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豹軍的將士們被驚呆了。誰也沒想到,敵軍還有這樣的布置,明明已經戰得這般慘烈了,居然還有這樣的殺手鐧未曾動用。

    他們聞到了馬蹄中帶著的漫空殺氣,心神為之震顫,手腳變得僵硬,除了處於激戰中心的人之外,他們紛紛看向了中軍,看著那杆同樣鮮紅的大纛,希望主帥能拿出點辦法來,殊不知那杆大纛之下的人,也在顫抖。

    “完了,完了……還有伏兵,這仗沒的打了,快……”話沒說完,許耽就被曹豹一腳踹下了馬。哥仨之中,隻有曹豹有點武人的樣子,兩外兩人騎馬隻是為了不走路,裝威風,騎術很爛,不過,能把許耽從馬上踹得飛起,曹豹的怒意也是顯而易見的。

    章誑本來也想大喊大叫,他被嚇壞了,但有了許耽的前車之鑒,他一縮脖兒,愣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收了迴去。看著許耽在地上哼哼唧唧了半天,就是爬不起來,他把嘴閉得緊緊的,一言不發,隻是拿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曹豹。

    “慌什麽慌?他有伏兵,老子就沒準備嗎?你們以為側翼的三千兵是做什麽的?以為老子傻嗎?這麽要命的節骨眼上,還放著三千兵在那裏賣呆?白癡,老子早有提防!來吧,來吧,常山趙子龍,讓老子看看你的本領,看看你能不能衝破老子的軍陣!”

    曹豹一臉猙獰,放聲咆哮。

    單從神情中,誰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因為準備充足而興奮,還是因為恐懼而憤怒。但將為軍之膽,他腳踹許耽,猙獰瘋狂的樣子,確實起到了鼓舞士氣的效果。

    “舉矛……列拒馬陣……全軍迎戰!”

    旗幟飛舞,號令聲宏亮,在側翼布防的三千軍頓時找到了主心骨,迅速依照先前的安排,調整起陣型來。

    五裏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晴朗的日子裏,眼力好的人,甚至能看到對麵人的臉和臉上的表情!對騎兵來說,這點距離就像是一條小巷子,小小的跨一步也就過去了,用轉瞬即至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

    對這一點,側翼直麵敵軍的三千將士是體會得最深刻的。

    對站在最前排的人來說,就像是在麵對巨大的海浪,洶湧澎湃,毀天滅地般迎麵拍了過來。天在抖,地在顫,人在搖晃,整個世界都在震顫不休,再怎麽勇敢的人,在這一刻,從心底湧出來的也是無盡的絕望和恐懼,壓抑不住的想要拋下兵器,遠遠逃開。

    然而,沒人退縮,因為他們來自丹陽,他們是名聞遐邇的丹陽勁卒,他們也有自己的驕傲!

    從楚漢爭鼎的時代開始,丹陽精兵就追隨在西楚霸王身後,橫掃了整個天下!

    在巨鹿,他們背水為戰,八千子弟,痛擊了不可一世的章邯!

    在彭城,他們以寡敵眾,三萬兵馬,打得五十六萬諸侯聯軍不敢迴頭!

    到了漢朝,丹陽勁卒同樣威風八麵,在漠北,在西域,在浩渺蒼穹之下的每一個已知的地方,都有他們奮戰過的足跡。

    因為吃過趙雲的苦頭,曹豹將最精銳的部隊都留在了身邊,哪怕是前鋒岌岌可危,也未曾動搖初衷,現在,他收到了迴報。

    麵對青州鐵騎的衝鋒,側翼的三千軍開始變陣,陣勢開合處,大力士們吆喝有聲,一架架拒馬被放到了最前方,盾手快步跟上,在拒馬的間隙拉起了長長的盾陣,平地間,仿佛多了一座長牆。

    盾牆後麵,箭簇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寒光,吞吐不定,殺氣騰騰;數不清的長矛林立而起,整齊放下,傾斜著架在盾牆上、袍澤的肩膀上,指向了兇猛殺至的青州鐵騎!

    完美的防禦陣型,雖然不至於讓騎兵完全奈何不了,但無疑對騎兵有著極大的克製作用。強衝或許能衝得下,但代價肯定不是趙雲的五百騎兵能承受得了的,曹豹有這個信心。

    “這……衝不下來吧?”陳業,以及諸多在城頭觀戰的老兵,也和曹豹有相似的念頭。

    騎兵很強,青州的騎兵更是騎兵中的翹楚,但再強的騎兵,也是有局限性的,沒有什麽兵種是完全沒有弱點的。對密集陣型,騎兵顯然沒有太好的辦法,正麵進攻是愚蠢的主意,迂迴包抄才是王道,可地形卻限製了騎兵大範圍迂迴。

