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遼東諸將的心思各異,青州軍這邊至少在團結和一致上,都是占了上風的。

    若是陽、柳二將能看到太史慈的神情,肯定會大吃一驚,說不定會從船上一頭栽到海裏去都未可知。

    “來了哦!”隻見太史慈大馬金刀的坐在帥椅上,翹著二郎腿,單手托著下巴,側臉看著身邊的魏延,劍眉下的大眼眨呀眨的,滿滿的都是戲謔之意。

    “真來了啊……”魏延一拍大腿,追悔莫及的樣子,同時又帶了三分不解:“他們怎麽就真的殺過來了呢?這不合情理啊,他們明明已經知道了遼西的戰局,怎麽還這麽不開竅呢?”

    “反正吧,你隻說你認不認輸就是了,少扯那些有的沒的。”太史慈嘿嘿一笑,擺出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看那模樣,完全就沒意識到自己身處險境。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錯了就是錯了,還會耍賴不成?”魏延頭句話說得很光棍,但緊接著,他兩手一攤,擺出一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架勢:“俺是個窮人,沒有神兵,也沒有寶馬,頂多隻能等發了俸祿,請你喝頓酒,再多可是真沒有了。”

    “切,瞧你這點出息,就知道喝喝喝的,小心將來和潘文珪一樣未老先衰,你就有神兵寶馬,某還會搶你的不成?”太史慈從鼻孔裏噴出口氣,不屑道:“願賭服輸,咱不要你的酒,更不要那沒影子的神兵寶貝,隻要你一句話……”

    “什麽話?”魏延如蒙大赦,趕忙問道。

    他打仗好行險,平時賭性也重,剛到青州的時候還有所收斂,後來發現王羽為人隨和,在不當差的時候,很少用那些大道理什麽的約束部屬,他的本性就露出來了。

    其實,作為一軍之將,魏延的俸祿並不少,但他每次錢一到手,不出三天,肯定會在賭坊裏輸得幹幹淨淨。反正他孤家寡人一個,平時又可以吃軍營裏的食堂,所以也餓不著他,同僚們雖然也有相勸,可他自己不聽,又沒惹出什麽麻煩,也就隨他去了。

    在軍中,隻要不是特別正式的場合,魏延偶爾也會犯賭癮。犯軍紀肯定是不成的,就軍事問題和同僚打個賭倒是無傷大雅,剛剛他和太史慈討論遼東水師有無陰謀的問題時,就打了個賭,結果自然是他輸了。

    願賭服輸,魏延這方麵的人品是有保障的。剛才打了賭,還沒來得及說好賭注,遼東軍就殺過來了,結果這賭注就變成沒上限的那種了。

    魏延生怕太史慈出個難題,比如讓自己主動承擔擅自行動,火燒許攸的責任什麽的,也是惴惴不安了好半天。這會兒聽到太史慈鬆了口,他自然也鬆了口氣,一句話還不簡單,嘴皮子一碰不就結了?

    “也不是一句話,就是一個承諾,將來俺若有事需要幫手,求到你頭上,文長不要忘記今日之諾便可,如何?”太史慈的神情變得鄭重了些。

    魏延一顆心總算是放迴了肚子裏,拍著胸脯嚷嚷道:“這還不簡單,便是沒打這個賭,子義兄若有事找咱幫忙,俺又豈會推托?放心吧,放一百個心吧!”

    放下了心事,魏延往四周看看,突然‘咦’了一聲:“奇怪了?遼東軍這架勢,不像是要抓人質啊……”

    “當然不是要抓人質。”太史慈油然一笑道:“若是想抓人質,那陽儀先就把咱倆給看得忒輕了些,同樣的也將主公和公孫度看得輕了,陽儀雖然隻有點小聰明,但點道理還是能想得清楚的。”

    魏延想了想,也是有會於心。

    所謂把他們兩個看得輕了,就是陽儀想殺他們或許有可能,想抓活的卻難,無論是魏延自己,還是太史慈,都不是那種為了保命,就能屈膝受辱的軟骨頭。

    而且,就算陽儀把他們活捉了,也別想著就能逼得主公乖乖就範,主公可不是那種吃了虧,還會忍氣吞聲的人。解救人質、綁架、暗殺,這些可都是隱霧軍的拿手好戲。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實在救不出人,主公也不可能就此放棄遼東攻略,任由公孫度在背後發展壯大,成為日後的隱患,那才是真正的冒險。從張方的情報看來,公孫度的誌向相當之大,要不是遼東的客觀條件限製了他,此人在爭鼎中原的戰場上,威脅性同樣是很大的。

    “那他到底是圖一啥?”魏延摘下頭盔,撓了撓頭,十分不解。

    “當然是……”太史慈嗬嗬一笑,將自己分析說了出來,內容竟然和陽儀心中所想大體相似:“若是易地而處,俺八成也會這麽幹,說不定主公也會呢。”

    “道理倒是能說得通,可風險實在也太大了,完全就是把希望寄托在我軍水師將領的無能上麵了。”魏延晃著大頭,對這個說法相當不感冒:“就算沒了子義兄你,還有元福、震霆他們不是?實在不行,還可以把宮校尉從三韓調迴來,怎麽就群龍無首了?”

