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豐的到來,將王羽從繁雜的政務中解脫了出來。

    此人的性情和賈詡完全相反,後者說話總是說一半留一半,不問就不說,對手頭的工作也是能推就推,實在推不開,幹活的時候也是抱怨不斷;而田豐看起來,十足就是一工作狂,意見很多的那種。

    除了爵位之外,王羽還是正四品的驃騎將軍,比霍去病少了個‘大’字,但權力卻不小。開府儀同三司的驃騎將軍,可以自設幕府,選拔官吏,官職受到朝廷認可,頗具權威性。

    田豐和賈詡一樣,都是幕府長史,負責的是內政方麵的事宜。

    當日長談的時候,王羽提出的政略,其實都是東一鎬頭西一榔頭胡亂拚湊出來的,要是讓他自己去實施,隻有抓瞎的份兒。

    不過,甭管初衷如何,既然他用這套理論說服了田豐,事情就變得很順利了。

    本著王羽當日喊出的那幾個口號,田豐將整個方略加以完善,用了五天時間,變成了王羽眼前的這一大堆竹簡,以及田豐滔滔不絕的解釋說明,外加各種請示。

    “屯田、安民,一體而同,也是整個新政的基礎,均田、薄賦固然是善政,卻不能操之過切,意圖一蹴而就,以豐之見,恢複兵製和養士之事,也需得著落在這上麵……此外,奉高一戰中,主公雖然解決了青州大部分的山賊,但境內難免還有小股的,豐以為,主公應該采取剿撫並重的策略……”

    一時顧不上關注田豐的黑眼圈,王羽饒有興致的和田豐探討起來:“現在不也是在招撫嗎?”

    “不然,主公隻知其一未知其二。”田豐跟賈詡不同的地方,尤其體現在說話上麵,他平時就是個直言不諱的性子,進入工作狀態後,更是徹徹底底的不管不顧,什麽禮儀啊,上下尊卑啊,對他來說就是浮雲。

    隻見他一擺手,毫不客氣的將王羽頂了迴來:“主公雖然下令在各地張貼了安撫文告,宣布對所有痛改前非,下山迴家務農者,無論是被挾裹從賊,還是主動上山者,都既往不咎。此政用意是很好的,但卻欠了點考慮,細節也不夠完善。”

    “哦?願聞其詳。”王羽明白為啥田豐在袁紹那兒不受待見了,別說袁紹那樣的世家子,就他這脾氣,換成其他諸侯,一樣吃不開。

    華夏的風俗,對上下尊卑看得極重,別說說錯話,就算眼神、神情不對,也可能會引起大麻煩。給田豐這樣的人當領導,光是會禮賢下士肯定不夠的,須得有海納百川的胸懷,視麵子如浮雲的修養才行。

    當今之世,除了自己,也就是奮鬥時期的曹操能達到這個水準了。

    田豐似乎沒什麽自覺,但賈詡在一邊看得卻很欣慰。

    他早就發現王羽的這個特質了,在加入泰山軍之前,他接觸的大人物不多,但對大人物們搞得禮賢下士那一套卻知之甚詳。兩廂一比較,區別也出來了。

    所謂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這種表麵文章其實很容易做,難的是在日常的接觸中也持之以恆。就拿眼前這事來說,若換成自己在田豐的位置上,肯定要兜幾個圈子迂迴一下,最好是啟發式的讓王羽自己想通。

    這樣做的好處很多,不會當場落主公的麵子,目的也達到了,最後還能順勢拍拍馬屁,事後等主公自己想清楚了,對自己的影響會加深,讚賞也會加倍。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麻煩了,遇到王羽這樣的聰明主公還好,遇上牛輔那種不開竅的,那可真是對牛彈琴,累得要死不說,還沒效果。

    田豐有什麽就直接說,這樣很有效率,但對主公卻是個重大考驗,一般人哪兒受得了這個啊?既然自家主公受得住,那自己以後就輕鬆多了,這位田元皓的缺點與優點同樣明顯,此人不是一般的能幹。

    “一張一弛才是施政之理,主公赦免百姓乃是出於仁心,以大勝之威震懾,也不失為良法,但對那些盤踞山中,消息不靈通的人來說,這樣的程度還不夠。豐以為,應該設立門檻,讓那些人知道機會來之不易,這樣才會有人珍惜。”

    “原來如此。”王羽恍然大悟,越不容易得到的東西,就越吸引人,這個道理自己是懂的,但卻沒想到,這道理還可以應用在這裏。

    “首先,應該設下時限,三個月,即春耕之前……其次,作為痛改前非的證據,須得大義滅親,如果下山之人,繳上一名同夥的腦袋,可以允許其保留賊贓,提供確實的情報,可以領取安家費……另外,這些悍匪既然連會盟都沒來得及,想必躲得也比較深,要設法盡快將消息……”

