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都見過了,王羽幹脆又在糜府等了一陣,待天光放亮後,連著那位鳳雛也一起見過。

    和孔明見麵時,兩人差不多算是在針鋒相對;黃月英則是女孩一直在說,王羽從頭到尾也沒能插幾句話;而到了龐統這邊,情況則是截然相反,王羽一直在說,卻沒能得到幾句正經八百的迴答。

    倒不是龐統太過桀驁,又或心存抵觸什麽的,實際上,從見到王羽開始,他的眼中就毫無保留的流露出了驚喜和激動的情緒。隨後,肅身延客,躬身施禮,禮數上也是盡善盡美,全無半點怠慢之意。

    再後來,王羽拉著他談起天下大事,青州軍政,他也聽得很認真,就差沒拿紙筆做筆記了。這時代不流行這個,就算要記,也不能當麵記,須得當麵認真聆聽,記憶周全後,等客人離開,這才默寫出來。

    看龐統當時的舉止神情,王羽猜想,少年事後八成是要這麽做的。

    事後總結,王羽斷定,龐統和諸葛亮的心態全然不同,對來青州的這個機會,他非常珍惜,對自己也很傾慕,將來出仕什麽的,一點阻礙都不會有。唯一的問題就是,他的自閉傾向很重,或許是信心不足的原因,他特別不愛說話,說是惜字如金,都不足以形容。

    這是個很麻煩的問題。

    王羽所知的那位鳳雛,應該沒有這個問題才對,否則他哪有本事去曹營搞連環計呢?不過轉念想想,事情也未必那麽絕對,畢竟赤壁之戰是十幾年後才發生的,這麽長的時間裏,發生什麽事都不奇怪,自閉症恢複又有什麽好驚訝的?

    而且,龐統的性格有缺陷,這一點在書裏本來就有提及。

    龐統一開始在劉備麾下,是以試任耒陽縣令的身份開始的。耒陽是個很小的地方,就算在後世,耒陽市的人口都沒超過五十萬,在這個時代,頂多也就是千把人的小縣城罷了,劉備顯然沒將他放在眼裏。

    麵對這種處境,長袖善舞的人可能會去拉關係,畢竟好友兼同學的諸葛亮,在劉備軍已經混得風生水起了,舉薦什麽的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踏踏實實的人可能會努力工作,用政績來展示自己的能力。

    而龐統的選擇則是罷工,以此來吸引劉備的注意力。

    曆史上,他這招險棋是成功了的。不過,若是結合生活中的經曆,王羽覺得使出這招的龐統一點都不理智。

    想想看,若是放在後世,一個職員認為領導的任命有問題,自己屈才了,然後就用消極工作,甚或罷工的手段抗議,結果會是怎樣?

    不管這人到底多有能力,觸怒領導,公然質疑領導決策的結果,一千個人裏,隻怕要被炒掉九百九十九個,剩下的那個八成是和更大的領導有親戚關係。

    想想這些,王羽也就釋然了,不過,他可不想等上十年八載的讓龐統逐漸成熟,王羽想要在下次大戰開始前,對方就能為自己分憂,分擔走賈詡身上的一部分擔子。

    因此,他決定將龐統的問題交給賈詡處理,心理問題麽,當然要找專家。

    連夜見過三人,王羽的心事也解決了大半,當下迴府,美美的睡了一覺。

    待到日過正午,起床洗漱,用過午飯,被熱熏熏的日頭一蒸,以王羽的心性修養,一時也有些恍惚,恍若隔世一般。臥龍鳳雛也來了,自己這場時空之夢,應該是切切實實的了吧?

    無暇多做感慨,府中親衛已來稟報,賈詡、田豐到了,同時,國淵、糜竺、審配、王修等人也在外間候命。王羽暗歎一聲,悲催的主公生活又要開始了,當下吩咐,請眾臣來見。

    眾臣來見,都麵帶喜色。

    作為文臣之首,賈詡先來了句:恭喜主公喜得英才。還沒等王羽高興高興,眾人就一擁而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了。

    內容麽,無非就是政務上的那點事兒,跟高唐會盟後的那次差不多,基本是一個套路的。

    國淵說:屯田是善政,分配需謹慎。

    青州原來的屯田製度,和漢朝剛開國時的墾荒令差不多,基本精神就是一個人能開墾並種植多少畝田地,就可以擁有相應的田地。

    這項政令,在當時的情況下是行得通的,久經戰亂的青州,和大漢剛開國時的凋敝模樣也差不多,缺的不是田地,而是勞動力。

    不過,到了打下大半個冀州之後的現在,這項政令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顯露出來的弊端就是,田地快不夠了,哪怕是荒田也一樣。

    冀州不是青州,雖然也經曆了不少戰亂,但畢竟地方大,可開墾的田地也多,再加上豪強們都有自保之力,故而冀州的人口比青州多得多。

    王羽擊敗袁紹,雖然很克製的隻取了南部五郡,有從南逃和戰後清算的豪強手中奪取的土地,執行原來的政策或許不難。可問題是,會盟後不長時間,就有大批百姓從北方逃難而來。

    原因主要是公孫瓚不擅長搞內政,施行的還是原來那套政策,奪取的土地大多都賞給功臣了,百姓的負擔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有加重的趨勢。

