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如注,連在一起的雨點像是一條條鞭子,瘋狂的向大地抽打著。

    閃電的光芒在空中還是淡藍色,臨近地麵的尾端卻變成了粉紅色。閃電還是那道閃電,不同的是,空中唯有烏雲和雨水,地麵上除了雨水和泥漿之外,大片大片的血霧正升騰而起。

    被雨點包裹著的騎兵快速跑過,剛繞過青州軍陣前的障礙物,就被側麵飛來的一道寒芒集中。騎兵的身影晃動著,無法置信的將手探向傷口,想確認那股劇痛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幻覺。

    手摸到了冰冷的箭杆,箭杆晃動,再次觸及了傷口,肉體的傷痛和精神上的創痛同時襲來,將他擊潰。在戰馬的下一個縱躍間,騎兵頹然栽落馬下,背後沒有了負擔的戰馬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欣喜,反而仰天發出了悲鳴。

    快速達成突破的西涼騎軍首先享受到的並不是戰勝的喜悅,反而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打得暈頭轉向。

    他們不理解敵人為什麽把弩機做在木匣裏。這種模式的弩機最大的好處似乎就是可以防雨,但雨中作戰並非常規戰法,花費這麽大力氣,就是為了能在雨中使用,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一些。

    他們同樣也不確定,青州軍這樣做到底是何目的,難不成他們想用這種小伎倆,擊潰自家的八萬騎軍嗎?

    無論那弩機有何奧妙,其殺傷力也隻能體現在最初的一擊,等後續部隊到了,開始從側麵攻擊青州軍的小步陣,單憑布陣中那點弩兵,又能有何作為?弩機射擊時方便,裝填時卻很麻煩,特別是青州軍手中這種匣中弩,裝填起來肯定比普通的弩還要複雜。

    當然,最讓西涼軍將兵們無法置信的是紙甲突然沒用了!

    剛得到紙甲的時候,西涼諸將也都對曹操很不滿,一聽這名字,就不靠譜了。紙那麽脆弱的東西,怎麽可能做成甲胄?

    實驗過後才發現,這紙甲的確非同尋常,對弓弩的防禦力,竟是直逼鐵甲,雖然有怕火,不耐用等缺點,但對裝備匱乏的西涼軍來說,已經是夢寐以求的寶貝了。

    正是靠著這數萬具紙甲,馬超才在茲縣反敗為勝,一舉擊敗了青州名將徐庶。若不是靠著紙甲防住了弓弩的殺傷,馬超臨時集結的騎軍在突破青州的弓弩陣時,就要傷亡慘重了,在後麵羽林軍的密集陣型麵前,很難討好。

    經曆了那場夜戰之後,馬超在西涼軍中固然是一夜成神,紙甲同樣被當成了神兵利器,連破損的紙甲都被仔細迴收,精心保管起來。在梗陽城攻防戰那樣的激戰中,都沒舍得拿出來用。

    直到此次在龍山與王羽決戰,西涼軍才拚盡全力,拿出了所有的庫存,準備殊死一搏。本想著憑借紙甲,縮短雙方裝備方麵的差距,結果真正到了實際接戰的時候,紙甲竟是一觸即破,全然不見茲縣之戰中的雄威。

    “快,快向前!甩開這些古怪的弩兵!”

    楊秋的身份不同,身上穿的當然是鐵甲,但紙甲突然失效的事實,仍然令得他心生寒意。眼看著左右兩側的親衛遭到夾擊,紛紛落馬的場景,他完全失去了勇氣,一味縱馬疾馳,想先逃過這段死亡地帶再說。

    另一邊,馬玩的想法卻不一樣,他比楊秋想得深了一層。

    弩兵最大的弱點是裝填速度慢,剛剛身邊兩側弩兵都是發動了齊射,短時間內,已經不具備任何威脅了。與其繼續向前衝,接受其他青州軍小戰陣的弩箭洗禮,還不如幹脆先擊潰了眼前的敵人再說。

    “他們沒有箭了,隨我來,殺上去,殺散他們!”馬玩大吼一聲,兜轉戰馬,斜刺裏向二十步外的敵陣衝去。左右親衛見狀,馬術好的人也是撥馬跟上,其他人停不住腳,隻能繼續往前闖。

    馬玩的馬術很強,普通人若是在狂奔中突然變向,就算馬能轉過彎,人也會被巨大的慣性甩出去。但馬玩和他身邊的幾十個親衛卻輕而易舉的完成了這個高難度動作,兜出了一條完美的弧線,衝向敵陣。

    馬玩已經盤算好了。青州擺下的殺陣,殺傷力主要還是要由先鋒軍承受的,他現在調轉矛頭,正好可以避過後續弩兵的殺傷,然後還可以尾隨著前軍,專門屠殺弩箭用光了的青州軍。

    這樣做當然也不是沒有風險,但總比被青州弩兵當成活靶子射強。

    至於說側突青州陣列的危險,他並不如何在意。弩兵沒箭了,盾兵隻能防禦,最大的威脅無非就是中間那一列長戈兵,隻要小心避過長戈的刺擊和反勾,就沒問題。這這樣的技術,對他這個騎術高手來說,完全就不是問題。

    心念電閃之間,十幾步的距離一閃而過,眼見著就衝到了敵陣跟前。

    馬玩瞪著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當麵的幾名長戈手,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格擋或閃避。因為太過專注,他甚至沒注意到,在他麵前的幾名弩手並沒有神情緊張的裝填弩箭,而是一臉漠然的舉起了手中的箭匣,對準了馬玩和他身後的親衛!

    “嗤!嗤!嗤!”長戈揮起,寒芒破空。

    隱藏在長戈揮擊之下的弩箭本來就很隱蔽了,再加上馬玩等人根本沒想到,青州的弩兵完全沒經過裝填,也沒換弩機的動作,就迅速發動了二次齊射,結果都是被射了個正著。

    “噗!噗!噗!”一片血霧騰起,身穿紙甲的近衛固然毫無抗力,即便是穿著鐵甲的人,同樣抵擋不住弩箭的近距離射擊。

    轉瞬之間,馬玩身邊的騎兵便被掃蕩一空,拚命格擋開箭矢的他愕然發現,自己已經是孤身一人了,麵對的卻是從上中下三路刺擊過來的長戈,以及依然沒有放下弩機,裝填箭矢的意思的青州弩兵!

    “混賬!”馬玩知道自己完蛋了,他紅著眼睛,仰天怒吼,任由強勁的雨點打在臉上,隨著臉頰流淌而下,仿佛不甘的淚水。

    他的武藝、騎術都是上乘之選,光是那些長戈兵,就算再多一倍,他也能保住性命。可那匣中弩卻是完全超出了想象的兇器,他就算有三頭六臂,又怎麽能擋得住幾十架弩機的攢射呢?

    非戰之罪也!

    在被弩箭射成刺蝟,在泥水中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馬玩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在此戰之前,誰曾聽說過,世上有可以連續發射的弩機呢?而這種弩機,又偏偏出現在紙甲失效的一場戰鬥之中呢?

    這就是所謂的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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