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兄弟啊,我打聽到了,昨天在畫閣後麵探頭探腦的就是新來的陳先生,他是幫忙管賬房的……”一迴到住處,於嬸就獻寶似的說道。

    “袁先生?”王羽眼前一亮。

    “嗯,他單名一個觀字。”

    於嬸後麵還說了什麽,但王羽都自動過濾掉了,他緊張的思考著,要怎麽在離開這段時間,盯住第二個現形的密探。

    李軍侯一個人可能不夠,得再調一個擅長盯梢的過來,嗯,就周毅好了。另外,出關的事,也得有所準備才好,還有,貂蟬那邊,要不要去道個別呢?

    諸事纏身啊。

    纏著他的,遠不止這點事,晚飯過來,同行的護衛們也來了,算上那個周彪,一共八個人,隱隱以其中一個滿麵虯髯的壯漢為首。

    王羽是名義上的主事人,但這身份沒給他帶來什麽好處,反而引起了那個壯漢的敵意。連帶著,其他人的態度也都不很友好,說是來打招唿,但看起來倒像是示威。

    “就這麽個乳毛未退的小毛孩子,憑什麽壓在桑二哥頭上?我看啊,王公的眼光確實不咋地。”

    “可不,河東那邊正兵荒馬亂呢,前陣子李、郭二位將軍與白波賊在安邑大戰,死傷無數,屍橫遍野,這小子看到了,不會嚇得尿褲子吧?哈哈……”

    眾護衛一起大笑。

    周彪笑眯眯的出來打圓場:“諸位兄弟,話也不能這麽說,這世上還是有少年豪傑的,比如那個泰山王鵬舉……”

    這個名字像是有魔力似的,笑聲戛然而止,靜默了那麽一瞬間。

    然而,下一刻,笑聲更加激烈的迸發出來。

    “哈哈哈哈,你拿他跟王鵬舉比?那王鵬舉可是天賦異稟,幾十年才出一個的少年豪傑!大漢開國四百年,在這個年紀上有這等手段的,屈指可數!如果聯軍沒內訌,他繼續進兵的話,其武功甚至可與封狼居胥的霍驃騎相比!”

    桑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指著王羽說道:“周彪,你拿這個廢物跟王鵬舉比,是你傻,還是你覺得我傻?”

    周彪若有深意的看了王羽一眼,見他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這才諂媚道:“桑二哥說的哪裏話?彪的意思是,除非他就是王鵬舉,否則哪有資格對桑二哥指手畫腳啊?”

    “好,說得好!”桑二大喜,拍著周彪的肩膀,連稱是好兄弟,一群人鬧哄哄的走了,再無人把王羽放在心上。

    王羽緩緩抬起頭來,眼中精光一閃。

    周彪密探的身份,應該是確認無疑了,他之所以帶這些護衛來,又暗中挑撥,就是想試探。他未必懷疑自己的身份,但他對王允的計劃,肯定有所圖謀!

    河東,白波軍,李催,王允的圖謀,一個個的關鍵詞浮現出來,未久,王羽的嘴角一挑,露出了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他大體上已經理清了頭緒,接下來,隻要配合著王允,將計劃推動起來就可以了。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王羽等人就悄然從後門出府,從廣陽門離城而去。一路疾行,到了傍晚時分,已經過了穀城。

    桑二等人是同鄉,家在新城一帶,是當地小有名氣的遊俠兒,主要職責是護衛;周彪是河東人,擔任向導;而王羽則是正式,具體行程和目的,都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其他人隻能聽從他的指示,這也是桑二等人不滿的主因。

    “喂,函穀關還有多遠?能不能在天黑前趕到?”出關後,又走一程,桑二不耐煩的嚷嚷起來。

    “至少還有二十裏,恐怕來不及了,不如就在這裏宿營吧,免得天黑之後才手忙腳亂。”周彪答道。

    “可你先前不是說來得及嗎?早知道這樣,何不在穀城住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算是怎麽一迴事!”

    “我是以兄弟們的腳程估計的,卻忽略了……”周彪看了王羽一眼。

    “就知道是這麽迴事!既然說是重要的事了,偏偏又帶上個廢物!”

    “二哥,別跟這廢物置氣,不值當,咱們還是趕緊找個能遮風的地方,生堆火吧,雖說已經是春天了,可是這風還是很涼呢,在荒郊野外住一宿,可是夠嗆!”

    桑二點點頭,揮手叫道:“嗯,都別愣著,去找找!”

    周彪道:“桑二哥,不須那麽麻煩,來路不遠,我瞥見一間破廟,不如……”

    桑二大喜:“既然有廟,你怎不早說?這就去吧!”轉頭看到王羽,他眼中閃過一陣厭惡之色,喝道:“姓朱的廢物,你去拾些柴禾迴來,當了一路累贅,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哼!”

