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麵上好說,不過,想完全控製住這麽大的範圍,恐怕……”

    到底是名動一方的豪商,糜竺很快就從王羽描繪出的美好願景中清醒過來,開始考慮起實際問題來。

    壟斷鹽鐵,並不是王羽的獨特發明,而是前人早就幹過的。

    當年漢武帝為了集權,打擊敵方豪強勢力,就推行了以桑弘羊為主所製定的鹽鐵官營、酒類專賣及均輸、平準、統一鑄幣等一係列財經政策。

    之前沒人想,是因為涉及的地方太多,在朝廷失去了權威的時候,任何一路諸侯,也不可能單獨成事。

    而王羽或是誤打誤撞,又或是提前布局,在整個北方沿海地帶形成了統一的勢力,壟斷海鹽的計劃這才有了施行的基礎。

    不過,光有基礎是不夠的。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足夠的利潤,可以催生出足夠的亡命徒。別說是王羽,就算當年的漢武大帝,也不可能完全禁絕私鹽。

    如果王羽以鹽為武器,與冀州、兗州的各路諸侯交鋒,鹽的價格勢必一漲再漲,其中的利潤,將會使得無數鹽販子鋌而走險。在利潤麵前,王羽的勇武之名,也隻有靠邊站的份兒。

    另外,除了王羽提到的這些地方之外,還有江東。雖然那裏的人口少,鹽的產量也少,運到中原的路途也遠,但若是有足夠的利潤可圖,未必不能成為供應源。

    再有,青州、幽州豪強少,但徐州可是繁榮之地,涉及鹽鐵生意的豪強不計其數,糜家就是最好的例子。陶謙對徐州的控製力有限,不可能同時開罪這麽多豪強。

    最後,如果鹽價太離譜,最後苦的還是百姓,對王羽的名聲也有影響。

    總之,這個設想很不錯,施行的難度卻很高。

    本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原則,糜竺將這些顧慮一一道來,一通長篇大論之後,也是口幹舌燥,告了聲罪,端起茶杯一頓豪飲。喝完,意外的發覺口中一陣清涼甘甜,對王羽這特別的飲茶方法,倒是來了點興趣。

    “子仲兄想的果然比羽更周到些,不過,羽這裏也有些對策……”王羽沉吟片刻,忽然一抬頭,揚聲道:“來人,去請宮校尉來見我。”

    “喏!”門外親衛應諾一聲,不多時就帶了個人上來。

    “參見主公,”來人是個圓頭圓腦的胖子,滿臉堆笑,看起來頗有些滑稽,“末將宮天,二位糜先生。”

    還沒等王羽介紹,糜芳突然一蹦老高,指著那胖子大叫道:“宮將軍?你不就是宮傲天嗎?起了個大言不慚的名字的那個,丹陽來的私鹽販子!你,你不是殺了人,充軍了嗎?怎麽,怎麽在這裏?”

    胖子豎起大拇指,讚道:“子方兄好記性,當日隻是見過一麵,居然到現在還記得,幸哉,幸哉。當日宮某確實被充了軍,然後去了洛陽勤王,再後就歸於主公麾下了,承蒙主公不嫌某庸碌無為,一直讓某在軍中留任至今。”

    “難怪……”糜芳點點頭,又搖搖頭。

    “子方,你與宮將軍相熟?”他二人說的熱鬧,糜竺卻是一頭霧水。

    看樣子,此人與君侯的計劃有關,今後說不定要經常打交道。若是弟弟與此人有故,自然最好,可是,就自家兄弟那脾氣,和剛才咋咋唿唿的樣子,說不定反是有嫌隙在先,那就麻煩了。

    糜竺信奉的是和氣生財之道,於人於己,都喜歡先留下餘地,現在的情況讓他有些緊張。

    糜芳看了胖子一眼,悻悻道:“大哥你也知道他,他當年是跟著笮融來的,專門跑鹽瀆那條線,後來不知怎麽跟張闓那些人起了衝突,結果這個胖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那次卻是勇猛得很,張闓手下的四大頭領,死在他手裏仨!”

    “後來廣陵郡的趙昱派了大隊人馬圍捕,才把這家夥給抓住,陶公憐他勇猛,就讓他從了軍,後來聽說是死在軍中了,誰想到……”

    “托福,托福。”宮天笑眯眯的衝著糜竺一點頭:“過去在道上混,須得起個響亮的名號嚇人才是,現在某已經恢複本名了。子方兄,過去得罪之處,還請多多見諒啊。”

    他臉上還是笑態可掬,若不是糜芳的話猶在耳畔,誰能相信這家夥居然是個狠角色呢?看他和糜芳的模樣,八成以前也有過摩擦,糜芳八成還吃了虧。

    “嗯。”糜芳從鼻孔中嗯了一聲,情緒看起來不怎麽高。

    糜竺看看胖子,又瞅瞅王羽,心中若有所悟。

    “既然各位認識,那就更好了,宮校尉,接下來就由你來說明吧。”

    王羽摸了摸下巴,端詳著宮天。這胖子的偽裝功夫確實不錯,連自己都瞞過了。此人的武藝很普通,能殺人,八成跟他這身偽裝功夫有關係,這樣看來,這次的計劃的執行人選倒是不用愁了。

    “遵命。”宮天唱了個肥喏,轉過身來。

    “我家主公要收海鹽之利,並非隻為一時的投機,而是做了長遠的打算。控製住鹽價之後,不會一味上漲,而是一切如故,隻是會在一些特定的時期,主動讓鹽價產生波動,進而打擊那些囤積居奇,試圖漁利之人。就像這次的糧價風波一樣……”

    “原來如此!”糜竺恍然大悟,擊節叫好道:“君侯天縱之才也!”

