蹋頓收到青州船隊出現的消息,是在一天之後,八名哨騎損失了一半,隻迴來了四個。

    身為遼西烏桓大人,蹋頓當然不會將這點損失放在心上,這樣的巡哨隊伍,他派出去了沒有一百隊,也有八十隊,偵查範圍從醫巫閭山一直到了盧龍塞,損失幾隊又算得了什麽。

    不過,他的心還是一下子揪緊,因為最令他恐懼的一天終於到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沉聲吩咐道:“來人,去請子遠先生,閻兄弟他們來。”

    “遵命。”帳外有人應了一聲,腳步聲迅速遠去。

    蹋頓盤膝坐下,仰頭看著帳頂,思潮起伏。

    這一仗很艱難,敵人太強大了,正麵抗衡完全沒有勝算。

    遼西烏桓的凝聚力並不比鮮卑人強多少,某種意義上來講,還很有些相似之處。自己這個大人是假的,老單於留下的遺命是讓自己先為代之,等到樓班長大,還是要歸權給他。

    樓班現在才五歲,等到他能自行理事,至少也要等到十年之後,按說到時候自己手中的權力已經穩固了,讓位什麽的自然無須再提。

    可老單於死前卻留了個心眼,以和連的故事為鑒,將手中的權力分成了三分,分別給自己,還有上穀烏桓的難樓和遼東烏桓的蘇仆延,形成了三方鼎力的局麵。

    自己雖說有個代單於的名義,稍強於難樓、蘇仆延,但隻要這兩個人聯起手來,自己就無法抗衡了,何況他們手裏還有個樓班。

    現在,自己能在第一時間直接調動的,總共也隻有七千騎而已,但因為掛了個代單於的名頭,開戰之後還必須頂在前麵。命令難樓他們頂在前麵不是不行,問題是這倆人心裏不願意,說不定就會陽奉陰違,反倒壞事。

    情報沒錯的話,漢軍這次東征是以在馬蹄梁全殲騫曼的羽林軍為主力,輔之以在塞外縱橫往來,俘虜了十多萬鮮卑部眾的疾風騎兵,再加上漢軍獨有的水師,由在鮑丘水畔重創了閻柔的猛將太史慈率領,合計三萬兵馬。

    單論人數,是自己這邊占了上風,可看看漢軍諸部的彪悍戰績,孰高孰低,就一目了然了。戰力不如人,現在又這樣各懷心思,這仗真的能打嗎?

    老實說,蹋頓心裏一點底氣都沒有。

    之所以明知不是對手還要扛,一來是被王羽逼得沒了退路,另外就是許攸先後做的那些布置,看起來確實挺靠譜的。

    要不是對方堅持不肯接受,蹋頓其實是很想將指揮權交給許攸的,對方既然能想出這麽多好辦法,實施起來應該也沒問題吧?可惜了……

    想許攸,許攸到,正想到遺憾處,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在帳外響起,隨即帳門一掀,許攸邁著八字步走了進來。

    “攸見過大人。”許攸拱供手,向蹋頓施了一禮。

    “子遠先生,您也知道了吧?”蹋頓對禮數沒那麽多講究,一看見許攸,他便急吼吼問道:“青州軍這就來了啊!大軍未至,船隊先到,帶隊的還是那個太史慈!您看,王蠻子打的是什麽主意?俺想了又想,卻是完全摸不到頭腦啊。”

    “嗬嗬,”許攸撚須一笑,胸有成竹道:“大人勿憂,這是鵬舉小兒慣用的伎倆——虛張聲勢!”

    “嗯,嗯。”蹋頓點點頭,卻完全沒有承接許攸的話頭反問探討的意思,搞得許攸一口氣憋在胸中,老大的沒趣。

    “遣一猛將輕騎迂迴,張揚其事,轉移對手的注意力,然後趁對手不備,強行發動突襲……當年袁公便是一時不察,中了小賊的奸計,最終飲恨高唐,令天下有識者無不嗟歎。今日小兒又遣太史慈為先銳,多半就是故技重施。”

    蹋頓鬆了口氣,正想誇獎許攸,卻不防後者話鋒一轉道:“當然,小賊詭計多端,說不定另有圖謀也未可知……”

    “什麽圖謀?”蹋頓又緊張起來。

    “……”許攸一陣語滯,被蹋頓噎得不輕。

    自己要是有那料事如神的本事,早就在輔佐袁紹的時候,就把王羽那小賊給捏死了,哪能讓他蹦躂得這麽歡暢?

    自己這番對答,就是例行公事的鼓舞一下士氣,讓大家不至於心裏沒底,至少可以當做有底,等情報更多一些之後,才是正式商議的時候。所以不能把話說死,要留點餘韻和想頭。

    換成袁公或劉玄德,一聽這話,就應該知道該怎麽迴事了,哪會死乞白賴的刨根問底啊?

