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堅不摧的矛,撞上堅不可摧的盾,結果將會如何?這個問題,就連問題的提出者,大師韓非都沒能給出答案。

    事實上,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

    狹路相逢勇者勝!無堅不摧還是堅不可摧,光靠嘴巴說是沒用的,隻有用盡全力,正麵碰撞過,才知道到底誰的稱號名副其實!

    “衝啊,我們是蒼狼的子孫!”

    於夫羅沒有迴避,敵軍結陣太快,剛好攔在了他的麵前。在那之前,他已經完美的控製好了節奏,兩軍交戰的一刹那,戰馬的速度剛好達到極致。無法避讓,也沒必要避讓!他是蒼狼的子孫,有長生天的眷顧,沒有任何敵人值得他迴避!

    “為國羽翼,如林之盛!百死報國,青史留芳!”

    對於匈奴人把中原當做牧場,讓牧場上長滿紅色野草的最高理想,羽林軍的將士們有著極大的異議。他們也喊出了自己的理想,並且用行動證明,那不是單純的口號!

    “轟!”洪水撞上了堤壩,刹那間,戰號聲和嚎叫聲都被湮滅,天地之間充斥著的,唯有不盡的轟鳴聲。

    仿佛求死一般,最前列的胡騎用彎刀擋住了戰馬的眼睛,在到達矛林之前,縱馬飛躍!

    他當然知道自己死定了,可為了實現祖祖輩輩的理想,為了將全天下變成牧場,他毫不畏懼,用最英勇的姿態擁抱死亡。

    麵對撲麵而來的危險,羽林將士同樣毫不畏懼,訓練有素的舉矛刺擊。

    一支長矛刺入馬身,鮮血飛濺,人馬的衝勢毫無減弱的跡象,反倒是矛杆承受不住壓力,彎成了半弧。持矛者毫不動容,堅定的握著手中的長矛,沒什麽可擔心的,袍澤的支援很快就會到來。

    第二支長矛準確的找上了馬上的騎士,與第一柄長矛互為犄角,互為依靠,飛馬的衝勢頓時一緩。垂死的騎士不甘心決死一擊就這麽終結,奮起最後的力量揮舞著彎刀,試圖砍斷矛柄。

    然而,第三支,第四支……十支以上的長矛,從不同角度刺了過來,牢牢的頂住了巨大的衝擊力。決死一擊化為無形,勇猛的騎士頹然垂下了手臂,人已死,手中卻仍然牢牢的握著彎刀。

    跟進的騎士沒有被這一幕嚇到,事實上,大多數人根本就沒有觀察的餘裕。不論是否如第一名勇者一樣勇猛,身在全速行進的騎兵大潮之中,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的向前,向前,向前!

    不是自己撞個粉身碎骨,就是把敵人踩成肉泥。

    騎兵的前赴後繼的衝了上來,有人縱馬飛躍,更多的人放馬直衝;不管敵人怎麽做,羽林軍的迴應始終如一,攢刺!

    一支長矛擋不住一匹飛奔的戰馬,一支不夠就兩支,兩支不夠就四支!

    正如太史慈所說,以前北軍為基礎,於禁一手打造出來的這支軍隊中,沒有萬人敵的猛將,隻有袍澤相互支持的力量。單獨而論,這種力量微不足道,但數百成千名勇士集結起來,就是一股不可抵擋的力量!

    正是這股力量擋住了胡騎的鋒芒,將其撞了個粉碎。

    當然,這不是終結,而是開端。

    胡騎的列陣方式,注定了騎兵的衝勢隻會越來越猛,越來越多!

    錐尖刺不破不要緊,鐵錐也可以化成鐵錘,砸也能砸爛三千多步卒臨時構築的防線!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隨著騎兵攻勢全麵展開,長矛陣再難保持先前的完整。

    最前三排的將士,幾乎在轉瞬之間就被一掃而空。騎兵的衝擊力太強了,在悍不畏死的胡兵的驅使下,戰馬都是全速撞上來。即便是製作精良的長矛,也不可能反複承受這種撞擊;在這種衝擊下,持矛的將士同樣也難以幸免。

    矛折人傷,隨即便被淹沒在了後續的騎兵大潮之中。

    用長矛陣抵擋騎兵,沒有強弩加刀斧那麽讓人熱血沸騰,但慘烈處,卻更在其上。

    矛陣像是被洪水反複衝刷的堤壩,不斷的變薄,每一個瞬間,都有十數以上的將士傷亡。但他們的付出不是沒有代價的,騎兵的大潮也在減弱,消退,狂猛的衝勢生生的被擋住了!

    “漢軍都是不要命的瘋子嗎?想就這樣擋住本單於的大軍?想得美!吹號,吹號,命令後軍速速支援!”眼見王帳衛士前赴後繼,整群整群的消失在矛戈之林中,於夫羅心都要碎了。他狀若瘋狂的大叫著,試著用一切方法扭轉局麵。

    沒錯,他還有後續兵力,就算第一陣衝不下羽林軍的防線,等第二序列,第三序列趕到,對方也隻有敗亡一途。可是,麵對準備如此充分的敵人,他怎能想象,對方會將全部希望都寄托於此?

