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西華城。

    一場激烈的攻防戰正在進行之中。

    沿著城牆,幾十架雲梯一字排開,每架雲梯都密密麻麻的爬滿了人,他們毫不畏懼漫天飛舞的箭矢和石塊,拚命的向上爬,好像後麵有更恐怖的東西在追趕一樣。

    城牆上下,到處都是成堆成堆的忙碌的士兵。巨大的擂木和沸騰的開水不時從天而降,帶起一片死亡的浪潮,戰鼓聲,喊殺聲,驚天動地。

    看著自家士兵不停地從雲梯上墜落,慘叫著飛舞在空中,看著城下越來越多的屍體,孫堅大怒。

    從腰間拔出祖傳的寶刀,又抄起一麵盾牌,孫堅縱聲狂吼:“弓箭手,給我射,齊射!不要讓城頭那些混賬抬頭!”

    一隊弓箭手立即聚到一起,對準孫堅麵前的那架雲梯頂端城牆上來了一輪齊射。幾個探出上身拋擲石塊的士兵立即被射死,其中一個慘叫著墜落城下,城頭後麵也是慘唿連連。

    “兒郎們,跟我上,殺!”孫堅將戰刀一揮,對身後的親衛大吼一聲,隨即身形一閃,敏捷的攀上了雲梯,順著雲梯高速上爬。

    眾親衛毫不猶豫的從巨櫓後麵閃身出來,追隨在了主帥身後。其他士卒見到主帥身先士卒,也是士氣大振,歡唿聲、喊殺聲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

    無論城頭防守的豫州軍,還是城下攻城的江東軍,雙方都知道,這場慘烈的攻防戰,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兄弟們,頂住,頂住!不能讓猛虎孫堅進城,否則家小亦難保全!”城頭上傳來了陣陣唿喊,充滿了悲壯慘烈之氣。

    “殺!”城內郡兵的士氣狂振,城頭立時籠罩上了一層背水一戰的氣氛。

    在數名守軍的合力下,一根巨大的擂木被丟上半空,衝出城牆,準確的砸向了孫堅所在的雲梯,勢如千鈞。

    城頭歡唿聲一片,城下驚唿聲不絕。

    “兒郎們,殺!攻下西華,大掠三日,滿城盡屠,以儆效尤!”孫堅自己卻毫不在意,他縱聲狂吼,左手盾牌猛揮,與沿著雲梯滾落下來的盾牌重重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檑木從高處落下,力道何等驚人?

    鐵盾和檑木相撞,發出了一身轟然大響,連雲梯都震顫不定,將城下扶梯的人震得虎口裂開,鮮血直流。

    然而,最終的結果卻讓人看得震駭不已,鐵盾安然無恙,檑木竟然被砸到了一邊,頹然落到了城牆腳下。

    “殺!”江東軍雙目赤紅,徹底陷入了狂暴之中,跟在他們悍勇的主帥身後,將西華城徹底淹沒……

    “主公又親自上陣了?”程普提著鐵脊蛇矛匆匆趕來,劈頭向老鄉兼同袍的韓當問道:“義公,你怎地也不勸勸?”

    韓當放下手中的弓箭,苦笑道:“德謀,你覺得某能勸得住嗎?本來某是想搶在主公前麵攀梯衝鋒的,結果卻被主公一把抓住腰帶,直接給提下來了……主公命某在城下指揮弓弩,你叫某怎樣?”

    程普瞪瞪眼,啞口無言。

    他和韓當都是遼東人,身材頗為高大,孫堅雖然也很壯碩,但身高比起二人尚略有不如,想想同袍被主公一手提溜著喝令的模樣,他身上立時便是一陣惡寒。

    韓當突然問道:“德謀,你不是在西門督戰嗎?怎麽突然來此?難道西門已經破了?”

    “佯攻而已,有沒有某在還不是一樣?”程普搖搖頭。

    江東軍攻打西華城,用的是圍三闕一的戰術,他在西門,黃蓋在北門,孫堅親率主力在南門,本來打的是圍點打援的主意。

    結果周圍的郡縣隻顧自保,誰都不肯發援兵,城內的官吏士卒也都死硬,不肯投降,也不願意逃跑,最後,孫堅耐不住性子,這才有了這場戰鬥。

    程普其實不太讚成孫堅的做法,以屠城、大掠來鼓舞士氣,隻能逞一時之威。以殘暴之名揚名天下,或可讓一些膽怯的地方官望風而逃,但反過來,這種做法也可能激起地方上的誓死反抗。

    按照兵法正道,守城不能困守,若是外無援軍,又有退路,守軍通常非逃即降。西華城不過是個縣城,城小兵寡,若非恐懼孫堅進城後掠奪屠殺,他們又豈會拚命作戰?

    “德謀,你還是不要多想了,這是亂世,成就基業之前,哪有播仁義的餘裕?這些地方上的官吏,受朝廷俸祿供養,卻不思報效,亦不聽朝廷令旨,好言相勸又不聽,不討伐又能如何?戰爭中,總是要有犧牲的。”

    韓當明白同袍的心思,歎息著勸了幾句,又接著問道:“德謀,你還沒說……”

    “南陽有消息了……”程普的臉色有些古怪,語氣中也有了股說不清的味道。

    “南陽?”韓當一愣,繼而心中一動:“莫非是洛陽……這麽快就分出勝負了?王鵬舉可是敗了?公路將軍是否要我軍迴援?”