    說罷,他轉頭就走,一眾護衛緊隨其後,隻有周彪站在原地沒動,待護衛們走遠些,他歎口氣道:“朱兄弟,桑二哥他就是這個脾氣,你也別往心裏去,他發過火,氣也就順了,你再迴來,也沒人會說什麽。”

    王羽低著頭沒說話,周彪見狀也不多說,交待清楚破廟所在就離開了。

    待身旁無人,王羽這才抬起頭來,看著眾人的背影,嘴角帶著一絲冷笑,像是看著一群死人似的。

    沒錯,這些蠢貨的確離死不遠了!

    那周彪故意把眾人引到這裏,顯然是為了方便截殺!故意挑撥,把自己和桑二等護衛分割開,大概是為了避免誤傷,要個活口問口供。

    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做一次黃雀,先看清楚螳螂的真麵目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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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廟宇,供奉的大概是山神或者土地之類的神明,從裏到外,都布滿了風侵雨蝕的痕跡,人跡罕至。

    不過,此刻這裏卻喧鬧得很。

    夜幕已經降臨,但幾根火把將廟裏照得有如白晝一般,連暗紅色的鮮血,都能看得分明。血從門口、牆縫中緩緩流淌出來,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連王羽都有些意外。

    桑二是個遊俠,他和他那幾個兄弟的武藝還是挺不錯的,就算放在軍中,也能擔任個隊率甚至屯長之類的軍官。

    而自己則是等眾人離開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雖然路上遇到兩個攔路的,但兩個照麵就打發了,耽誤的時間並不久,可這裏卻已經分出勝負了!

    這說明,伏兵的實力相當不俗!為求穩妥,還是各個擊破的好,王羽看向了在破廟周圍守著的幾個崗哨,從靴筒裏摸出了匕首。

    “啊……我什麽都不知道,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王公,不,王允就是吩咐我們保護那個小子出關,一切都聽那小子安排……別,別割那裏,求求你……啊!”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讓王羽聽的腳步一緩。

    他有些納悶,這是割啥了?叫的這麽慘,人卻沒死。心裏納悶,手上的動作卻不慢,左手捂嘴,右手割喉,一條生命在無聲無息中消逝。

    “看樣子,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一個冷厲的聲音。

    “夏爺,正如屬下所說,王老兒謹慎得很,唯恐留下把柄,用的都是新招募的人,就算被人抓住,他也可以涉法推卸。”周彪的語氣很恭敬。

    “那個小子呢?他知道的多點,要是他乖乖就範,倒是可以順藤摸瓜,讓郭帥把軍中不安分的人找出來。”

    周彪應道:“老四、老五已經去了,那小子雖然有些古怪,但也隻是頑童的小聰明而已,應該能手到擒來。不過……”

    “不過什麽?”

    周彪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我懷疑他跟我是一樣的身份!到底要不要往河東派人,王老兒一直是猶豫不定的,結果昨天突然下了決心,在那之前,最可疑的隻有那小子進過一次書房!”

    “有可疑更好,拿下後,不怕撬不開他的嘴!老四、老五他們怎麽去了那麽久?不對勁,難道是那小子有接應,讓外麵的人都迴來!”

    “咚!咚!咕嚕嚕……”話音未落,幾個黑乎乎的東西就被人從門外丟了進來,眾人大駭著躲閃,發現那東西是圓的,在地上還滾了幾下。

    “是老四他們!”看清來物之後,伏兵都是大驚失色,“鏘!鏘!”拔刀聲不絕於耳。

    “什麽人!出來!暗中偷襲算什麽好漢?”為首那個夏爺還算冷靜,揚聲高喊時,還用上了激將的法子。

    “暗中偷襲不算好漢?那各位又是怎麽對付我這幾個廢物跟班的?”一個清朗的聲音悠然響起,隨之現身的,是一個俊秀少年。

    周彪,和倒在地上隻剩出氣沒有進氣的桑二都是大吃一驚,他們的情緒又很快感染到了其他人。

    “果然是你!你,到底是誰?”

    “他就是那個朱壽?”

    “怎麽可能?”

    王羽不理這些閑雜人等,看向那為首之人問道:“問別人的名字之前,你是不是應該自己報個名啊?夏爺!不,應該叫衛夏才對,河東衛家,好大的威風!”

    “既然知道我衛家之名,還敢拔刀相向,閣下應該也不是藏頭露尾之輩才對,何妨報上名來,看看有沒有淵源,也免得傷了自家人的和氣。”

    衛夏看起來已經膽怯,似要設法和解,但王羽看得分明,這人的話裏應該有暗號,除了周彪之外的幾個武士,趁著雙方說話的當口,正試圖從兩側包抄自己。

    幾百年的世家,果然非同尋常!

    “嗬,不是說過很多遍了嗎?某,就是泰山王鵬舉!”

