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樂成之後,王羽有意的加快了行程,隻用了三天,就抵達了易水河南岸的易京城。

    這裏原本沒有城,但公孫瓚似乎對此地情有獨鍾,前後兩世都築城於此。從地理位置上來看,此地做為聯通冀、幽二州的樞紐,確實是個要害,此外,公孫瓚說不定也是為了表達,對當年過易水而刺秦王的那兩位壯士的緬懷之意。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荊軻傳誦千古的慷慨悲歌,也隻有在這易水之畔,眺望遠山曠野,大河奔流才能真正體會到。

    看到王羽的旗號後,易京城頓時城門大開,公孫瓚的續弦妻子侯氏,兒子公孫續親自出迎,規格之隆重,把王羽都給嚇了一跳。

    “家父不聽叔父忠言,以至中了奸人圈套,性命隻在旦夕之間。誠此危急存亡之秋,叔父不計前嫌,親身前來救援,小侄代家父並幽州上下,俱感大德!”

    這還是王羽第一次見到公孫續。

    公孫瓚的兩個弟弟公孫越和公孫範都是能征善戰之人,但他這個兒子卻完全沒繼承他的勇武,說話、行事都像更像是個書生。而他的幾個弟弟還不如他,都是文不成、武不就之輩,這也是公孫瓚的一樁心病。

    在河北大戰後,公孫瓚對王羽的合並計劃並不排斥,其實也與此有關,反正兒子繼承不了自己的事業,何必死撐呢?

    公孫續大概也知道老爹的心思,更知道不論幽州大戰的結果如何,公孫軍失去獨立性都已成必然,所以此番出迎,竟是做足了禮數,執下屬禮與王羽相見。

    這是個明白人。王羽暗自點頭,做出了判斷。

    “賢……侄不必多禮,”王羽並不托大,連忙下馬攙扶,但稱唿到了嘴邊卻打了個結。

    公孫續年紀不算大,但也已年近三旬,比王羽大了快十歲,冷丁稱唿對方為賢侄,確實有點違和。但從輩分來說,他和公孫瓚平輩論交,公孫續這麽稱唿倒也沒錯。

    難怪老爹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麵呢,敢情是故意的啊?自己身為一方諸侯,平輩論交的人太多,要是父子一起出現,很多老爹的同齡人倒要稱唿老爹為叔父了,確實會搞得很難堪,老爹此舉,竟然也是有深意的。

    在心裏感歎著,王羽攙扶起公孫續,溫言寬慰道:“貴我兩軍本就是一家,何必客氣?莫說伯珪兄當年有大恩於我,就算沒有,同為漢軍,又豈能不同仇敵愾,坐視友軍遇險?”

    “叔叔此行果然是要往居庸解圍麽?”王羽對公孫瓚的夫人所知有限,但看起來,這位侯氏夫人也是懂些兵法的,一句話中,連自己接下來的行程和目的都一並問了。

    “敢叫嫂嫂知道,”王羽抱拳施禮,答道:“小弟此行,當由範陽北上,與部將匯合後,盡早殲滅範陽境內殘敵,然後繼續北上,在薊縣與大隊人馬匯合,往居庸城解圍。”

    侯氏和公孫續對視一眼,眼神中盡是愁苦神色。

    王羽的對策沒問題,如果他不理會範陽的敵軍,直接越境而過,那麽,不但他的後路會受到威脅,說不定易京城都要遭殃。

    易京城是公孫瓚苦心經營的堡壘,單是城外的壕溝就有十餘重,戰壕內又堆築有高達五六丈的土丘,丘上築有營壘,可謂堅固非常。

    可是,再怎麽堅固的堡壘,都需要人來防守。

    公孫瓚出征後,東三郡其他地方,兵力都被抽調一空,處於完全不設防的狀態,連渤海治所南皮、河間治所樂成都不例外,隻有易京留下了兩千人左右的戎守部隊,但也多半是老弱病殘。

    公孫瓚兵敗的消息傳到易京後,城內人心惶惶的,也就是範陽的敵人不知出於何種緣故一直沒能抽身南下,否則隻要敵軍過了易水,公孫續也隻有帶著繼母、弟弟們逃命的份兒了。

    等王羽過境後,偌大的河間郡,就一點防備都沒有了,隻要範陽的敵軍派出幾百騎兵,就能把東三郡攪個天翻地覆,試問,不消滅身後的隱患,王羽又怎麽敢繼續北上?

    但眼下距公孫瓚兵敗已經有十多天了,說是還在固守待援,但居庸城那種小縣城,又豈能久守?單經和鄒丹的救援雖然令人感動,但敵我實力相差過於懸殊,也沒辦法報多大期望。

    青州軍若是遲遲不至,那……

    王羽笑笑,又道:“嫂嫂不必憂慮,且不說伯珪兄英勇蓋世,麾下多有善戰之士,不至輕易為敵所趁。即便有個萬一,胡虜也未必急於對居庸城下手。”

    侯氏驚疑問道:“叔叔這話怎麽說?”