    糜芳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家兄長,不知道後者興奮個什麽勁,不漲價怎麽漁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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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中緣由,以後再給你解釋……”糜竺無意給弟弟掃盲,王羽的構想,比他預想的要完整得多,也宏大得多,他的心思現在都放在這上麵了,根本無暇旁顧。

    “除了向其他商家供貨之外,主公會以糜家的商隊為主,組建官方商隊,在外行走……”

    “唔,嗯。”糜竺連連點頭,既是為了自家的前景,同樣是為了王羽的計劃。

    這計劃並非他最初想象的那樣,是王羽心血來潮的作品,而是有主導思想,並由點及麵,完善過細節的整體策略。

    普通的人可能不會理解,單純從商品的價格波動中,會產生怎樣的收益。但糜竺懂,東海糜家是經營了十數代人的豪商,而他糜竺,則是百年來,糜家最出色的一代家主。

    王羽一直留意著糜竺的反應,現在他很滿意。以商業盈利,用商業打擊敵人,在華夏不算什麽新鮮事兒。就他所知,春秋時代的名相管仲,就很擅長這一手。

    這些策略,王羽理解起來沒什麽難度,但操作起來就不好說了,何況,他也不可能把主要精力用在這上麵,必須得找個得力的執行者才行。

    在這個時代,糜竺就是王羽所知道的,最精擅此道的人。

    以前隻是聽說,現在得到了驗證。王羽的嘴角一挑,逸出了一絲微笑,這位曆史上的皇叔大舅哥,在前世完全沒得到發揮的餘地,現在,就讓他為自己的大業綻放出光彩吧。

    “至於沿海地帶的豪強、鹽商,青州以北,都不需要擔心,比較麻煩的就是徐州。我家主公的意思是,軟硬兼施,明裏由子仲先生出麵安撫、串聯,暗地裏麽……”宮天眼珠一轉,笑道:“二位可知,我家主公平了橫行東萊的海寇管承?”

    “當然知道了!”糜芳搶著接話道:“鷹遊山那些海盜最近收斂得很,就是因為這個!”

    鷹遊山就是後世連雲港東麵海上的東西連島,是個很大的島,上麵盤踞著很多路海匪,單獨一路沒有管承那麽強,總數卻比管承的部眾還要多。因為徐州富庶,所以這些人也不需要搶掠,島上倒是以私鹽販子居多。

    這麽個地方,陶謙剿滅起來費力不討好,時間久了,也就聽任之了。

    王羽剿滅管承,在中原幾乎沒人知道,隻是震懾了遼東而已。但對沿海地帶的諸多海盜來說,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眾盜如今無不噤若寒蟬,生恐下一刻,王羽就將刀口調轉,對準他們。

    “所以……子仲兄,你明白了嗎?”王羽衝著糜芳點點頭,然後轉向糜竺,意味深長的說道。

    “君侯思慮深遠,竺佩服。”糜竺怎麽可能不明白,威逼利誘,自己利誘,這個陰狠的胖子自然就是威逼的。

    鷹遊山的海盜雖多,但麵對能輕易剿滅管承並且收編之的青州水軍,那還不就是一盤菜麽?宮天在徐州也算是熟門熟路了,加上他原來的經曆,扮海盜又有何難?陶公目前正為境內豪強焦頭爛額,隻要暗示一聲,還怕老頭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麽?

    江東那邊也不足慮,山高水遠的,等到那邊發覺鹽價的商機時,青州水軍恐怕已經形成規模了,到時候,縱橫江東又有何難?

    想到這裏,糜竺心中一動,抬頭看看王羽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個讓他無法置信的念頭掠過心頭。

    說不定,這不僅是控製商路那麽簡單,而且還有為將來布局的意思!

    陶公年事已高,兩個兒子又不成器,性情溫和,不能文也不能武,更沒有什麽心機城府。讓他們接位的話,隻會將陶家徹底葬送。

    陶公先前在洛陽贈軍予君侯,將來就有可能贈徐州基業!不過,現在徐州內部不穩,陶公自己都彈壓不住,若是貿然進行交接,很難說會演變成什麽情況。

    借著穩固商路這件事,君侯可以對沿海的豪強進行分化瓦解,能拉攏的拉攏,拉攏不了的就假借海盜之名除掉。幾年之後,徐州、青州連成一體,就水到渠成了,就算有少許不識時務的,最終也隻能是螂臂擋車。

    難怪君侯不急著讓自己入青州呢。

    再往深裏想想,若是這個過程足夠快,說不定還可以趁勢向江東……

    聯想一旦開始,就很難收迴來,直到被弟弟輕推了一把,糜竺才從暢想中迴過神來,見王羽正看過來,他連忙躬身告罪:“竺一時失神,倒教君侯久候,慚愧。”

    “無妨。”王羽笑著一擺手,“除了鹽政之外,還有另外一些想法……嗯,某先為二位引見一下,以後徐州方向就交給糜家,青州這邊,就這二位來負責……”

    說話間,又有二人分別從前後門走了進來,糜竺兄弟一見之下,當即就是驚喜交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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