    限時,投名狀,加上宣傳攻勢,這一套連擊仿佛狂風驟雨一般。在這樣的攻勢下,青州境內最後那點小火苗肯定瞬間就熄滅了,剩下點火星,正好讓太史慈發泄一下鬱悶。

    “先生高見。”王羽找不到什麽可補充的,講大略,他可以折服田豐,但說到這些細節,他就隻有瞠乎其後的份兒了。

    “屯田、尚武之事,亦是同理……”王羽從善如流,田豐也是受到了鼓舞,他的勁頭更足了。

    王羽提出的尚武理念,其實就是秦、西漢時代的製度。

    在當時,全國範圍內的成年男子都有當兵的義務,每年由各郡國按年齡征集起來服兵役,郡國的尉官負責征集與訓練,謂之“都試之製”。

    這樣征集起來的士兵,在郡國就是郡兵,負責境內治安。此外,還有輪流宿衛京師和屯戎邊境的義務,二者合計,一般人各二年,定期替代。當他們宿衛京師時,就是中央軍;當他們戎守邊境的時候,就是邊防軍。

    除了天子身邊常備的禦林軍之外,當時全國的部隊在訓練和裝備上,都沒有太大不同,隻有實戰經驗會有所差距。

    這些士兵都不是職業的,結束兵役之後,就是普通的百姓,所以,秦、西漢時期,民間的尚武之風極濃,在邊境地帶,隨便組織起一群百姓,就能以之成軍,抵禦外寇。

    從東漢開始,由於國力不複從前,兵製也隨之崩壞,都試之製取消,郡兵改以招募方式和從刑徒選拔來替代,民間尚武之風猶存,但軍隊的戰鬥力卻大為下降。

    時值亂世,王羽提出恢複秦漢兵製,對田豐這樣心懷大誌,致力於尋找雄主,並輔助之的人來說,無異於一劑強心劑,他自然要盡心竭力將政略加以完善。

    “不應該一開始就均田薄賦,主公在泰山約法三章,為的是安豪強之心,以免在進軍青州時,後路不穩。在青州,主公無須如此,賊眾雖然多屬無辜,被挾裹而來,但終究不能將其視為與普通百姓一般,須得加以分化,豐以為,屯田之處,可將田賦設為六成……”

    “六成?”王羽微微一怔。

    “依照主公的初衷,新選拔出來的官吏,從縣令到亭長,都由將軍幕府和刺史府直轄,這樣一來,就省去了中間環節,屯田的百姓,除了上繳刺史府的稅賦之外,不用再繳納任何支出,稅負看起來很重,實際上比從前還要輕上不少呢。”

    田豐跟孔融等名士最大的不同,不是智商或者才華,而是對實務和熟悉程度。換成孔融那些人,聽了王羽的新政方略,八成也是要拍手叫好的,卻不可能提出真正行之有效的策略,更別提說出田賦與百姓實際負擔的區別了。

    “原來是這樣。”王羽點點頭。

    “青州由亂及治,對剛剛變換身份的百姓來說,能有條活路就已經讓他們心存感激了。當然,人心不足,待到兩三年之後,或許民間會有怨言,但主公也可相應的設下逐年減免的章程。”

    剛進來的時候,田豐尚且一臉疲憊,但說著說著,他臉上就泛起了紅光,也不知是說得興起,還是因為策略被全盤采納而感到激動。

    “強兵、養士之策也應該與屯田之策配合。如果服兵役者可減免稅賦,主公還擔心民間對從軍不踴躍麽?主公還可定下戰功授田之策,以激勵軍中士卒,此外,主公既有意開啟明智,使治下之民皆知書達理,同樣也可在減免稅賦上做文章……”

    “主公既然想讓書院揚名天下,發揮影響力,那前期的宣傳也不能少,如今各地都在戰亂之中,消息傳遞不靈,但近鄰的徐州,南方的揚州都還算安定,主公可遣孔北海的門下前往遊曆,將青州的消息傳遞於兩地。”

    “便依先生。”王羽長籲了口氣,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

    有了田豐,內政這方麵,自己就可以徹底省心,當個甩手掌櫃了,隻要說個大致的方略,自動就完善細節,這才是一方諸侯的待遇啊。

    青州也有好消息傳來,於禁傳信迴來,說是孔融派去幫忙的人當中,有個叫王修的,隻在北海當過幾個月的主事,卻對青州的民生狀況了然於胸。

    有了此人的協助,前方的安置工作一下就順暢的運轉起來,同樣讓王羽鬆了口氣。

    另外,王修還舉薦了幾個人,名聲雖不大,卻同為擅長實務之人,對來年實施的屯田政策大有助益。王羽已經傳令青州,讓人按圖索驥了,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傳來。

    解決了這些後顧之憂,自己終於可以將精力放在軍務和謀略上了。

    “來人,去請徐校尉過來。”

    “喏!”

    注:這兩天身體有點不舒服,影響了狀態,昨天晚上那章發布完才發現,漏寫了點內容,各位在第一時間訂閱,並閱讀的朋友,請返迴去看看章尾,以免影響閱讀的流暢性。

    以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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