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發生在徐州的一係列變亂,給世人最直觀的影響,就是一個‘快’字。

    行軍速度快,王羽是二月十六離開的高唐,三天後就進入了琅琊國境內。然後在二月二十這一天,在伏龍穀與泰山賊大戰,緊接著,在二十一日抵達了郯城。

    直到王羽抵達郯城,他南下的消息才傳到了周邊各路諸侯手中,實可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同時,形勢變化也是瞬息萬變,前一刻徐州境內的各方勢力還犬牙交錯,互相糾纏在一起,下一刻就變得敵我分明,一目了然起來。

    王羽進駐郯城後,徐州境內的各方勢力迅速達成了和平協議。袁術雖然沒有立刻揮軍北上,卻一改先前咄咄逼人的態勢,主動將邊境的兵馬後撤百裏。

    原本從東麵進逼下邳城的紀靈軍,從下邳一直退到了呂縣;吞並下邳南部的張勳部,則是從睢陵退到了百裏外的夏丘。下邳的形勢,頓時豁然開朗起來。

    此外,戰事展開的也很快。

    伏龍穀伏擊戰也算是近萬人的一場大規模會戰了,可事先沒見什麽端詳,突然就打起來了,前後打了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勝負就分出來了。隨後,郯城的兵變,平亂,都是在一兩個時辰之內的解決的。

    而曹豹舉兵北進,攻略東海,則是在二月二十三那天,距離王羽抵達郯城,一共隻過了兩天!這樣雷厲風行的作風,完全背離了世人對曹豹的印象。

    要知道,從中平三年開始,他已經在下邳和袁術糾纏了一年多了,其間大小戰事打了無數場,可雙方的減員卻都不過百數,可見此人的作戰風格是怎樣的。

    這一次,他決斷得快,準備得更快,從下定最後的決心到揮師北上,統共也隻用了三天時間而已。

    正如魏延所說,曹豹要把握戰機,其他勢力就注定了來不及響應。兩三天的時間,光是消息往來也不止啊,何況動員大軍?

    但魏延忽略了一個人,那就是自稱天子的闕宣。

    闕宣舉兵攻入東海,是在二十二日那天,比曹豹還要早了一天。但兩軍的唿應之勢卻是很明顯的,曲陽距離郯城畢竟比較遠,想和曹豹保持一致,確實得提前出發才行。

    不得不說,闕宣的行動給了王羽一個大大的意外,同時也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王羽在前世壓根就聽說過這位天子,這一世,也是對方舉兵之後,才有所耳聞的,但也沒有足夠的了解。闕宣舉兵,和王羽應陶謙邀約南下的時間隔得太短,根本來不及取得詳細資料。更不可能預料到,闕宣居然這麽快就響應曹豹,出兵夾攻了。

    這幾天,王羽的主要精力倒是放在了對闕宣的了解上麵。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對於這麽個陌生的敵人,王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闕鞏,是商末的諸侯國之一,以擅長製作精良鎧甲而聞名,與東胡並稱。國亡之後,其後人輾轉流落,在下邳定居下來,久為地方望族……”

    和王羽最初的印象完全不一樣,闕宣不是黃巾或者泰山賊那種性質的叛軍,而是下邳地方上很有名望和勢力的望族。

    下邳闕氏的實力,猶在廣陵陳氏之上,特別是這一族人繼承了祖先的本領,擁有很高的工藝水準。

    隻是後者更擅長運籌,在廣陵編製了一張大大的關係網,長盛不衰;而闕氏自矜血脈高貴,與地方上的豪族極少往來,聯姻之類的更是慎之又慎,故而雖然財力雄厚,人丁興旺,卻不為外界所知。

    “闕宣是當代家主,如今四十有六,篤信佛教……笮融在下邳時,兩人相交甚篤,有傳聞說,笮融曾假借佛祖旨意,說闕氏是上古名門,厚積至今,有龍虎之像……”雖然準備不足,時間倉促,但李十一還是盡可能的收集了相關的信息。

    “這樣說來,莫非闕宣的兵馬,也是信眾?”王羽皺了皺眉頭,什麽事情,一旦涉及到宗教信仰,就會變得很麻煩了。

    笮融雖然沒能翻出什麽大浪,但那隻是因為他遇到的對手太強,他本人也不擅長軍略,沒能全麵把僧兵的戰力發揮出來,就一蹶不振了。

    現在這個闕宣就麻煩了。

    可不是厚積薄發麽。擅長鍛造鎧甲的一族人,積累了上千年,有遠大理想,還有信仰,他們全力爆發出的力量,想必是相當恐怖的吧?

    “主公英明。”李十一的臉色也不怎麽好,本來以為闕宣隻是蘚足之疾,隨手就能滅之,就算和曹豹兩路夾擊,也不足為慮。可實際一了解才發現,闕宣的威脅,不但不比曹豹差,甚至還要強上許多。

    “闕宣聚眾五千,看似不多,卻盡是闕氏的門客、仆從一流,其中門客近三千,都是武藝精強之士,其中又選出兩千銳卒,以重甲武裝之……闕氏門客,都是深受其家恩惠之人,和闕宣一樣,篤信佛教,作戰之時悍不畏死,力大無窮,和傳說中的黃巾力士頗為相似……”

    一邊說,他一邊觀察著王羽的臉色,闕宣的這支兵馬,和當初徐晃率領的摧鋒營極其相似,但數量卻多得多。

    “……兩千重甲之外,又有一千強弩,兩千輕甲,實力不容小覷。”如果是純粹的重甲還好,單一兵種,總是有弱點的,可闕宣的兵種配置也是很科學,很全麵的。聽李十一這麽一介紹,連一直嚷嚷著要迎戰的魏延都啞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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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能想到,這闕宣的實力竟然強到了這種程度呢?簡直就是逆天了。

