾十道身影淩空躍起,如同展翅的大鵬,直往甲板上撲去。

    為首者正是孫策!

    鮮紅的披風仿佛展開的雙翅,在風中獵獵飄舞,戰戟上的牙刃像極了尖牙利喙,如同淩空撲擊獵物的蒼蠅,孫策將所有的怒氣匯聚在了這一撲當中,目標正是剛落迴甲板,腳步尚有些趔趄的甘寧。

    這一刻,孫策針對甘寧的殺意,尚在王羽之上。

    雲夢澤布疑陣,牛渚口水戰,再加上今天這一次……對方成名以來立下的功勞,倒有一大半是踩在江東軍身上完成的。

    鐵索沒能完成阻敵的作用,登舟奪船的計劃就落空了一大半,跳船倒是不難,難的是往急速撞過來的船上跳。

    用不著迴頭去看孫策也知道,能成功登船的隻有最精銳的百來人,雖然船隻裝載量有限,在船上的水兵不會很多,但兵力相差還是太懸殊了些。

    從更實際的角度來說,若是不能盡快解決甘寧,孫策自己可能都得不到發揮的機會。

    打從心裏講,他是不願意承認的,但事實證明,甘寧的武藝不比他差,水戰的適應性同樣了得,若想分出高下,非得大戰個三五百合不可。此時戰局緊急,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候,他哪有閑工夫和甘寧單挑?

    最好的辦法就是趁著對方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當口,一輪狂攻將其斬殺!

    “興霸當心!”裴元紹眼睜睜的看著孫策淩空撲來,隻覺狂風撲麵,整個身體都僵住了,根本沒辦法伸出援手,隻能大唿示警。

    “來得正好,省得去尋你了!”猛抬頭時,戰戟帶起的勁風如利刃般割在臉上,隱隱作痛,甘寧卻不驚反喜,大喝一聲,舉刀反撩,合身猛撲。

    “當!”

    兩大猛人全力對撞發出的金鐵碰撞之音有若雷鳴一般,連戰艦與浮橋的碰撞聲都被壓下。

    孫策淩空一個翻滾,險些落在甲板之外,落地時腳步尚有些踉蹌,顯然被反震之力震得不輕。甘寧倉促應戰,傷得更重,嘴角鮮血直流,連手中那柄大砍刀都斷成了兩截。

    兩人都不在意,一心隻是盯著對方,眼中狂熱的戰意如有烈火焚燒。

    孫策將手中戰戟斜斜舉起,遙指甘寧;甘寧在嘴角抹了一把,從背後取下兩柄短戟,在胸前互敲,發出一聲脆響,接著,他滿不在乎的一笑,道:“再來!”

    “哼!”孫策怒哼一聲,氣勢瞬間提升到極致,人隨戟走,戟化遊龍,閃電般前移,帶著漫天殺氣,往甘寧卷去。

    甘寧毫不示弱,雙戟一揚便迎了上去。

    “當!當!當……”金鐵交擊聲驟響不絕,兩人的身形竟是已經難以分辨了,能看到的唯有戟刃所帶起片片寒光。

    兩人武藝都屬當世至強,一時間竟是戰了個旗鼓相當。

    孫策這邊還好,船上有地形限製,很難展開圍攻,他和隨他登船的百餘死士一時間還能維持,但北岸的局勢卻已經徹底反轉。

    剛剛被打得節節後退的青州民兵突然來了勇氣,呐喊著向江東軍發動了反擊。

    遠方的樹林裏,土丘後,數以千萬計的伏兵和援兵冒出頭來,他們豎起如林的長矛,將羽箭不要錢似的拋入空中,然後如冰雹般落下,一眼望不到頭的龐大軍陣如同巨浪,眼看著就要將過了河的江東軍吞沒。

    之前的戰鬥中,陳到是留了餘力的。一方麵是為了誘敵,更重要的是,防禦作戰本來就不能一上來就全力以赴,必須留下預備隊,以防意外的發生。

    現在浮橋已斷,潛渡迴援的海軍已經控製了水路,正是發動全麵反擊的最佳時機,自然沒有必要再做保留,盡快消滅北岸殘敵,震懾南岸敵軍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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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路被斷的江東軍本就心神不寧,對青州軍的反撲也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戰線一下被打退了十多步。灘頭的陣地本來就不寬敞,擠的人又多,這一退頓時就沒了迴旋的餘地。

    擠成一團的江東軍變成了活靶子,在青州軍發動的飽和式覆蓋射擊下傷亡慘重。

    首先渡河的部隊最重視的是速度,武裝程度有限,少量重甲部隊都在陣前與敵軍廝殺,後麵的都是輕甲兵。

    青州的弓箭手以民兵為主,箭術和配合都隻是差強人意,不過這種時候本來也用不著什麽神箭手,隻要有能力把弓拉開,將羽箭拋出去就足夠了。

    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蔽日,每一次升起、落下,都會在河灘上激起片片血霧。

    河水再赤!

