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八月初九這一天,王羽離開義成,踏上了歸程。

    “鵬舉賢弟,一想到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我這心裏呀,就別提多不是滋味了。”

    雖然義成如今已經算是睢安郡的一部分了,但袁術貪戀這裏的繁華,卻是遲遲戀棧不去,所有軍政命令都由此發出,倒像是要將治所從壽春搬過來的樣子。

    今日聽聞王羽要走,他也是特意趕來相送,誠意還是很足的,為了不耽誤送行,他昨夜都沒喝酒,準確的說是沒喝醉。

    “公路兄,都是自家人,還來這套幹嘛?”王羽嘿嘿笑道:“我要走了,你肯定在心裏長長的送了口氣吧?”

    “瞧你說的什麽話?”袁術不忿了,梗著脖子反駁道:“鵬舉,我可告訴你,你可以瞧不起我的能力,但不能誣蔑我的人格,咱們的兄弟之情,那是情比金堅,可與日月爭輝……”

    王羽也不接話,就那麽靜靜的看著他,說了幾句,袁術自己先撐不住了,很委屈的攤攤手:“好吧,我承認,你走了,我除了傷感,確實也有那麽一點點竊喜……隻是一點點喔。但這能怪我嗎?都是你的責任啊!”

    王羽眨眨眼,有點莫名其妙,心想這貨怎麽會連這麽一點氣都受不了,拿話刺一下就暴走了?

    “當然是你的責任了。”隻聽袁術煞有其事的說道:“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這麽優秀啊!你說你武能定國,文可安邦,這相貌人品也是……”

    他嘴裏嘖嘖有聲,看向隊伍中的某輛馬車,眼中的羨慕之意怎麽都遮掩不住:“喬家那對姐妹花,真是我見尤憐啊,模樣俊,眼光也是很高的,多少青年才俊都被拒之門外了,結果呢?隻是遠遠望了你一眼,就千肯萬肯,芳心暗許了……”

    “你說有你在,還有別人露臉的餘地嗎?”

    開始還是開玩笑,說到後來,袁術似乎也說出感觸來了,長歎一聲道:“想當年我袁某人也是洛陽出了名的世家公子,現在雖然年紀大了點,但也是老而彌堅,可在你身邊……唉,不說也罷,你走吧,趕緊走,千萬不要再迴來了。”

    “哈哈哈哈……”王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沒看出來,袁術還很有戲劇演員的天賦,要是他穿越到後世去,沒準本山大叔就要失業了。

    當然,做為袁家嫡子,袁術就算再怎麽差勁,也不可能是個隻會插科打諢的小醜。經過諸葛亮的指點之後,王羽現在已經會分辨世家子弟的言外之音。

    袁術故意弄巧賣乖,無非是在暗示自己,他不會輕易毀盟,所以用不著自己來興師問罪。同時,他也承認,在這個新的同盟中,淮南才是居於弱勢地位的一方。

    在王羽麵前,袁術的確沒什麽脾氣,但以他的性格,這種話也不可能當麵直說,用這種暗示的方式說出來,已經是極限了。

    “如此也好,公路兄你就在九江安享幾年太平吧。待某安定了北疆之後,你我兄弟再會獵於中原,豈不快哉?”王羽有樣學樣,用相同的方式給出了他的承諾。

    “那感情好,不過……”用這種政治家口吻說話,袁術可比王羽老道多了,他一聽即明,知道王羽是讓他安分一點,等到青州開始爭雄中原的時候,肯定不會忘記他的功勞。

    聽是聽懂了,但做起來卻不大容易,袁術遲疑道:“鵬舉啊,你先前不是答應了我,說那件事沒問題嗎?”

    “是沒問題啊,所以你不要急。”

    “可是……”袁術欲言又止,但狐疑的眼神卻表露了他的心情,顯然,他對王羽的答複不是很滿意。

    王羽皺皺眉,耐著性子解釋道:“其實呢,這種名分上的事,我是不在乎的,可問題是,北疆若真的打起來,我可能很長時間都無暇旁顧。若有人犯我疆界,自有人迎頭痛擊,可越境出兵這種事,光是來迴請示就耗時良久了,到時遠水解不了近渴,豈不糟糕?”

