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上,試探性的對話還在繼續。

    “吾之軍士,可雄壯否?”王羽學著書裏看來的台詞問道。

    “泰山勁卒,河內精兵,真熊虎之士也。”賈詡欣然應對,對周圍的情況視若無睹。

    泰山勁卒此言倒是不假,但河內兵馬就差得多了。在最初的興奮勁消退後,河內郡兵已經徹底沒了陣型,漫山遍野的散布在戰場上,跟一群乞丐似的,什麽都揀。

    盔甲、武器倒也罷了,這是軍資;旗幟、印信也是好東西,可以拿來報功;可是,連鍋碗瓢盆,甚至馬桶都不放過,這就太過分了。

    再窮,也不能這麽沒誌氣啊。

    “少將軍威武!”

    “少將軍真神人也!”

    “少將軍……”

    見到王羽,撿破爛的郡兵們紛紛起身致敬,歡唿聲一浪高過一浪,在郡兵們眼中,王羽是比戰利品更偉大的存在。

    以王羽的聲望,想約束隊伍倒也不是不行,但河內軍畢竟不是他的直屬,而且窮的確實也太久了,嚴令他們放棄戰利品也不太可能,隻能隨他們去了。

    反正他也沒想著單憑軍容就折服賈詡,這位毒士的官職雖不高,但從西涼到洛陽,見過的世麵卻不少。憑河內郡兵的底子,想達到能折服賈詡的程度,至少還得再練十年。

    反正自己贏了這仗,麾下兵馬也不是沒有出彩的地方。

    泰山兵在於禁的約束下,就沒有參加撿破爛的行列,他們一直保持著完整的隊列,一旦發現西涼軍有從混亂中恢複建製的跡象,就會予以迎頭痛擊,將所有隱患消弭於未成形之際。

    能在大勝之後,還保持這樣的冷靜,也是相當罕見的。就連一直打哈哈,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賈詡,都多打量了於禁和泰山兵幾眼。

    大勝而不驕,這是名將之姿啊,難怪王公子放心大膽的孤身突前,一點都不擔心後續部隊的銜接問題呢。

    “此乃泰山於文則,日前才出任軍侯一職,帶兵不過三日,如此英傑,堪入文和先生眼界否?”除了自己,王羽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麽點東西了。

    “勝而不驕,居功不傲,幾有當年馮公孫之風,稱為英傑,並不為過。”賈詡點點頭,給出了很高的讚譽,但語氣神態卻與剛才差不多。即便以王羽的本領,也摸不透對方這話裏,到底有幾分誠意。

    而且,馮公孫又是誰?

    想不出來答案,並不妨礙王羽繼續試探,此時,兩人已經進了營地了,王羽指指半滿的糧倉,問道:“吾之糧草,頗足備否?”

    “兵精糧足,名不虛傳。”賈詡的迴答依然很公式化。

    這老狐狸,很不好搞啊!王羽摸摸鼻子,有點鬱悶。

    想招攬個人才咋就這麽難呢?抓的倒是挺容易的,但他擺出一副徐庶入曹營,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這就麻煩了。怎麽才能讓老狐狸歸心?難道要來個七擒七縱才行?

    小滑頭,看你還有何伎倆?賈詡摸摸下巴,微覺得意,終於占了次上風,不容易啊!

    其實賈詡很清楚,現在這點小上風,根本算不得什麽。王羽要擺出禮賢下士的架勢招攬人,他摸清了對方的心思,自然可以拿捏拿捏,尺度若是掌握不好,把對方惹翻臉了才糟糕呢。

    何況,讓王羽碰軟釘子也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把這少年忽悠的暈頭轉向,把自己給放了,那才是值得慶祝的大勝利。

    隻是,想想王羽剛剛追人時的熱情,賈詡無聲的歎了口氣,這事兒的難度,不是一般的高,隻能盡人事,聽天命嘍。

    接下來,類似的對話依然進行著,王羽從各個角度試探,賈詡則絲毫不露口風。在他嘴裏,河內軍的一切都變得很完美,仿佛搖身一變,成了河內軍的官方代言人。

    對王羽來說,這也是個新的挑戰,招攬人才,到底要怎麽搞,他一點概念都沒有。

    收服於禁比較簡單,對方原本就是自家人,隻是提高忠誠度,變成心腹而已,露一手本事就行了;方悅更簡單,直接打一架,就納頭便拜了;現在的這個胖子,就麻煩了……

    本事已經展示過了。

    軍略上,自己以弱勝強;勇武方麵,孤身突進,斬將奪旗;智謀,這場仗,打的就是心理戰,賈詡既然曾被牛輔找去問計,應該不會看不出,若是這點東西都看不出,他就不是那個無雙毒士了。

    很顯然,賈詡看破了自己的招攬之意,卻不怎麽動心,所以才擺出這麽副事事配合,就是不用真心的態勢。

    一直到追擊結束,打掃完戰場,大軍收兵迴營,眾將來迴報請示,王羽的招攬行動依然沒什麽進展,他也隻好將此事暫且放放,先處理軍機了。

    當然,處理的過程中,他也拉上了賈詡,說是讓後者參讚軍務。賈詡也不拒絕,施施然跟了過來,其實胖子心裏明鏡似的,人在屋簷下,拒絕也沒用,有敬酒不吃,何必上趕子吃罰酒呢?