    這話倒是沒錯,雖然青州海軍中隻有太史慈一個重量級人物,但下麵的將校中卻也不乏佼佼者。

    因為太史慈和王羽一樣,也喜歡當甩手掌櫃,自己隻管指揮作戰,將繁瑣的事務丟給屬下,時間長了,自然能鍛煉出一群能獨當一麵的副手來。實在不行,還可以把周倉從內陸水師中調過來,總之不會一下崩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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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你知,我知,但陽儀不是不知道麽。”太史慈聳聳肩,笑道:“他若真的摸清了咱們的虛實,你說,他還會氣勢洶洶的圍攻上來,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了嗎?”

    “那倒也是。”魏延點點頭,對太史慈最後這個說法深表讚同:“這就是主公常說的信息不對稱了吧?那咱們現在怎麽辦?是狠狠的打一仗,還是嚇唬嚇唬他們算了?”

    “先嚇嚇他們好了,若是亮相後還不老實,那就隻能往死裏揍了。”太史慈幽幽說道。語氣之所以這麽怪,主要是因為他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更希望陽儀乖一點,還是兇一點。

    本心說,他希望陽儀一條道走到黑,那今天就能打個痛快了。但若著眼於大局,他還是希望陽儀知趣一點,知難而退就好了。

    “嗖……嘭!”

    一支火箭冒著青煙從旗艦上升起,筆直的飛入蒼穹,在白雲之下,化作了一團絢麗的彩色煙火。

    “現在才下令應變?太晚了吧?”陽儀嗬嗬大笑,極盡嘲諷之能。

    他知道青州有一種特殊的火箭,可以飛得很高,放出很顯眼的光芒,在很遠的距離之外傳遞消息。不過這裏離海岸還有數十裏,就算是岸邊有哨所,也未必能準確觀測到,即便觀測到了,也不可能及時作出反應。

    在他看來,這就是太史慈已經絕望,亂了方寸的表現。事實上,穿雲箭發出後,青州軍的舉動也確實很像是陷入絕望的樣子。

    一直搖擺不定的十一艘戰艦,像是想通了什麽似的,不再做調頭的打算,而是齊齊向前,和旗艦匯合在一起,然後原地轉向,首尾相連的結成了一個圓陣,看起來應該是要固守待援的樣子。

    陽儀見狀,更是不疑有他,不急於進攻,而是指揮著船隊繼續完善包圍圈,直至毫無破綻,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開始進攻吧!輪番上陣,先用弓箭耗耗他們的銳氣,然後換艨艟……”

    “用艨艟的話,是不是不太妥當?”柳毅突然打斷道。

    艨艟就是具備一定防禦能力的快船,船形狹長,航速極快,轉向靈活,專門用來突擊對手的船隻。最經常使用的進攻手段,就是在船艙中堆放硫磺柴草,逼近對手後,自行縱火,貼近敵人的大船,說白了就是以小博大的炮灰。

    放艨艟,就意味著要全力攻殺敵人了。

    “沒什麽不妥的!”陽儀擺擺手,很不耐煩的答道:“他們擺了個這麽個圓陣,就是想讓咱們主動靠上去,然後發揮戰力上的優勢,咱們豈能如他們的願,上去拚消耗?何況他們又放了火箭求援,現在也沒工夫多耗,隻能用雷霆手段一擊,速戰速決。”

    陽儀知道青州的船好,也有心奪些戰利品過來,當然不可能都燒了。

    隻是他對白刃戰沒什麽信心,對方有太史慈和魏延這兩大猛將在,就算最終憑借人數優勢贏了,傷亡恐怕也會是個難以承受的數字。

    弓箭能不能消耗對方,他心裏同樣沒譜,青州軍的弓弩裝備率可不是一般的高,因為他們有錢啊!有錢就有裝備,拚裝備,遼東怎麽可能是青州的對手?

    想來想去,也隻能用火船打破敵人的圓桶陣再說,殺傷一部分對手的同時,將太史慈的旗艦和其他船隻分割開來,然後就可以有針對性的勸降,或各個擊破了。

    海戰不比陸戰,武藝再高,沒有船艦承載也是枉然。隻要將敵軍分割開,勸降不果之後,就可以用火船攻擊旗艦,擒殺太史慈、魏延後,再去對付剩下的散兵遊勇。

    遼東人性情粗豪,膽子也大,在陽儀身上體現的最為明顯,但其他人也不差多少。陽儀的策略得到了廣泛的支持,柳毅雖有心反對,但開弓沒有迴頭箭,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想不出什麽辦法挽迴,隻能聽任陽儀施為了。

    他在心中暗暗祈禱,但願青州軍的損傷不要太大。

    不過,計劃再好,總是變化更快,下一刻,當青州水師亮出了自己的獠牙時,無論勝券在握的陽儀,還是憂心忡忡的柳毅,霎時間都是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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