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開元三年,河洛之地瑞雪紛紛,硬生生的將激戰中的雙方隔離開來,如火如荼的激戰暫時告一段落,但已經開始劇烈動蕩的時局,卻遠未到海晏河清的一刻,而是以更激烈的態勢席卷開來。

    新年第一天,在鍾繇的統籌安排下,朝中百官齊聚洛陽南宮德陽殿,在那裏舉行了登基大典,益州牧劉焉之子劉璋,正式取代失蹤多時的劉協,登上了皇帝的寶座。並於當日昭告天下,改元建安,大赦囚徒,充為軍卒,自願往陣前效力者,將有重賞。

    消息傳出,引起的反響卻是相當有限。

    自董卓亂政開始,天家的威嚴就一天不如一天,各路諸侯彼此征戰,又有哪個向天子請示匯報過?州牧不但可以任免轄地之內的官員,還可以保舉別人坐同樣的職位,天子存在與否,也就是個象征罷了。

    曹操與益州結盟,前期還算隱秘,後期基本上就是擺明車馬了,世人有言:曹阿瞞之心,人盡皆知,何怪之有?現在天子隻是下落不明,他為了拉攏劉焉就可以另立新帝,將來勢力更大,再廢掉劉璋,自己稱帝不就有了前例可循嗎?

    歸根結底,現在是亂世,大家都得靠實力來說話。是聲討曹操為逆賊以邀名?還是讚美曹操力擎乾坤,擁立從龍的大功?劉璋這個傀儡天子到底能在龍椅上坐多久,很大程度上還要取決於這場席卷天下的大戰的結果,現在就下結論還太早了。

    這些自以為看得很明白的人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自以為是,就在劉璋登基的三天之後,一個令人驚訝萬分的消息從壽春城傳出,後將軍袁術竟是緊跟在劉璋之後,自立為帝,改國號為‘成’,自號‘仲家’,以九江太守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

    在此之前,不管諸侯們再怎麽無視天子朝廷,表麵上還是自居漢室忠臣的,連被整個天下都視為國賊的董卓都不例外。稱帝的隻有闕宣這麽一個鄉下土豪,完全沒搞清楚稱帝到底是怎麽迴事,需要哪些步驟就亂來了,根本不能作數。

    世人一片嘩然,真正的有識者卻更加沉默了。

    顯而易見的是,曹操擁立劉璋和袁術稱帝之間,存在著某種微妙的聯係。有了曹操開路,袁術稱帝就不那麽突兀了,至少對普通人是這樣。

    但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若是沒有曹操的默許和支持,袁術再怎麽不著調,又豈能冒著同盟關係破裂的危險,悍然行此悖逆之舉?

    袁術接下來的舉動,更是無一不在驗證著這一點。

    就在他登基後的第二天,袁術登壇拜將,以劉勳為大將軍,加爵定北侯,以陳蘭、橋蕤為副將,率領三萬大軍北上,增援兗州戰場。同時拜雷薄為車騎將軍,加爵平東侯,以張勳、陳紀為副將,同是率領三萬大軍攻打睢安。

    在此之前,袁術背離青州軍事大聯盟的跡象已是昭然若揭,但他一直沒有正式加入反青州的聯盟,而是遊移於兩者之間,似乎有意坐山觀虎鬥,等著撿便宜。

    這種行為倒也相當符合他的作風——猥瑣且貪婪,不管擁有多強的實力,也隻會在背後偷偷摸摸的搞些小動作,還屢屢吃癟。

    但這一次,他悍然稱帝之後,又悍然出兵,顯然是與曹操談妥了條件。

    兗州戰場接連受挫,曹操急需增援,故而以出兵換支持稱帝,袁術在曹操麵前不止吃過一次憋,能令對方低聲下氣的求告,他自是心懷大暢;另一方麵他也是夙願得償,更是有可能更進一步的將陳、梁、陳留等地收入囊中,自然也是樂不得的。

    至於和王羽開戰的危險,仲家皇帝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倒不是他有什麽必勝把握,隻是有了這麽大好處,若還撒手放過,那不是要被天誅地滅了嗎?

    用王羽的話來說,袁術這廝就是個單線條的生物,看到了誘惑之後,他的整個腦子都會被填得滿滿的,別說潛在的風險,就算明知道前麵有刀山火海,他也會往裏麵跳。

    所以,跟他相處久了,就能看到他多種形態。能帶給他好處的時候,袁術會變成一個很可靠的夥伴;但若被有心人挑撥一下,那事情就不好說了;若是再擋了他的路,就像他要稱帝,王羽婉言相勸這樣,那就別怪袁某人翻臉無情了。

    有了袁術的加入,曹操的底氣看起來也更足了,他對近在百裏之外的於禁部視而不見,隻留下少量部隊留守,統領大軍西進,增援虎牢關去了。

    曹操的魄力令得很多人驚歎不已,敢把陳留、陳國這種經營許久的領地交托給袁術這種人,那就是做好了收不迴來的準備了。

    不單如此,以袁術的人品來推斷,一旦曹操和王羽拚個兩敗俱傷,這貨沒準兒會幹出什麽離譜的事兒呢——比如把自己當做觀鷸蚌相爭的漁翁,想來撿個便宜什麽的。

    陳留位於曹操領地的中段,夏侯淵若是擋不住張遼,也要往這邊退,袁術是很有機會奪地兼奪兵。而曹操就算能收拾他,也會顧忌青州的存在,不敢動手,時間長了,此消彼長就不一定是怎麽迴事了。

    但無論怎樣,袁術的加入,對反青州同盟起了極大的促進作用。

    之前因為怨氣遲遲不肯北上的孫策,在得到袁術稱帝當日發出的召集令之後,也在江東舉行了誓師儀式,並於次日盡起精銳,大舉渡江!