    “本部兵馬斬首八百,俘虜五百,奪旗……”

    “河內郡轄下齊成部,斬首十五,俘虜三十,繳獲……”

    “河內……”

    勝利,是一場大勝不假,但收獲卻沒有想象中那麽大,至少殲敵的數目確實不多。西涼軍的崩潰,發生在兩軍發生接觸之前,而西涼軍的騎兵比例又高,除了列於陣前的少數親衛,騎兵基本都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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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內軍最大的戰果,除了抓到對方的主將牛輔之外,就隻有郡兵撿迴來的那些輜重了。

    方悅對此倒是很滿意,王羽就沒啥感想了,他轉頭問道:“文和先生以為如何?”

    “戰果輝煌,煊赫神京。”賈詡的迴答依然如故。

    好話人人愛聽,本來方悅等人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對賈詡的出現也很莫名其妙,這下算是鬆了口氣,看賈詡的眼神,也帶了幾分善意。

    郡兵之所以斬首少,繳獲多,倒不是因為怯戰,全都是錢惹的禍。

    最開始,隻是零星有人揀東西,西涼軍發現郡兵的斂財傾向後,看到有人追來,都直接往身後丟東西,什麽盔甲、衣袍、兵器、錢財,丟得滿地都是。郡兵們很快也學了乖,專門挑那些看似將領的人追,追不上不要緊,隻要追得對方丟東西就行。

    這一來二去的,郡兵的繳獲量自然大增,斬首什麽的,就聊勝於無了。所有的斬首加起來,還沒有泰山兵五百人的多。

    “嗯,各位都辛苦了,迴去好好休息吧。”王羽不鹹不淡的向方悅點點頭,然後轉向於禁吩咐道:“文則,外圍警戒的事情就交給你安排了,警戒線你先布置,然後本將再與你商議。”

    “喏。”於禁領命。

    方悅遲疑著問道:“少將軍,西涼軍敗得這麽慘,難道還能卷土重來?”

    “短時間內,牛輔部已經不足為慮,可西涼軍又不是隻有牛輔,其他人還不好說,收到軍情之後,有個人隻怕……”說著,王羽看了賈詡一樣,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發令道:“文則,將牛輔帶到中軍帳,本將要親自審問。”

    “喏。”

    被俘之後,賈詡的神情終於發生了變化,他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

    審問牛輔,倒沒什麽,這種主將級別的俘虜,知道的軍情肯定不少,但王公子那個眼神……好像有深意啊!難道,會是自己最擔心的那種情況麽?

    “文和先生,可有話說?”王羽悠然問道。

    “……”賈詡欲言又止,他決定還是觀望一下,不能就此喪失了主動權。

    還是差了一點,不過沒關係,哥有時間,也有耐心,王羽微覺失望,不過依然信心十足,牛輔這個殺手鐧的作用大著呢,不信你能一直沉得住氣。

    送走賈詡,於禁迴來複命,臉上的神情有些怪異,王羽見狀笑道:“文則可是奇怪,本將為何對賈先生如此看重?”

    “末將不敢。”於禁搖搖頭,想了想,還是如實說道:“末將隻是在想,主公難道是想放走牛輔,以此來迫降?可如此一來,老主公那邊……”

    “父親那邊,我自有主張,至於這位賈先生的價值……”王羽賣了個關子,“如果一切順利,待本將與他詳談時,文則也一起聽聽就明白了。”

    ……

    雖然是俘虜,但賈詡享受的待遇卻不錯,飲食都很豐盛,還有個獨立的軍帳可住,另外,還有四個長得很壯的貼身護衛,走到哪兒跟到哪兒。

    但賈詡依然很焦慮,對他這個擅長把握人心的智者來說,這種情緒相當之陌生。不是他的智慧突然縮水了,而是他的對手太過違背常理,難以評估。

    此外,正如他把握了王羽的一部分思路一樣,王羽似乎也掌握了他的要害,這才是最要命的。

    “不能這麽下去了,王羽此人行事果斷,殺伐之氣極重,跟他磨蹭,耗他耐心,很可能引起未知的反應,若是他真的……罷了,還是換個思路,跟他好好談一下比較安全。”

    思前想後了很久,賈詡終於做了決定。

    就在這時,帳外也傳來了他期待已久的召喚聲:“賈先生,少將軍有請。”

    “知道了。”賈詡整整衣衫,長身而起,他知道,自己生平最兇險,也是最關鍵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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