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三更,月色如水。

    舉頭望著當空的皓月,聽著府中傳來的哀哀悲泣之聲,王羽恍若置身於深秋時節,心中滿是感懷悲戚之情。

    斯人已渺……

    王羽一直以為,早在前一世,自己就已經看慣了生死,這一世,更是杳然一身而來,若說會為什麽人感到心中鬱結,久久難平,他自己都不信。

    但在今天,他還是深切的體會到了這種久違的感覺,黯然神傷。一首千古名句突然湧上心間,他不自覺的吟誦了出來: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

    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身後腳步聲響,身後腳步聲停。

    王羽並未迴頭,他已經從腳步聲中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過了好一會兒,來人才長歎了一聲,道:“君侯這首詩實在是……”

    一句話隻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即便以諸葛亮的才學,一時也難以全麵且準確的形容這首挽歌,但其中的意境,卻使得他也心生戚戚,淚灑衣襟。

    “陶公泉下有知,亦會深感欣慰的。”龐統的眼睛也是紅紅的。

    與陶謙隻有一麵之緣,他們不可能太過悲傷,隻是兩人都是父母早亡,難免會勾起悲傷迴憶來。時至如今,父母亡故時的記憶依稀還在,被整個刺史府的悲傷氣氛一感染,再聽到陶淵明的這首傳唱千古的挽歌,又豈能不為所動?

    “怎麽樣了?”王羽頭也不迴的問道。

    諸葛亮答道:“陶公安排得很妥當,子龍、文長二位將軍已經接收完軍隊和密諜,就差山中的倉庫了,呃,還有就是陶公的身後事。”

    “嗯。”王羽點點頭,轉過身來,“孔明,士元,清點工作就辛苦你二人了。”

    “不敢當。”二人齊齊拱手謙辭,抬頭時,眼睛卻不約而同的盯向了王羽的胸前,王羽的右臂端在胸前,正把玩著一個形狀很奇怪的東西。

    就是此物,曾讓垂死的陶謙眼睛一亮,振作起了最後的精神,二人清楚的記得老人那驚喜交集,滿是追憶的神情。

    諸葛亮小心翼翼的問道:“明公,此物果然如陶公所說,是……”

    “嗯。”王羽隨手將手中之物遞過,悠悠歎道:“當初在洛陽,我曾誤入過一個寶庫,就在洛陽城的地下……”

    時間隻過了三年,可現在想起來,卻是恍若隔世一般。從懷裏掉出來,被陶謙看到的東西,正是他和貂蟬夜探司徒府地道時,在寶庫中發現的那個不明用途的令符。

    通過陶謙之口,王羽已經知道了此物的用途和來曆……沒錯,就是塊令符。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令符,是很有曆史和來頭的一件東西。

    此物是漢武時代北卻匈奴,西逐諸羌的戰利品之一。和大宛的汗血寶馬一樣,當時的羌王畏懼漢朝的強大,為了表示臣服,避免被漢軍趕緊殺絕,獻上的祖傳寶物。

    據陶謙的說法,此物在西羌族中,相當於中原天子的玉璽,若是能找對了人,也許能給他換幾千匹戰馬迴來。

    這個說法,王羽是相信的,曆史上孫策進兵江東,不就是用玉璽和袁術換了幾千兵麽。既然此物有和玉璽相似的地位,隻要在羌人中,找到個跟袁術差不多的蠢材,想換點東西還不容易。

    不過,王羽對此並不滿意。

    這幾年,他閑暇時也琢磨並打聽過此物的由來,總覺得能被漢靈帝堂而皇之的擺在寶庫裏,和他最心愛、最寶貴的寶物放在一起的東西,應該有很大的玄機才對。

    王羽一直以為,這東西可能跟钜子令差不多,玄機不在本身,而是在裏麵,比如藏了藏寶圖之類的東西。漢靈帝摟錢的本事很厲害,按說他遺留的寶藏,應該不止地道裏的那一點才對。

    隻可惜,他始終找不到機關,最後聽陶謙這麽一解釋,算是徹底沒想頭了。

    羌族的玉璽,還是隔了好幾百年的,時效性可不是一般的差,就是掛了個名頭,象征意義遠大於實際效用,頂多糊弄糊弄無知少年罷了,比如眼前這二位。

    王羽略帶戲謔的眼神讓諸葛亮很不爽,他一梗脖子反駁道:“先帝既然鄭重收藏,說明此物還是很有意義的,若隻是廢鐵,先帝收藏來幹嘛?”

    “有什麽意義?”從他身後傳來了一把粗豪的聲音:“若是有用,曆代先帝為何不設法以之退敵?三輔殘破,還不是因為那些該死的羌人反複生事不休?拿到玉璽就是天子?真是無知小兒的想法。”

    不用看也知道,魏延來了。

    “羌人作亂,誌在掠奪,強令其撤退自然不能,但若以此物為餌,驅使羌人自相殘殺,或者為我軍所用,攻擊我軍的敵人卻未必很難。”稍一停頓,諸葛亮嘿然反問道:“文長兄不聞二桃殺三士的典故麽?”

