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妨從長計議,”王羽左右看看,用眼神示意道:“大哥還是先……”

    隨王羽一道踏陣歸來的騎兵,義從的數量占了大半。想在這樣的激戰中保命,騎術至為重要,王羽在泰山招募的騎兵雖然也練了很久,但畢竟比不上白馬義從這種在沙場上爭戰多年的老兵。若不是最後隨王羽一道衝陣的百騎都是義從,幸存者還能更多一些。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公孫瓚的損失也很大,雖然舍不得,王羽還是打算將碩果僅存的這四百人完璧歸趙,至於擴建騎兵之事,大可從長計議。

    幾百號騎兵,公孫瓚當然不可能看不見,不過在情在理,他都得先向王羽打了招唿才好,而後兩人談起的話題也很重要,他一時沒向舊部發話也不奇怪。

    可是,得了王羽的提醒之後,公孫瓚的表現就很怪異了。

    他沒接話,視線緩緩的從王羽臉上轉開,看起來有些猶疑,眼神中顯露出的情緒也相當複雜。良久,他的嘴唇顫了顫,像是要說些什麽,卻什麽都沒說出來,眼中卻有些什麽在發亮。

    王羽見狀,默然退開一旁。單經等人本待上前勸慰,可還沒等開口,就被田楷攔住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是道坎,別人做什麽都沒用,想要越過去,隻能靠公孫瓚自己。

    “兄弟們……”公孫瓚看上去像是一下老了二十歲似的,好容易開了口,結果剛開了個頭就說不下去了。

    眼前的人不多,但每一張麵孔他都認識,他甚至可以叫出絕大部分人的名字。白馬義從都是隨他起兵的老兄弟,他們一起在一口鍋子裏攪過馬勺;一起追亡逐北,饑餐虜肉,渴飲胡血;一起衝鋒陷陣;一起戰無不勝!

    本想著打下一片江山,給兄弟們搏來一場富貴,讓他們封妻蔭子,讓他們衣錦還鄉,誰想到自己卻親手把他們推向了深淵。

    公孫瓚的心很疼,在激戰時,還不覺得怎樣,但一空閑下來,他就覺得像有千百柄刀子剜在心頭一樣。到了麵對兄弟們的一刻,他更是疼得唿吸為之頓止,身體也是搖搖欲墜,又哪裏說得出話來?

    何況,他根本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道歉?

    懺悔?

    激勵?

    沒用的,逝者已矣,說什麽也沒用了。

    “主公!”義從們此刻也是感同身受,一時間,在戰場上將流血看成家常便飯的一群人,此刻竟是相對無言,無語凝噎。

    一旁的幽州將士無不掩泣。

    白馬義從的待遇和榮耀都高人一等,但在幽州軍中,卻從來不遭妒恨。一來這些老兵的資曆、功勞確實大,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榮耀不是拿來作威作福的,而是每戰必先,將所有艱巨的任務都攬下來的光榮。

    堂堂正正的加入白馬義從,保家衛國,是每一個幽州男兒的夢想。

    結果,大家親眼見證的,卻是這支強兵的覆滅,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那份沉重的悲哀。

    隻要有錢糧,幽州騎兵的建製很快就能恢複,但白馬義從卻很可能成為曆史。功勳老兵十不存一,那數以千計的白馬更是很難再湊出來。

    即便是最遲鈍的人,也有足夠的理解能力來理解河北的形勢,幽州和冀州的衝突才剛剛開始而已,就算有青州的援助,接下來的戰鬥也會非常艱苦,不可能再向原來那樣建製騎兵了。就算這支強兵有重建的一天,恐怕也不是三年五載能做得到的。

    種種因素結合起來,使得公孫瓚這樣的英雄,一時也是彷徨無語。

    實際上,以王羽所知,曆史上的界橋之戰,義從似乎是全軍覆滅了的。戰後,白馬義從的建製也再沒能恢複,這支騎射無雙的強兵像是彗星一樣,消失在了漢末的璀璨星空裏。

    也許是因為義從覆滅的打擊,後來的公孫瓚,也漸漸沒有了從前的強勢,堅持了幾年之後,為袁紹所攻殺。其中固然有幽州貧瘠,經不起長期戰爭的因素,但未嚐不是心理上的打擊。

    王羽清楚的記得,在幽州形勢最危急的時刻,公孫瓚向張燕求援,說出了:袁氏之攻,狀若鬼神,梯衝舞吾樓上,鼓角鳴於地中這種喪氣話。換在今天以前,就算到了窮途末路,也很難想象心高氣傲的他會這樣說話。

    某種程度上來說,公孫瓚的英雄氣概,就是隨著白馬義從的覆滅而漸漸摧頹了。

    “鵬舉賢弟……”正遐想萬千間,王羽突然聽到公孫瓚叫自己,他定睛一看,卻發現對方突然轉向了自己,一臉凝重。

    “大哥?”