    話音猶在耳畔,王羽身形電射,已經撞入了一個聞名而發怔的武士懷中,人影乍合又分,那武士捂著喉頭,口中荷荷作響,下一刻,鮮血從手指縫隙間狂飆而出,武士仰天而倒!

    沒人有餘暇關注他,因為其他人也都自身難保,要為生命而努力掙紮,盡管這種掙紮是徒勞的!

    兩名武士一左一右的衝向王羽,舉劍分左右猛劈過來。

    王羽一聲斷喝,匕首閃電揮出!

    “當當”兩聲,長劍蕩開,王羽箭步搶前,左拳重轟在一人麵門,一腳飛踢,正中另一人下陰處!

    比起揮舞長槍大刀衝突戰陣,這種小規模的混戰,才是王羽真正最擅長的。

    衛家武士雖然彪悍,人數也多,可他們又哪裏見過這種打法?根本無從應對。

    王羽迅速移動,教敵人不能形成合圍之勢,拳打腳踢肘擊匕首揮刺,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剛才還威風不可一世的衛家死士,不多時就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

    還站著的,隻剩下周彪一人。

    他是探子,不是殺手,武藝很平常,不然桑二等人也不會毫無戒心。王羽要留他活口問話,所以沒有動他。

    另外,衛夏也沒死,這人是個頭目,王羽琢磨著從他身上是不是也能問出點什麽。

    “你就是王鵬舉?你真的是王鵬舉!就是你奪了二少的未婚妻?你死定了!得罪了我河東衛氏的人,沒一個會有好下場,你根本不知道,得罪了我衛氏代表著什麽!別以為能打幾場勝仗就可以無所顧忌了,哼,且讓你在逍遙些日子,你的末日就要到了!呃……”

    這人倒也硬氣,被割斷了手腳筋絡,依然大罵不止,王羽正琢磨是不是先把他的嘴堵上,拷問周彪時,這人嘴角突然流出鮮血,頭一歪,軟軟的倒下了。

    嘴裏藏毒?王羽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對方的準備竟然如此充分,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死士啊!河東衛氏的潛勢力之大,恐怕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你呢,嘴裏也有毒丸麽?”王羽轉向周彪,微笑著問道。

    “我,我……”毒丸,周彪的確有,但他本以為這次任務十拿九穩,哪裏會把那東西放在嘴裏?就算是衛夏,也是發現有異後,才取出毒丸的,周彪隻是個探子,哪裏有那種果決?

    “得,得……”他的牙齒開始打顫。

    周彪的膽魄不算小,但他遇到的情況卻太過詭異了,一個有點小聰明,廢物般的少年,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殺人如麻,勇冠三軍的王鵬舉!

    這叫人如何能在短時間適應得了?

    驚恐,驚訝加深了恐懼,他也隻剩下發抖的份兒了。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受盡折磨,把我想知道的東西說出來,然後去死;二是你自己乖乖說出來,死個痛快。我用刑的手段也是很厲害的,讓人說什麽就能說什麽,還能讓人寫信,嗯,血書。”

    在周彪看來,王羽那張英俊的臉,變得比九幽惡鬼還要可怕,仿佛有無盡的鮮血、哀嚎徜徉其中。

    “你看,那裏我還留了個活口,你們拷問過的。”王羽指指角落裏半死不活的桑二,慢條斯理的說道:“念在相識一場,我可以給你個特別優待,實地想你展示一下,什麽才是高水平的拷問,如何?”

    “不!朱……王將軍,小的是您這邊的,小的是忠於朝廷的啊!”桑二嚇得魂飛天外。

    看到奇峰突起,有峰迴路轉之勢,他本來是欣喜若狂的。不管怎麽樣,他跟王羽是一邊的,而且和傳說中的英雄並肩作戰,說不定還能得到提攜呢。

    可誰想到,傳說中大仁大義的英雄,突然又是搖身一變,變成了索命無常,不,不無常還可怕幾百倍,簡直就是閻羅轉世!

    “可是,你都已經這樣了……”王羽抬抬下巴,指著桑二兩腿之間那攤鮮血,“做不了男人,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還是廢物利用的好,廢物也隻有這點用處了,桑二哥,你說呢?”

    “……”桑二還能說什麽,他也隻能顫抖著,並悔恨當初了。

    看到王羽睚眥必報,心狠手辣,半點沒有仁義道德的影子,周彪終於崩潰了,“王將軍,你要問什麽,我都說,隻求你給我個痛快……”

    “這就對了。”王羽微微一笑,“現在你告訴我,司徒府內,到底有幾路密探,都是為誰效力的……”

    ……

    夜已深,荒野處燃起了一團大火,不過,遠近沒有居民,卻也沒人注意到,更不會有人知道,那間破敗的山神廟中,到底發生過什麽。

    望著火光,王羽若有所思,忽而一笑,身影遁入了黑暗之中。

    這場遊戲,越來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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