    程普苦笑著搖搖頭,徹底斷絕了同袍的希望。

    韓當手一鬆,大弓掉落,砸在了他的腳麵上,他卻恍然不覺,口中隻是喃喃道:“他勝了?真的勝了?這,這……老天,怎麽可能?”

    程普能理解同袍的心思,他剛接到情報的時候,心情也差不多,正要從頭解釋,忽聽城頭傳來了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唿聲。

    “喔!”

    “城破了,殺啊,殺!”

    雷鳴般的喊殺聲中,城門緩緩開啟,江東軍如潮水一般向城內湧去,絕望的嘶吼聲,和尖利的慘唿聲連綿不絕,讓程普聽得一陣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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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過片刻,孫堅大踏步的從城門走了出來,身上、手上全是血跡,他大笑道:“哈哈,德謀,你來的倒是快。”

    二將不敢怠慢,齊齊抱拳道:“末將恭喜主公,一戰而克西華,克定陳國,已在旦夕之間。”

    “彈丸小城,也敢與某爭鋒?”孫堅憤恨不絕道:“傳令,封了四門,盡屠之,然後遣人往陳郡送信,看他降也不降!”

    “喏!”有親衛領命而去,片刻後,城內的慘叫聲更加密集且響亮了。

    孫堅不以為意的點點頭,轉向程普道:“德謀,你扔下部隊不管,來此當不僅是來恭賀某的吧?”

    “主公明鑒,南陽有信在此……”程普連忙將南陽傳來的戰報奉上。

    “南陽?”孫堅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他丟下盾牌,用左手接過竹簡,目光在上麵一掃而過,顯然是直接看結果去了。

    一眼看過,他虎軀巨震,眼中露出了無法置信的神色,適才的得意與殘暴的神情一掃而空,代之的是無比的凝重與疑惑。

    “怎麽會……”

    “嗆啷啷!”他右手一鬆,任由飽飲鮮血的寶刀落在地上,不顧手上的血腥,用兩手一起捧住了竹簡,從頭細看起來。

    “陣列而戰……詐敗……側擊……倒是有些門道,但也不過如此,狡計罷了,虧得徐公卿偌大名頭,怎就……”一邊默念,孫堅臉上的神情也是變幻不定,咬牙切齒的不知是怨懟徐榮不中用,還是純粹是對王羽僥幸獲勝的不服氣。

    “咦?”忽然,他眼神一凝,露出了駭然神色:“……孤身突襲徐榮中軍,斷徐榮將旗?然後以一旅精銳,長途奔襲,大破徐榮中軍?這簡直……簡直……”

    程、韓二將對視一眼,眼中同樣也有駭然神色,當日的梁東之戰,主公就是被徐榮中軍的親衛所困,死戰不得脫身,以至於後軍得不到號令整軍,隻能源源不斷的上前送死……

    而王羽也是輕裝簡從的突襲徐榮中軍,不但全身而退,還一舉奠定了勝局,看起來,徐榮似乎也死在這場突襲之中了!

    兩廂對比,高下立判!

    這已經不是服氣還是不服氣的問題了,主公脾氣雖然暴烈,可終究不是沒有腦子,一味衝動的人,看了這樣的戰報後,他又豈能不感慨萬千?

    破城大勝的喜悅,進軍陳郡的期盼,在這種無以言表的失落感的籠罩下,都黯然失色,以至於無形了,還能說些什麽?

    “此子……”良久,孫堅終於抬起頭來,他甩手扔掉竹簡,長歎一聲:“渾身是膽,更兼智勇雙全,吾不如也,不如遠矣!”

    孫堅罕見的露出了這般頹喪的神情,但程、韓二將卻無言以對,他們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能寬慰自家主公。

    主公是個極其好強的人,就算敗在徐榮手下,也沒能讓他灰心喪氣,反而激起了他的鬥誌。所以,他才寧願自己擔了惡名,出力攻打,讓袁術在背後撿便宜,積極的在豫州攻城略地。

    他做這些為的不是地盤,而是依靠豫州的資源,重整旗鼓,以再次揮軍北上,一雪前恥!

    可現如今,他卻一下沒了鬥誌,隻能說王鵬舉此人太逆天,太打擊人了。

    “生子當如王鵬舉,吾子嗣雖多,皆碌碌耳。”孫堅的感慨還沒完,緊接著,他又長歎了一聲,這次他不拿自己跟王羽比了,而是用兒子們相比。

    “主公!”

    韓當嚇了一跳,連忙提醒道:“主公,此言不可輕出啊,二公子性情敦厚持重,聞得此言,應會以之為鞭策,加倍上進,三公子等幾位尚還年幼,應該也不會有什麽情緒……可是,大公子他……”

    “他又如何?”孫堅冷聲道:“他今年也是十六,和那王鵬舉同歲,平日亦自負勇武,今日一比卻有雲泥之別,還不知恥而後勇麽?將吾言連同戰報一並傳迴去,定要讓伯符知曉!”

    說罷,他一甩披風,揚長而去,連地上的祖傳寶刀都忘卻了。

    韓當再次和同袍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中滿滿的,是和自己一樣的苦澀之色。

    這下,事情真是鬧大了,長沙的府邸不鬧翻天才怪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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