    所以說,沒文化就是可怕啊。

    蹋頓不知道自己被很有文化的許攸鄙視得不輕,一雙牛眼瞪得老大,巴巴的盯著許攸的臉,等著對方力挽狂瀾的妙計,搞得後者壓力巨大。

    “咳咳,總之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現在就隨意做出斷言,是對將士們的不負責……總之,要再三核實情報之後,才能做出定論。”

    “原來你也……嗯,嗯。”蹋頓終於明白了,抬手一指許攸鼻子,就要大笑,幸好齊周來的及時,使了個眼色,讓他把後半句話吞了迴去,不然氣氛可就尷尬了。

    “子遠先生先前說得很清楚,任王蠻子如何設計,咱們隻管按照既定計劃行事便是,反正形勢是明擺著的,青州兵強馬壯,咱們不能硬著來,隻要發揮咱們的優勢就可以了。”

    齊周笑著打起了圓場:“子遠先生,上次您說,青州軍將動未動之際,您有妙計可用。當時您為了保密,不肯宣之於眾,現在總能告訴咱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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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提起這樁前事,蹋頓的注意力頓時轉移過來。許攸用感激的眼神向齊周致謝,然後環視當場,一字一句說道:“現在要做的就是……遣使請降!”

    “請降?現在?”蹋頓像是被人在後腦勺狠狠拍了一磚頭似的,眼冒金星了。

    他一開始的確想過投降,可就算沒被閻柔、齊周勸住,現在也錯過時機了啊。

    當時投降,算是望風而降,趁著青州軍大捷的機會,給對方來個喜上加喜,雙喜臨門,多少能讓對方高看一眼。

    而現在呢?對方的大軍已經蓄勢待發了,這個時候投降,那叫城下之盟,不被人當成懦夫、膽小鬼處理才怪呢。

    驚訝的不光是蹋頓,在場的齊周、難樓等人也是一臉無法置信的看著許攸。

    “對,就是現在。”許攸很滿意此刻的效果,一語驚四座,自從和劉備分別之後,他已經很久很久沒享受過這種感覺了。

    稍微享受了片刻,他不再故弄玄虛,解釋道:“若是鮮卑軍敗,烏桓就立刻投降,被拒絕就被拒絕了而已,既引不起其他人的同情,也無法對青州高層的心態造成影響,反倒是坐實了青州軍以少勝多,大破鮮卑的名聲……”

    他摸著山羊胡,搖頭晃腦道:“而現在呢?首先遼東的各方勢力,以及塞上諸部難免會有兔死狐悲的感覺,連城下之盟都不肯接受,誰還會心存僥幸,認為青州軍對敵對勢力一向都趕盡殺絕是傳言呢?更兼此舉或有驕敵之效,正所謂示敵以弱,乃可勝強。”

    “原來如此!”蹋頓等人頓時恍然大悟。

    許攸前麵那些道理他們其實沒怎麽聽懂,但示敵以弱,借以驕敵他們也是懂的:打不過人家,就盡量裝孫子,讓人家輕視自己,等迴頭發現機會了,再反咬一口,這是草原人的拿手好戲啊。

    “如吾所料不錯,大人的使者肯定會被拒絕,所以,使者出發的時候,一定要大肆張揚……鮮卑大軍雖敗,但慕容和拓跋兩位大人都保全了大半部眾,另有子玉將軍麾下尚存一萬精騎,雖無力攻打幽州以牽製小賊,但鼓動塞上諸部,一起襲擾青州軍後路還是可以的。”

    這一次,許攸算是說到蹋頓等人的心裏了,這才是正宗的草原人戰術。

    不做正麵交鋒,疲敵擾敵,順便拉攏勾結其他部落,開始這些部落也許會置身事外,等到他們發現敵人拿這些手段沒什麽辦法,露出了破綻,他們骨子裏的狼性就露出來了。

    蹋頓也不奢望能效仿檀石槐,成為草原霸主,但隻要這一仗打好了,順利將青州軍逼退,他就會成為遼東當之無愧的霸主,就算一直欺壓遼東諸部的公孫度,以後也多少要看看他的眼色。

    許攸後麵再說如何騷擾,如何伏擊什麽的,蹋頓等人都沒什麽心思聽了。

    這些戰術他們早就記得滾瓜爛熟了,當年公孫瓚對老單於丘力居窮追猛打,最後不也是敗在了這招之下嗎?這麽打肯定沒錯!

    等許攸講了一大通,終於講完了之後,蹋頓才笑著說道:“子遠先生果然高明,能說會道的,部落裏都是粗人,出使什麽的也不知道會不會誤事,不如由子遠先生走一趟如何?”

    他前一句話聽得許攸好氣又好笑,自己獻了這般奇謀,到最後就是個能說會道的?再聽到後一句,他直接嚇得打了個擺子,臉刷一下就白了。

    開玩笑,自己去?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嗎?王小賊恨自己估計都恨到牙癢癢了,看到自己上門,哪還會管什麽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規矩?

    他連忙找推托,幸好閻柔、齊周都知他苦處,幫忙說項,這才勸得蹋頓打消了念頭,最後隨便挑了個有點呆愣的出使。

    這一去就是數日不見迴音,許攸心裏沒底,蹋頓等人更是忐忑不安,生怕有什麽意外。

    終於,到了使者派出的第六天,前方的哨探傳迴了消息,令得眾人欣喜欲狂。

    “小賊中計了,居然派了個無名之輩做主將,此戰,青州軍必敗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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