    更要命的是,公孫瓚在易京築城,幽州的形勢一下子又變得緊張起來,百姓當然害怕被卷入戰亂,又風聞青州新政的種種好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就很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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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口多了是好事,不過在人口膨脹的同時,還保留原先的墾荒令就不合適了。

    “根據農業司的統計,如今將軍府轄下的十五個郡國,扣除山林沼澤之外,還剩餘的可開墾土地尚存一百二十萬畝,但隨著第一批屯田戶示範作用的凸顯,百姓開墾的熱情極高。依照目前的勢頭,剩餘的土地,最多隻能撐到後年春天……”

    國淵整整瘦了一圈,上次合議之後,他本以為自己撿到了最輕巧的差事,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了。在墾荒令的激勵下,百姓似乎有了使不完的力氣,哪怕是官方規定了休沐日,也沒人肯主動休息,往往都是被官吏在田壟間抓到,這才不情不願的去官署前集會。

    他們對政令豪不關心,隻關心能搶在春播前開墾出來多少畝地。

    開墾的土地增加可以增加將軍府的收入,算是好事,但凡事都有個度,一旦開墾過度,導致土地不敷使用,就會形成很多問題。

    比如燒毀山林造田,現在青州的工業正在蒸蒸日上當中,所用的材料也泰半都是取自山林,王羽還特意提過要謹慎開采山林,不要過度破壞。墾荒墾紅眼的百姓可不理你這麽多,就算明知道效率很低,但他們還是會去做,不提前做好防範可不行。

    另外就是驃騎軍的功勳、撫恤製度也有授田這一項,將軍府手頭沒有足夠的土地酬功可不行。雖說驃騎軍一旦大規模開戰,就可以開疆拓土,但作為青州的農業總管,國淵考慮問題不能這麽簡單。

    特別是有些例子就擺在眼前。

    拯救白波的這場行動中,立功的人就很多,但疆土卻絲毫沒有擴大,反倒是多了三十萬需要安置的人口。雖然王羽強占了河內的一部分土地,將其安置下來了,但大部分土地還是從魏郡劃撥出去的。

    當然,白波死裏逃生,對王羽的擁戴達到了很瘋狂的地步,將他們安置在魏郡那個戰略要地,對鞏固防禦有著極大的幫助。

    可那些事與國淵無關,他隻知道,他手上的土地已經不夠用了。

    “子尼,你可是青州的大司農,別光說問題啊?想想解決辦法才是真的,你頭疼了這麽多天,難道什麽辦法都沒想?”王羽一聽政事就頭大,可沒辦法,誰讓他是主公呢?

    “辦法當然有……”國淵遲疑答道:“最好的辦法就是取消墾荒令,不然就必須在明年取得新的土地,否則很快將軍府就會陷入無地可用的情況。”

    田豐搖頭不迭:“明年取得新的土地?那不是又要開戰?不妥,大大不妥,今年本來都不應該興兵了,若是連年興兵,還談什麽休養生息?”

    “墾荒令也不應取消。”田豐質疑了後一條,賈詡又否決了前一條。

    “我軍目前隻是占據了天下一隅,戰亂持續時間不長,土地不夠是很正常的。以如今的形勢,接下來的幾年,就算我軍不動,天下勢必也大戰連場,等到若幹年後,主公使天下重歸一統,各地的情況未必會比當初的青州強多少,到時候不用墾荒令休養生息能行嗎?”

    施政最忌諱朝令夕改,墾荒令這種發令,通常都是臨時的,取消了百姓也能理解。可若是取消了一陣子,等地盤擴大再施行,那味道就變了,會搞得像是兒戲一樣,動搖將軍府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威信。

    國淵當然也知道行不通,不然他也不會一上來就長篇大論的抱怨了,這位青州的功勳元老可不是普通的名士,他是個很難得的實幹派。不是逼得沒辦法了,他怎麽會像個怨婦似的抱怨不休呢?

    群臣吵吵嚷嚷,王羽徹底找迴了現實感,若是做夢的話,怎麽會做得這麽複雜,這麽亂七八糟呢?一個墾荒令都會牽涉這麽多複雜問題,這又不是在寫小說,編故事。

    治政,確實是件很麻煩的事啊,難怪孔明那麽個精力旺盛,身體健康的小夥子,都活活被累死了呢。

    想到孔明,他心裏突然一動,隨即豁然開朗了。

    就是嘛,自己是主公,幹嘛要事必親躬呢?有現成的模式可以套用,自己幹嘛要費這個力氣呢?真是太遲鈍了。

    想到就做,他輕輕嗓子,打斷了眾臣的爭論,慢悠悠的說道:“子尼是為了屯田來的,其他人呢?有事不妨都拿出來,本將一並給你們都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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