    “這些弟兄,”公孫瓚指指四百義從,臉上閃過一絲釋然之色,“都是跟隨我多年的老兄弟,其中一部分,這兩年在你身邊也立了些薄功……賢弟你是個有大誌的,無論是練兵還是屯田,都比我這個做大哥的有章法……”

    公孫瓚說的話有些絮叨,也沒什麽條理,聽者很難準確把握到他想表達什麽,但王羽卻隱隱約約有了種預感。

    下一刻,他的預感得到了驗證,公孫瓚的語氣越來越輕鬆:“兄弟們跟了你,也更能奔個好前程。左右你也是要建騎兵的,這些兄弟的本事你都知道,無論是做將校,還是做教習,總能有所進益,他們自己,也能有個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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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幽州眾將,義從們無不大驚失色。公孫瓚托孤一般的語氣,已經讓他們很不安了,將整支部隊贈送給人這種事,更是匪夷所思。

    公孫瓚以前出手就大方,喜歡借兵給人,比起之前一出手就是五百、上千的整數,現在的四百殘兵,似乎算不上什麽。不過,有時候,帳不能算的那麽簡單。

    現在這四百殘兵,就是整個白馬義從,雖然重建義從很難,但有這些殘兵在,這支強兵就有火種,把這支兵馬贈與旁人,豈不就是放棄了的意思嗎?

    “吾意已決,眾人不須再勸!”公孫瓚目光如電,在眾將臉上一掃,讓眾人重新感受到了那份熟悉的威嚴。

    他已經想得很清楚了:自己的才能確實不如鵬舉賢弟,河北的戰局不容樂觀,剩下的這四百老兄弟,與其讓他們繼續跟著自己出生入死,還不如讓他們去青州謀個前程。這樣一來,泰山軍此番援手的恩情,也算是有所償還。

    至於自己,了卻了心事的公孫瓚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氣魄,他不會就這麽認輸,吸取了教訓,他不會再輕易被人算計了。

    一句話喝住眾將,他又轉向了王羽身後的另一位少年:“某記得,你就是從常山來的趙子龍?”

    “正是。”趙雲多少有些尷尬。

    他本是仰慕白馬義從的風采,投奔公孫瓚來的,結果陰差陽錯的成了王羽的屬下,激戰過程中,他情不自禁的已經以主公相稱,算是泰山軍的人了。此刻麵對公孫瓚,他也不知道說點什麽好,隻能在抱拳施禮的時候,將身體俯得更低些。

    “少年英雄,確不尋常!”公孫瓚雙手托起趙雲,上下打量對方一番,讚不絕口,然後突然揚聲喝令道:“法式,去將我的玉花驄牽過來。”

    “……諾!”田楷略一遲疑,這才應命而去。

    今天的事越來越怪了,讓他很是困擾。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也讓他安心,主公看起來已經恢複了,不再被慘敗和老兄弟死傷殆盡的事實困擾。這樣就好,隻要主公鬥誌還在,別的東西怎樣都不要緊。

    王羽比田楷看的更加透徹。

    公孫瓚將白馬義從托付給自己,應該是一種調整心態的辦法。這個辦法激烈了些,卻很有效,幾乎就在話出口的同時,公孫瓚的神態就不一樣了,沒了先前的哀慟難抑,反而有種頓悟解脫的架勢。

    所以,王羽沒有推辭,也沒有勸說,隻是靜靜的看著,靜靜的期待著。

    曆史上的白馬義從如彗星般消逝,這個遺憾,就由自己來彌補吧。在自己手上,這支強兵會以更強的姿態,重新煊赫在這個大時代。

    “噅!”

    公孫瓚的玉花驄,就是他平日騎的那匹駿馬,通體雪白,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神駿處,幾不在赤兔、烏騅這樣的神駒之下。

    “這……”趙雲越發的局促了。他先看向太史慈,後者大咧咧的笑著點頭,讓他感到一陣迷茫;然後又求援的看向王羽,居然又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複,讓他不知所措。

    公孫瓚的禮太重了。

    若是沒有王羽,他收也就收下了,反正他原本就是來投效公孫瓚的,奮戰之後,得到主公的獎賞也沒什麽說不過去。可問題是,不管中間有什麽曲折,現在他都是泰山軍的人了,接受這樣的重禮,算是怎麽一迴事?

    “男兒行事,頂天立地,這麽婆婆媽媽的做什麽?”公孫瓚拍拍趙雲的肩膀,爽朗笑道:“鵬舉賢弟是個少年英雄,你在他麾下,大有可為,不用多想,收下便是。”

    王羽笑著走上前,拍拍趙雲另一邊肩膀:“幽州、青州本是一家,都是為了中興大漢而戰,子龍,伯珪兄的美意,你就不要推辭了。”

    趙雲左右看看,從公孫瓚灑脫的神情,以及王羽始終不變的目光中,他有了幾分明悟,當即向公孫瓚抱拳施禮:“雲謝過公孫將軍。”

    “好說,好說。”公孫瓚徹底了卻了心結。

    王羽對趙雲的看重,他已看在眼中,這少年的騎術、武藝也確實驚人,以他此刻的心情,也不免動了愛才之意。所以,他幹脆順水推舟,將自己那匹白馬也一並送出去了,徹底斬斷了此戰帶來的負麵影響。

    接下來要做的,就隻有專注於河北戰局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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