    他選擇的渡江位置,正是在當日遭遇慘敗的傷心地——牛渚磯。在大軍正式渡江之前,他在江灣較為狹窄處,以數百艘大小船隻首尾相連,以鐵索固定,截斷了大江水路,然後在上遊開始渡江。

    駐紮在江都的青州水師雖然一度聞訊趕來,但在橫江鐵索,以及嚴陣以待的江東軍麵前,終究還是無力強行攻打,隻能無奈離去。一時間,江東軍也是一掃牛渚磯大敗的陰霾,五萬大軍浩浩蕩蕩的渡過大江,北上與攻打睢安的雷薄部匯合去了。

    這一係列的事件從北到南,跨越何止千裏,卻是在短短十餘天之內發生的,孫策率領大軍進抵合肥的那一天,居然還沒過正月十五,風雲突變之快,實令人有目不暇接的感覺!

    之前的有識者都不敢繼續推測局勢的演變了,因為他們根本沒辦法徹底看清楚,怎麽看都是一知半解,霧裏看花似的難知究竟。

    從表麵看來,得到袁術、孫策兩路大軍支援的反青州聯盟勢力暴漲,形勢似乎已經反轉。但這一係列的變化來的太快,太有默契了,讓人不得不懷疑,其中是不是還有其他明堂。

    與其隨便做出結論,事後被這幫腹黑且奸詐的諸侯狠狠打臉,還不如悶頭看著,看看局勢到底會演變成怎樣一番光景,事後再總結總結,大書特書一番,裝作有先見之明的樣子最為妥當。

    古人說旁觀者清,其實在這種軍國大事上,旁觀者看的遠不如當事者明白。

    正月十五,垂隴城大營,得到徐州來的消息之後,王羽便做出了最為精辟的論斷:“袁術完了,最多還有一個月的命!”

    “主公這話卻是從何說起?”太史慈眨眨眼,和秦風、方悅、胡才幾個互相看看,都是一臉茫然,倒是趙雲、關平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呂綺玲表現的很平靜,一臉淡然,和諸葛亮鼻觀口,口觀心老神在在的模樣有那麽幾分相似,不過大家都知道,諸葛亮那模樣是成竹在胸,這位主母隻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罷了。

    王羽歎口氣,解釋道:“袁術太喜歡自作聰明了,他以為他稱帝就能號令群雄,出兵就能占到便宜,豈不知稱了帝就是眾矢之的,給人以暗算他的名義,出兵後就給人以上下其手的機會,身邊也變得空虛起來……”

    太史慈的眼睛瞪得溜圓:“您的意思是說……”

    “曹操奪軍?孫策奪地?”趙雲渾身一震,一個模糊的念頭陡然清晰起來,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然也。”王羽緩緩點頭。

    曹操、孫策那都是什麽人啊,三國兩大政權的開創者,當世梟雄,怎麽會將希望寄托在袁術身上,委他以這般重任呢?

    表麵看來,是曹操和袁術有默契,袁術稱帝後,號召力大增,成功的號令了舊臣孫策。但拋開這些表象來看,應該是曹、孫達成了諒解,曹操用袁術的領地來彌補孫策在荊州的損失,並消除先前隱瞞情報的芥蒂。

    至於曹操的好處,想必就是劉勳那三萬大軍了。具體的過程,王羽沒辦法推測,但以曹操的一貫作風來看,無非就是懷柔、調略那些辦法了。

    當年曹操跟袁紹混的時候,就沒少從袁紹那裏挖人,文的有荀彧、郭嘉,武的有朱靈、呂曠、呂翔等人。領軍的劉勳、陳蘭、橋蕤這三個人,隻要有一個認為袁術沒前途,被曹操說動,到陳留的那三萬大軍就要易幟了。

    “所以說,這家夥就是在作死啊!”王羽攤攤手,道:“當日文和就猜到是這樣了,隻是具體的過程還不清楚,也不好采取對策。現在則是看明白了,但依然沒辦法阻止。”

    “您可以寫信給袁術,提醒他提防啊。”關平詫異道。

    “沒用的,袁術要是能聽人忠言,以他的根基,又怎會混到今天這般田地?”王羽稍作感慨,神情很快轉為肅殺,沉聲道:“沒辦法,現在隻能盡量做些補救了。孔明,立刻修書定陶,是到了翻底牌的時候了!”

    “遵命!”諸葛亮躬身應命,卻是完全不問書信上到底要寫些什麽,君臣之間,也是默契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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