    慘烈的景象令得太陽都不忍多看,扯過一片雲彩,遮住了自己的臉,不想發出更多的熱量,激起更多的殺戮。

    然而,戰爭這種事,隻要開始了,就不會因為任何存在的意誌而轉移,能終結它的,唯有勝負!

    南岸,朱桓已經顧不上為主公和袍澤們擔心了,敵將張遼已經殺到了麵前。

    張遼手持一根丈八長矛,直擊江東軍陣,在他身後,是數百矛戈手和千餘名刀盾手組成的一個鋒矢陣,他們甩開了身後的大部隊,快速向前突進。

    這是標準的攻擊陣列,張遼就是要以猛攻來阻止朱桓,不讓他采取任何能對北岸和大河上的友軍造成影響的行動。

    第一波攻勢隻要能堅持半柱香時間就可以了,源源殺過來的青州將士們則可以從容地擺出第二,第三道軍陣。隻要攻勢一直持續下去,等到北岸和河麵上的戰鬥分出勝負,南岸的江東軍就唯有敗亡一途。

    隨他迴援的這支兵馬並不多,隻有五千餘眾,卻都是爭戰多年的羽林軍老兵。戰鬥經驗和格鬥能力皆非普通軍隊能比,配備的衣甲和兵器也是極其精良。

    片刻之間,張遼已經接連刺倒四名敵將。這樣的殺戮效率,很能吸引仇恨,一名山越族的頭領策馬衝過來,手中一柄鐵蒺藜骨朵揮舞得有如風車般,看那架勢,簡直像是要直接把張遼撞飛似的。

    張遼不慌不忙,搶在二人接近的瞬間,突然蹲身,矛尖向前,矛尾及地,那名山越武將收勢不及,重重地撞上了矛尖。

    “噗!”戰馬連慘嘶都沒來得及發出,瞬間慘死,長矛也折成了兩段,緊接著,騎手被巨大的慣性甩飛空中,破口袋般落到張遼腳下。

    沒等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山越武將從地上爬起,張遼已經扯出了腰刀,一刀梟首,將頭發往手中一挽,高高舉起。

    “為國羽翼……”攜斬將之威,張遼仰天長嘯。

    “如林之盛!”將士們齊聲響應,大踏步上前,再向敵陣深處突進數步。

    “奉天討逆……”

    “所向披靡!”

    張遼將敵將人頭當作暗器丟出,腳尖同時一勾,居然將四十餘斤重的鐵蒺藜骨朵踢起得飛起。隨即單手一抄,抄住了錘柄,就這麽一手持刀,一手掄著鐵蒺藜骨朵,連砍帶砸著再次踏入敵陣。

    幾名江東軍悍卒試圖圍攻他,卻被張遼身後的親兵奮勇截下,十餘杆長矛一通猛戳,盡數變成了血葫蘆。數息過後,錐型陣列又深入江東軍陣中三十餘步,橫行也擠出了一個十餘丈寬的大口子。

    兵強將勇,本就不是能輕易阻擋得下的,何況是三麵遇襲的江東軍。錐形陣正麵的江東軍紛紛退避,部分士卒在劉備帶領下試圖迂迴包抄,繞到敵軍身後去。結果發現東來的這支部隊拉成了長列,不斷有人趕到戰場,然後自動補充到錐形陣後,讓他無從下手。

    “主公,怎麽辦?”廖化雖是第一次參加這麽大規模的戰鬥,但他也看出形勢非常不妙了。南岸的部隊別說迅速取勝了,能不能頂住敵軍的猛攻都還是兩說,他一下就慌了神,看向劉備,希望對方能給自己指點出一條明路來。

    劉備沉默片刻,突然歎了口氣:“事已至此,便是白起再世,孫武複生也無法反敗為勝了……”

    “您的意思是……”

    “臥薪藏膽,未必沒有卷土重來之日!”劉備再歎一聲,轉身而去。

    廖化聽得一頭霧水,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家主公到底弄的什麽玄機。直到簡雍扯了他一把,這才迴過神來。

    “元儉,還愣著幹什麽,跟上啊!”

    “咦?憲和兄,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唉,還非得要我明說麽?仗已經敗了,難道還要大家死在一起不成?留得青山在,才有將來不是?”

    看看劉備灑然而去的背影,再迴頭看看拚死搏殺的江東眾將,廖化心頭一陣迷茫。

    他接受劉備的招攬,是因為聽過對方的名聲,對其屢敗屢戰,從不氣餒的精神非常敬佩。可是,若劉備每次的卷土重來都是這樣來的,見勢不妙,就及早開溜,那……

    廖化第一次在思考,自己會不會做了錯誤的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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