    “你這就是紙上談兵,站著說話不腰疼。”魏延冷哼道:“你知道西涼現在有多亂嗎?西羌?你知道西羌之中有多少個大部落,先零羌、封養羌、牢姐羌、燒當羌……比中原林立的諸侯還多,諸羌之間今天打,明天和,又有千絲萬縷的親緣關係,複雜著呢……”

    兩人例行的又吵了起來。這次徐庶不在,趙雲和龐統都不是多話的人,沒人勸架了,王羽倒是被爭吵驚動,從陶謙離世的悲傷中迴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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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啞然失笑道:“羌人遠在涼州,一時半會兒也碰不上,這令符到底有沒有用,大可慢慢研究,吵個什麽?有這力氣,研究一下徐州的形勢不是更好?”

    王羽說話,少年們自然不敢違逆,互相瞪了一眼,都偏過頭去。

    趙雲一抱拳,沉聲稟報:“主公,城內沒能找到陳珪,據陳府中仆從的說法,午時剛過,陳珪就離府而去了,之後就再沒迴來了,徐方等人也曾遣人去尋他,隻是不見蹤影。以末將之見,此人應該是提前溜走了。”

    “唔,”王羽點點頭,感歎道:“陳家父子不但有智謀、見事快,而且非常擅長隱藏並保護自己,這次沒拿下,想再抓到他們就很難了。”

    如果說諸葛亮的長處是算無遺策,郭嘉是料敵先機,陳登父子就是麵善腹黑的陰謀家,表麵上人畜無害,一動手就是雷霆殺招。同時,這對父子還很擅長自保,連曹操、孫策都奈何不了他們。

    對付這對父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斷其根本,把陳家在廣陵的老巢給端掉。不過想做到這點,會很難。

    曆史上,孫策全取江東後,也曾打過廣陵的主意,曹操壓根就沒派遣重兵防禦,隻是任命陳登為廣陵太守,將廣陵的防禦全權委托給了他。

    結果,橫掃江東的小霸王始終沒能在大江北岸取得落腳點,更談不上占據廣陵,攻略徐州,進而威脅兗、豫了。

    在東海,陳珪輕輕退卻,但隻要自己揮軍攻向廣陵,想必對方一定會拚死阻擋,給自己造成極大的麻煩。

    “其實更大的麻煩在下邳……”龐統提醒道。

    下邳盤踞了三方勢力,其中曹豹擁兵一萬五千,後勤一直靠東海供應。現在東海易主,曹豹不肯歸順,肯定要尋個出路。

    袁術兵馬眾多,他不是對手;廣陵的豪強,陶謙在世的時候他都惹不起,何況現在?想來想去,倒是東海最容易對付。

    王羽雖然來了,但卻沒帶多少兵,就算把陶謙留下的精銳加起來,也不過三千多人。而馬陵山的錢糧瞞得過別人,卻不太可能瞞得過身為陶謙心腹的曹豹。

    趁著王羽立足未穩,奪取東海,盡取馬陵山錢糧,進而取代陶謙成為徐州之主……這樣的誘惑,換誰來也很難抗拒。

    “這樣說來,必須得催促張將軍加快行軍速度了。”諸葛亮沉吟道。

    未加整頓之前,陶謙留下的部隊或許可以用來守城,但若以之野戰,恐怕就不那麽靠譜了。而陶謙為了隱秘,將錢糧藏在山裏了,光是守城可不行。

    至於搬運進城……錢糧太多了,就算動員全城百姓,也得花個十幾二十天,而下邳離郯城實在是太近了,說是朝發夕至亦不為過。緊急搬運錢糧,很容易被敵人突襲,一旦百姓亂起來,王羽這點兵就更不夠看了。

    “泰山賊主力被殲,還有不少餘部,張將軍豈能就此不理了?何況琅琊羽林分得太散,地形又崎嶇,單是集結就得花上好長時間,若那曹豹果然有這麽大膽子,遠水又豈能解得了近渴?”魏延這次反駁,倒是就事論事。

    諸葛亮沒好氣道:“那你說怎麽辦?總不成令泰山軍分兵來源吧?”

    “要某說,很簡單,他若來,就棄城!”魏延嘿嘿一笑道:“主公統主力兵馬守山,某率領本部兵馬去抄曹豹的後路。”

    諸葛亮曬然道:“城內有這麽多百姓在,若給曹豹得了,你便抄了他後路又有何用?反而激起曹豹軍死戰之心嗎?”

    眼看這倆人又開始了,龐統硬著頭皮勸架了:“孔明,你少說幾句,文長將軍,你也不要急躁,曹豹到底來不來,還是未知之數,你們……”

    話沒說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有人輕聲稟報:“啟稟主公,李校尉從下邳迴來了!”

    “十一迴來了?”王羽愣了愣,這是說曹豹,曹豹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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