    王羽層出不窮的手段和布置,讓他的心都在發顫。

    最初被那個奇葩陣勢給迷惑了。見識過強弩和刀斧的組合後,於夫羅又認為,王羽的重點在於引袁紹出來,聚而殲之。可事到如今,他再遲鈍也明白了,青州軍的作戰重心,始終放在對付自己這邊。在山下和袁紹對峙並且交戰的,始終也隻有半個羽林軍而已。

    他親率的三千王帳親衛攻勢受阻,速度已經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想要給後軍讓出通路,就得轉向朝兩旁讓開。而就在羽林軍發動阻擊的當口,催鋒和射聲二營也完成了變陣,整支兵馬變成了雁行陣,組成兩翼的,正是強力的刀斧手。

    隻要他敢往兩邊讓,失去了速度的王帳親衛不會比唿廚泉和去卑的表現更好,一旦接戰不利,形成潰退,那……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吼叫道:“想辦法告訴袁紹,青州軍分兵了,和他們作戰的不是完整的羽林軍!讓他們加大攻勢,盡快打破對方的防線,減小主戰場的壓力!”

    一聲令下,狼煙再起,袁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其實,即便於夫羅不傳訊,袁紹也能判斷出敵情,密集陣型阻擋騎兵,本來就是克製騎兵最基礎的手段。徐晃的摧鋒營擅長硬衝硬打,並不擅長這種阻擊的戰法,而且那衝天而起的戰號無疑已經表明了那支長矛兵的身份。

    意識到當麵的敵軍兵力不足,袁紹當即發出了催戰的命令。

    可高覽雖然忠心,但對戰局卻有著自己的判斷,出戰沒問題,但沒試探出敵軍的布置,找到敵軍的破綻前,他卻不肯貿然強攻。

    袁紹一連幾道命令,都收效甚微,有鑒於張頜的前車之鑒,他也不敢態度太差。河北大將已經沒幾個了,萬一把高覽給逼急了,降了青州軍,那這仗也不用再打下去了。

    匈奴人沒想象中那麽猛,青州軍隻分出了一部分力量,就把於夫羅搞得焦頭爛額,若是沒了高覽牽製,全力以赴,說不定……

    高覽不肯奉令,最好的辦法無疑是袁紹親自到陣前督戰,這樣高覽想叛變也沒機會,說不定高覽抗命,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可躊躇再三,袁紹還是不敢,他可沒忘,王羽還沒動呢!

    王羽身邊倒是沒什麽兵了,可他本身就相當可怕了。如果被王羽覷見自己位置,率親衛突擊過來,誰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自己不能去,最好就是派個監軍,或者調遣點援軍過去了。

    袁紹本就在考慮,於夫羅這一催,更是讓他別無他法。轉頭看看,他又是一陣心酸。

    文臣都是麵如土色,勉強點將,恐怕也起不到什麽作用。武將這邊更是淒涼,能打能拚的,死的死,降的降,隻剩下個碩果僅存的文醜了。可文醜要統帶騎兵,順便保護自己,不能輕易放出去,於是,選擇的餘地就很小了。

    他的目光在眾人身上逡巡著,所到之處,無不退避,愣是每一個人敢於他對視,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一名須發皆白的老將身上。

    老將倒是表現得很有氣魄,不但沒迴避袁紹的目光,而且主動站了出來,拱手道:“韓瓊願為主公分憂!”

    袁紹心中一暖,眼角一酸,眼淚差點沒流下來,他顫巍巍的扶住對方的臂膀,動情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韓老將軍,此戰勝負,天下興衰,就全靠你了!”

    “末將願效死力!”韓瓊再次抱拳為禮,高聲應諾:“我那侄兒的仇,正好也在今天算上一算!”說完,便轉身點兵去了,作風倒是極為利落。

    望著老將的背影,袁紹感慨萬千:“四庭柱一正梁,孤麾下還是有上將的,隻願老將軍旗開得勝,不使亂臣賊子亂我江山。”

    擋在袁紹身前的最後一道營壘也被袁軍主動打開,八百餘名身穿黑色鐵甲,手持長矛大戟的壯漢怒吼著衝進戰場。

    鋒櫻處,老將手持點鋼槍,須發皆張,勇不可擋。

    這是袁紹的親衛,一向由韓瓊叔侄統帶,入主冀州之初,袁紹曾收集馬鎧,建了一支重騎兵,名為大戟士,後來覆滅於界橋之戰。

    但很少有人知道,那支重騎兵的前身,就是袁紹身邊的這些出身袁閥私兵的親衛。他們也可以被稱為大戟士。

    這是袁紹麾下最精銳的部隊,是他的寶貝,即便在日前王羽夜襲的危機時刻,他也僅僅派出了五百人跟隨沮授。但這一次,他是傾巢而出的一股腦的派了出來。

    仗打輸了,這些重甲兵肯定是跑不掉的,不拿出來拚命,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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