    正如公孫瓚和劉虞的仇怨一樣,袁術雖然表示了服帖,但他同樣也有個心結,那就是他要稱帝的夢想。

    在之前的談判中,王羽默認了袁術的要求,表示不支持,也不會幹涉。但隨著形勢的改變,王羽覺得,袁術若能在江淮一帶多堅持幾年,對青州更有利,所以他勸告袁術,還是老實一點的好。

    曆史上,袁術稱帝後可是被一群人群毆了的,現在雖然沒了劉備,但袁術稱帝的風險還是很大,王羽可不希望江淮好沒幾天就陷入混亂。

    “那……也好,依你便是。”遲疑了好一會兒,袁術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但不知怎地,王羽心裏總有些沒底,懷疑袁術會不會搞陽奉陰違那一套。

    有心給袁術解釋一下,自己不在意他稱帝,雖然不能讓他在中原過皇帝癮,但可以讓他去倭島、南洋、西域這些地方去當土皇帝。

    未來的海外戰略一展開,殖民總督和皇帝又能有多大區別?無非就是個名稱的問題唄。用這點麻煩換取江淮今後數年的穩定,完全是值得的。

    可看袁術那副悻悻的模樣,這事兒還真不好解釋。

    對海外世界確信無疑的,除了自己之外,也隻有太史慈最能理解了,其他人,就連賈詡對此都是半信半疑。拿這個說法安慰袁術,弄不好是要起反效果的。

    想了想,王羽覺得,還是不要繼續這個話題的好。

    不提這個話題,氣氛便恢複了,但畢竟還是多了點隔閡。

    啟程之際,望著強作笑顏的袁術,王羽在心裏無聲的歎了口氣,世事果然很難盡如人意啊。

    王羽選擇的迴程路線是先沿著淮河東進,在五河轉向北行,正好路過睢安郡的治所夏丘。

    他帶著的部隊都是輕騎,行動迅捷,離開義成後的第二天傍晚,就已經到了夏丘。太守王朗得了消息,早早就等在城門相侯。

    “怎敢勞景興先生在此久候?真是折殺羽了。”

    “王驃騎說得哪裏話?”王朗擺擺手,笑容滿麵,顯然對王羽的態度甚為滿意。

    “將軍以弱冠之齡征戰沙場,屢屢力挽狂瀾,忠義之名遍布海內,朗雖在江東偏遠之地,亦是如雷貫耳。將來大漢中興之時,青史之上,將軍之名必居榜首,朗有得附驥尾之幸,全擺將軍所賜,在公在私,對將軍都應敬重有加才是,否則豈不為世人所笑,以中山狼諷之?”

    “景興先生太客氣了。”王羽聽得心中讚歎,不愧是老牌政客,這一番話說的真是四平八穩,滴水不漏。

    拍馬屁還在其次,關鍵是王朗的暗示,他將投效之意夾在一大堆歌功頌德之間,不落話柄,又達成了目的。最後,他還繞著彎提起了當日禰衡罵袁紹的舊事,顯然是故意提起這樁得意事,是為高級馬屁也。

    寒暄幾句,王朗沒有繼續拍馬屁的意思,而是臉色一肅,開始說正事了。

    名義上是三不管,但睢安的建設方針卻是在王羽的指導下進行的。按照王羽的設計,睢安郡將來會成為一個以物流商貿為主的地帶。

    商貿繁榮的地方,交通必然發達,睢安地處睢、淮二水之間,水路很發達,但陸路的情況就差得多了。

    這時代的路,基本上是靠腳踩出來的,隻有官道是例外。官道通常是用三合土鋪就,寬敞平坦,往來便利。不過三合土畢竟不是瀝青、水泥,就算是瀝青、水泥,也不可能一口氣用上幾十年。

    江淮一帶的官道,很多都是自桓靈時代起,就一直怎麽沒修過,到了現在,昔日的官道也變得坑坑窪窪,滿目瘡痍了。

    晴天還好,等到了雨季,這些路可就要命了。泥濘的道路足以讓騎兵變成步兵,步兵變成烏龜,後勤供應,更是噩夢級的難度。

    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些,王羽才最終決定,做出一定讓步,與袁術重新締結盟約,懷柔江淮一帶的豪強。

    沒辦法,這裏根本就不具備展開大軍的條件。如果還繼續先前的政策,對豪強趕盡殺絕,光是這片土地上林立的塢堡,就足以讓人絕望了,再加上袁閥在此地龐大的潛勢力,別說一年半載,三年五載也別想打出來個結果。

    這也是為什麽曆史上魏國對東吳的戰爭中,始終無法在江淮戰線取得突破。而反過來,吳國逆襲的時候,也經常被魏國以少量兵力擊退。

    地理情況使然,這一帶根本就沒辦法展開大兵團作戰。

    王羽將睢安定位為物流中心,深意也正在於此。商業司打著‘要想富,先修路’的旗號,在睢安做了很多基礎建設的規劃,核心就是如何能讓交通更加便利。

    修路,挖渠,建設港口碼頭……不出意外的話,等上個兩三年後,睢安這個聯通南北的地方,會變得四通八達,不但方便商旅往來,同樣也方便大軍行進。

    到時候,無論統治江淮的是什麽人,向抗衡青州的大軍壓境,都沒辦法依靠地利了,隻能硬抗。當然,反之也是一樣,如果有某個強大勢力從江淮起兵,北伐中原,睢安同樣會給其提供充分的便利。

    但王羽有自信,這種可能性很低,就算真的發生了,也沒什麽可怕的,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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