    “胡人以狼為圖騰,作戰的風格也和狼群捕獵很相似。狼在動物中算是很有特色的一種,它沒有獅虎的力量,卻有超越獅虎的兇殘;沒有豺豹的靈巧,卻遠比這兩者團結,懂得協作;沒有熊羆的力量,狡猾起來卻不比狐狸差……”

    王羽沒有直接迴答問題,而是評述起了胡人和狼的關聯。聽起來全不相幹,侯氏愕然之下正要發問,卻被公孫續扯住,轉頭看時,發現這個一直以來有些軟弱的繼子眼中,突然有了不遜於乃父的堅定神色。

    將這對母子間的小動作看在眼裏,王羽不動聲色,繼續說道:“狼群麵對獵物,即便是相對弱小的獵物,他們也不會貿然展開全麵的進攻,而是反複的試探、騷擾,直至對手精力、體力不支,露出致命的破綻,這才真正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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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因為它們兇殘,捕食之前還要逗弄對手,那是貓的習性,這麽做皆是出於生存的考慮。狼群,在有可能的情況下,更願意用最微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即便是弱小的對手,反抗起來也有可能讓一隻或幾隻狼受傷,在弱肉強食的草原上,受傷就等於死亡!”

    “叔父的意思是……”公孫續眼睛一亮,聽出了王羽的言外之音:“胡人不願意在居庸城與您會戰,現在營造出來的全線進擊隻是假象,是真正攻擊前的騷擾和試探?”

    “不錯。”王羽發現這位便宜侄子還是很有悟性的:“算計伯珪兄時,他們遵循的也是這樣的規律。先借助劉虞的力量消耗伯珪兄,讓他不斷作戰、分兵,等到勝利來臨前,伯珪兄剛剛鬆懈下來的一刻,發動突襲……誘餌是劉虞。”

    “現在,他們的對手換成了本將,采用的還是相同的戰法。他們明明就沒有與本將決一死戰的勇氣,偏偏擺出了圍點打援的架勢,這是為什麽呢?很簡單,他們想利用伯珪兄,和全線進擊的假象,來調動我軍,妄想牽著本將的鼻子走!”

    這一次,不但公孫續等人露出了震驚的神情,連青州眾將也都若有所思起來。

    在樂成,諸葛亮指出,王羽有三個選擇。

    其中,直驅薊縣與徐晃匯合是最穩妥的,主帥,終究應該處於一個能指揮全局的地方,而不是做為部將東征西討。

    去漂渝津增援是最急切的,漂渝津是屯糧之所,太史慈用兵又過於大膽,而周邊也沒有足夠的援軍可以補漏。王羽親自去坐鎮,一方麵帶去了一支有力的援軍,此外還可以壓製太史慈,同樣可以在漂渝津指揮全局,有一舉三得的功效。

    隻有去範陽是最沒效率的。

    範陽的魏延雖然麵對著多數敵人,但李樂的援軍已經入境,於禁抵達飛狐道後,也會迅速分兵東進來增援。隻要魏延不太過衝動,和優勢敵人決戰,而是以牽製為主,形勢很快就會得到扭轉。

    經由範陽雖然同樣也能到達薊縣,但解決範陽的敵人可能需要很長時間的糾纏,在這種時候,任何一點時間都是無比珍貴的,進兵範陽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的決策。

    但諸葛亮已經習慣王羽的作風了,知道這位主公不喜歡走尋常路,說不定又是冒險精神發作,想到範陽去和老對手了卻恩怨,所以隻是盡到參謀的職務,列舉了各種可能性,並不多勸。

    而呂綺玲是有仗打就行,不會思考太多前因後果,張遼則時時記著自己的身份,在軍議上都很少開口,更別說主動勸諫了。

    沒人苦勸,也沒人追問,眾人就這麽帶著疑問來到了易水河畔,最後被侯氏的問題引出了答案,而且還是個事先誰都沒想到的答案。

    循著這個思路想想,還真的挺有道理的。

    別看胡騎很多,動輒十萬,但他們的戰力不行。

    當年在檀石槐的帶領下,鮮卑進入了全盛時期,三部緊緊團結在檀石槐旗下,實力比現在的鮮卑強大得多,但漢軍討伐時,也隻是派出了三萬騎兵,就逼得檀石槐使盡渾身解數,又是詐敗,又是誘敵的,最後才艱難取勝。

    現在他們雖然打敗了公孫瓚,但對上驃騎軍一樣沒有勝算,至少正麵打不行。所以,王羽的推斷很有可能就是事實,胡虜這一次,是要以公孫瓚為餌,設下另一個圈套。

    “他們的最終目的到底是……”

    王羽朗笑一聲,道:“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麽,我軍都不需理會,隻消擺出堂堂之陣,見招拆招便是,這就是……嗯,就是猛虎搏狼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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