    郯城地處二水之間,沭水和沂水像是兩條平行線,在郯城東西兩側流過。南北走向的馬陵山則是第三條平行線,正處於沐水以東。

    這場戰鬥,正是在山水之間打響的。

    曹豹軍的背後是河,麵前是王羽的中軍,側翼的三千兵北麵而向,與河岸開始一字排開,延伸開來,陣型雖然很密集,但依然遮蔽住了山水之間大部分區域。

    青州精騎想迂迴,河岸那邊是沒辦法走的,隻能從馬陵山這邊想辦法,可山腳下兩軍正戰得激烈,騎兵卷進去,肯定起不到扭轉乾坤的作用,隻會因為對自己人的顧忌而減速,最後陷入亂戰之中。

    陳業當了很多年的兵,軍伍經驗很豐富,雖然談不上對兵法有多精通,但這些常識性的判斷於他來說,卻如同唿吸般自然。他驚歎於青州軍爆發出的狂猛戰力,但同樣也為青州軍的前景感到憂心忡忡。

    “應該……沒問題吧。”站在他身邊的是菜鳥密探張瀟。

    作為已經暴露了身份的密探,他早就和諸多同伴一樣,接到了返迴高唐,繼續學習的命令,但他沒走,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任務還沒完成,不能當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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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以先前的局勢,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好在王羽見他勇氣可嘉,戰前還是派了個新任務給他。這個任務聽起來很簡單,但實際做起來他才發現,那其實很難,難度不是提醒在技術層麵上,而是對意誌力的一種考驗。

    “其實,城中的兵馬是可以動一下的。”陳業看起來有些猙獰的臉上,難得的出現了猶豫的表情,欲言又止了片刻,他終於還是將心裏的話說了出來:“雖然弟兄們士氣不太高,但主公那邊已經打得差不多了,再添上一把勁,哪怕隻是小小的,也能……”

    “不行!”張瀟斬釘截鐵的迴答,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留:“戰前,主公給我的命令就是讓我確保郯城的安全,無論戰局如何,除非主公落敗退走,否則一兵一卒都不能出城!所以除了北城門,其他城門都是封死的,軍令如山!誰敢違背?”

    陳業默然。

    如果說話的不是張瀟,他或許還要堅持一下。他是個死心眼,陶謙在時,保境安民,造福鄉裏,故而他向陶謙效忠;陶謙死前,將徐州托付給了王羽,他就將忠誠轉移到後者身上。

    但他也不會天真的認為,自己的想法可以完全的傳達給對方,忠誠不是用嘴說的,而是做出來的。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是一種方式,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同樣是一種表達方式。

    不過,現在阻止他的是張瀟——一個因為任務失敗,急於戴罪立功的密探。

    如果不是王羽下了死命令,他完全沒必要阻止自己,因為這是個立功的絕佳機會。現在,他既然說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

    隻是……戰場的形勢的確讓人擔憂啊。

    趙雲的騎兵的確沒有硬衝敵陣的意思,雖然騎兵身上也披著甲,黑沉沉的,看起來很威武的樣子。但那隻是遠觀的效果,接近到一定的距離後,有經驗的人很快就發現,那甲是樣子貨,不是真的鐵甲,而是漆黑了的紙甲!

    沒錯,隻有紙甲才這麽輕便,看起來全副武裝,其實馬身上隻多了三四十斤的分量,勉強還能算作是輕騎兵。

    趙雲帶著騎兵一直衝到了五十步的距離上,見敵陣依然堅若磐石,毫不動搖,他將長槍往馬鞍上一掛,兩指成環,湊到唇邊,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唿哨。

    這是個命令,騎兵們依令行事,紛紛收起手中的長兵器,從背後摘下了雕弓。隨即,鋒矢陣以鋒尖的趙雲為中心,向兩側分開……從形狀上來看,鋒矢分明變成了船錨,然後是魚鉤,再然後則是一個扁平的圓……

    騎射!

    從前的白馬義從,現在的疾風騎兵最拿手的看家本領,快馬如風,箭如驟雨,唿嘯著漫空砸下,仿佛冰雹砸進了莊稼地,一茬茬的麥穗被砸倒,濺起了紅色的泥水。

    丹陽兵的陣型太密集了,給騎射提供了最好的靶子。疾風騎兵不需要瞄準,隻要以最快的速度將箭矢拋射到人群之中就可以了。

    前排的盾陣雖然堅固,卻隻能抵擋正麵攻擊,輕騎們的弓箭是拋射出來的,輕而易舉的越過了盾牆,也越過了前排的甲兵,對隊列中央的輕甲兵造成了極大的殺傷。

    “穩住!”

    “還射!”

    聲嘶力竭的號令聲在隊伍中此起彼伏的迴響著,弓弩手憤怒的舉起了手中的武器,想對敵人還以顏色。但他們的努力卻顯得徒勞無功,飛速奔跑的戰馬輕易的將他們的箭矢甩在了身後,小部分命中的,也無法穿透那層看似堅固,實際也確實很堅固的紙……

    交換比很懸殊。

    換成普通的部隊,也許已經士氣崩潰了,但驕傲的丹陽勁卒沒有,他們硬頂著箭雨,拚命奮戰著,讓敵人過不了雷池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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