    幾千人無所謂,隨便哪路山賊,都有不遜於闕宣軍的規模。但這樣的武裝程度……別說山賊,一般的諸侯都未必拿得出來,隻有王羽、曹操、劉表有可能有這個財力、物力,其他人統統不行。

    兩千重甲步兵和一千強弩,王羽在高唐大戰中,硬抗匈奴萬騎衝鋒時,武裝程度都沒達到闕宣軍這樣,但卻硬生生的正麵擋住了上萬胡騎的決死衝鋒。由此可以想象,闕宣這支兵馬,威脅到底有多大了。

    光是闕宣一支兵馬倒還無妨,畢竟對方人數有限,還是可以設法抵擋的。問題是,現在立足未穩的青州軍麵對的是兩路夾擊,曹豹雖然不是名將,但他麾下的一萬五千大軍可不是擺設。

    無論迎擊哪路敵軍,都會被另一路抄襲後路,城內的徐州軍歸附時間太短,本身戰力也是有限,守城還算靠譜,但在想要守住馬陵山的錢糧就難了。

    張頜軍迅速南下的前提就是這批糧草,東海有糧,軍隊才能輕裝前進,若是要從青州輾轉運糧過來,消耗的時間可就長了。

    全軍守山也不是個辦法,兩支敵軍如果會師一處,有人數優勢,又有裝備優勢,戰力的增加何止以倍計?

    形勢的惡劣,出乎了所有人的預估。

    “隻能做兩手準備了,一麵分兵迎戰,設法延遲敵軍行進的速度,等待琅琊援軍……實在不行,那也隻能將錢糧散於百姓,暫且整軍而退了。”沉默良久,諸葛亮忽然長歎一聲,說出了眾人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

    但這一次,連最喜歡和他別苗頭的魏延都沒出聲。盡管心裏覺得憋屈,但這仗實力差得太多,顧忌偏偏也很多。

    若是沒有王羽在,也不用顧及山裏麵藏著的錢糧,無論是守城還是放手一戰,都可以研究研究。可是,為了一個不太重要的東海郡,冒這樣的風險,似乎有些不太值當啊。

    實際上,大家心裏也都明白,徐州各勢力眾誌成城的表象隻是暫時的。隻要青州軍的壓力一消失,闕宣啊,曹豹啊,這些人肯定會立刻翻臉,戰成一團。自己隻要退迴青州,坐山觀虎鬥,等著他們慢慢互相消耗就可以了。

    至於說,曹豹這些人會不會乘勝追擊,攻進泰山或琅琊……

    大家巴不得他們這麽做呢,來容易,走就難了。琅琊、泰山一帶的地勢不比東海,有的是可以設伏用計的地形,隨時會被徐晃、張頜兩麵夾擊,別說區區的曹豹、闕宣,就算是曹操來了,也不敢說自己能全身而退啊。

    所以,用不著商議太多,眾人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意見。

    王羽環視一周,將所有人的神色盡收眼底,他知道眾人在顧忌些什麽,無非就是那點權衡利弊的事,他相信,如果自己不在,無論趙雲還是魏延,肯定不會這麽輕易言退的。

    想了想,他最終還是沒說什麽,現在敵情還很模糊,他也沒什麽太好的破敵之策。講空話,喊口號可不是他的作風,幹脆還是按照諸葛亮說的那樣,先試探試探好了。

    如果敵軍急於求成,就算以寡敵眾,一樣能找得到戰機。

    “子龍,你率本部兵馬迎擊曹豹,吾再撥一千水軍與你,不必急於求戰,隻需日夜騷擾延誤其行程即可。”

    “末將遵命!”趙雲抱拳應命。

    王羽轉向魏延:“文長率軍迎擊闕宣,不必交戰,隻需搗毀沿途的廟宇,焚燒佛像即可,若條件允許,可以將範圍擴大,一直延伸到下邳境內。”

    “……末將遵命!”魏延遲疑了一下方才領命。

    聽過王羽對趙雲的吩咐,魏延倒是能理解王羽這道命令的目的,闕宣的信仰越虔誠,越篤定,就越容易被急怒。敵軍的兩路兵馬齊頭並進,才能做到夾擊,一旦分出了先後,那就是送上門的各個擊破了。

    當然,兩路敵軍的實力都遠超青州軍,就算形成了各個擊破的態勢,也未必能順利達成目標。但分割敵軍,以專擊散,本就是兵法的精髓,而且,因怒而興師,同樣是兵家大忌,就算是獅虎之軍,失去了理智之後,也比冷靜的時候容易對付得多。

    真正讓魏延等人驚訝的是,王羽竟然如此輕描淡寫的就說出了搗毀廟宇,焚燒神像這種命令。

    除了祖先之外,華夏人沒有統一的宗教信仰,不管信不信,對各路神仙都保持了敬畏的態度,哪怕是佛教這種從蠻荒地域傳過來的宗教,或者太平道這種被人用以造反的宗教也一樣。

    而從王羽的態度中,顯然可以看出,他對神佛之類的東西,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既不是因為憎惡,也不是因為其他什麽,就是純粹的從戰局考慮,認為這樣更有利於戰局,於是就這麽做了。

    這反而比他大叫大吼著,罵佛教蠱惑人心,煽動百姓要來的可怕許多。給人的感覺也是全然不同,連膽魄驚人的趙雲,在這一時間感受到的,也是戰栗和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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