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專案”在一星期之前發生了第五起。這一起與以往不同,有一個目擊證人目睹了兇手殺死被害人的全過程。

    1

    “天氣熱,大夥兒都不住在這裏了。大夥兒住在這裏的主要原因是這裏原來是個小電站,有不少屋子可以擋風遮雨。但是老黑不管天氣有多熱,蚊子有多少,隔壁垃圾場有多大的氣味,他都不願意離開。因為他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了。”小男孩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瑟瑟發抖,“這一片蚊子太多了,所以我們大家都移居到兩裏地之外的天橋下麵了。”

    “你多大了?”陳詩羽柔聲問道。

    “十三。”

    “你不用上學嗎?”

    “我爸媽都死了,家裏沒人了,隻好跟著叔叔來城裏撿破爛。”小男孩看了一眼穿著製服的陳詩羽,仿佛有些畏懼。

    “你說你看到了,你都看到了什麽?”陳詩羽接著問道。

    “別問了。”我打斷了陳詩羽,說,“他都被問過多少遍了。每問一次,就會傷害他一次。我覺得他應該受到政府的幫扶。”

    陳詩羽看了看我,把追問的話咽進了肚子。

    “你別著急,著急也沒用。”林濤安慰道,“這案子已經拖了這麽久。還沒破案的主要原因就是兇手經過了精心策劃,而且我們還沒有完全吃透兇手的動機。”

    “誰著急了?我沒著急。”陳詩羽說,“這是我參加工作後接觸的第一個案子,我這不是想早一點兒破嗎?不然給我的同學們知道,我多沒麵子啊!”

    我笑了笑,揮手讓他們走出了房間。

    “男孩子叫狗蛋。他和他的叔叔以及村裏的十多個人都在城裏靠拾荒為生。”我一邊看偵查部門的筆錄,一邊對他們說道,“他們平時就住在這一片小房子裏,但是夏天一到,因為這兒附近的垃圾場腐臭味極濃,所以就移居到附近的天橋底下。隻有死者老黑仍住在小房子裏。7月15日晚,狗蛋遵從自己叔叔的命令,到他們之前住的小房子裏取東西。因為當時天已經比較黑了,所以狗蛋有些害怕。摸到房子附近的時候,狗蛋想喊老黑幫他照明。但是走到老黑房間的時候,他仿佛聽見了女人的聲音。”

    “女人的聲音?”大家都在安靜地聽故事,隻有大寶時不時會表示一下他的驚訝。

    “有什麽好奇怪的?”林濤說,“難道你是第一天知道‘清道夫’係列案件的嫌疑人是個女性嗎?”

    “狗蛋說感覺是個女人的聲音,但具體在說什麽就聽不清了。”我接著說,“狗蛋長期和這些拾荒者在一起,這些拾荒者閑來也會說一些男女之事,所以狗蛋對這些事情也很好奇。於是狗蛋就爬到老黑的窗下,想從破舊的窗簾縫兒裏窺視。”

    我翻了一頁卷宗,接著說:“狗蛋看到的是老黑全身赤裸地躺在地上,一個白衣女子騎在老黑的身上。看上去,老黑是想脫去白衣女子的連衣裙。掀的這個過程,可以看到白衣女子穿著一雙藍色的鞋子,很奇怪。”

    “藍色的鞋子?”林濤摸了摸下巴,說,“應該是鞋子外麵套了一層鞋套。如果屋子裏光線不足,可能會誤認為是一雙藍色的鞋子。”

    我點頭表示認可,說:“突然,老黑悶哼了一聲,兩隻腿不斷地踢。白衣女子就那樣坐在老黑身上,也不動。過了一會兒,老黑的腿就不動了。白衣女子這個時候站了起來,轉過了身。”

    我抬頭環視了一周。大寶的兩隻眼睛瞪著我,期待著我趕緊說下去;林濤則是一臉恐懼;小羽毛低垂著睫毛,一如既往地冷酷。

    “據狗蛋說,那女子不是一個人,是一個鬼。”我接著說。

    “我就說嘛,如果是人幹的,早就被我們抓到了。”林濤的嘴唇都在發抖,“隻有鬼幹的,我們才抓不到,要不然怎麽會一點兒痕跡都不留下?”

    “喂,你是個警察!又不是大神!”大寶拍了一下林濤的肩膀,說,“不留下痕跡是因為兇手在刻意抹去,而不是因為她有什麽超能力好不好?唯物一點兒,好不好?”

    “我覺得狗蛋當時的情況是極度恐懼,所以可能會對自己看到的一些東西有精神性的誇大。”我說,“他說,這個白衣女子是沒有臉的,一頭黑色長發,垂下來。”

    “這個好解釋,頭發那麽長,往前一披,就基本把臉蓋住了。”大寶看著林濤在發抖,一臉不屑地說,“如果真的沒有長臉,那個老黑還敢想著和她幹好事兒?”

    我點點頭,說:“狗蛋說,這個女人胸前的白衣服上,全是血。這個女人殺完人後,在屍體的旁邊不知道擺弄什麽,擺弄了很久。狗蛋在窗外實在蹲不住了,就想悄悄逃走,然後報警。沒想到不小心踢翻了旁邊的一塊瓦片。這個女人突然就轉過身來,身手非常敏捷,往屋外衝了出來。狗蛋拔腿就跑,跑到垃圾場附近,才把一直追在後麵的白衣女子甩掉。他躲在垃圾堆裏,不敢出來,直到天亮後,才跑了出來,找到了拾荒者大部隊,報了警。”

    “你們說,狗蛋說的,那個女人在屍體旁邊不知道幹什麽。”林濤躲在陳詩羽背後,說,“會不會是在——食屍?”

    “你有沒有搞錯?”大寶哈哈大笑,“她是在用蜂蜜寫‘清道夫’三個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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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韓信用蜂蜜在江邊寫下‘霸王自刎烏江’,騙得項羽奉從‘天意’,在烏江自刎。”我說,“如今這個女人,卻用這種方式來完成了她的殺人標誌。雖然因為聽見窗外的聲音,沒有把‘夫’字寫完,但是現場寫上了這三個字,依舊是一個人所為。”我說。

    “兇手用這種方式完成標記行為,是出於什麽目的?”林濤問。

    “兩種可能。第一,是對警方的挑釁。第二,可能是她自己察覺了筆跡的問題,不想再過多暴露,所以用螞蟻來組字。雖然是用蜜糖在地上寫字,但是螞蟻並沒有把字組得那麽完美。大概一眼看上去,仿佛能看出來‘清道夫’這三個字,但是細看每個字的細節,就看不清了。就連我們之前認定的錯字,在這裏也沒有完全表現出來。兇手可能是想到了這一點,用螞蟻組成字的輪廓,但我們卻看不出來字的細節。”

    “可是她已經在前麵四起案件中留下筆跡了啊!”大寶問。

    我搖搖頭,說:“可能是出於僥幸心理吧。可能她發現了自己的錯字,又想繼續在接下來的案件中標記自己,所以用了這種模糊的方式,以防我們在後續的案件中發現這一蛛絲馬跡。”

    “確實。”林濤說,“這恐怕是唯一一個能夠識別兇手的蛛絲馬跡了。”

    “即使我們已經找到了這一蛛絲馬跡,但我們還是沒有找出兇手。”大寶沮喪地說。

    “叔叔,我可以迴家了嗎?”我們聊得太投入,沒想到狗蛋此時已經站在了我們的身後。

    “最後一個問題。”我問,“你能再仔細迴憶一下白衣女子的相貌嗎?”

    “她沒有臉!”狗蛋的臉上浮現出恐懼的表情。

    “那身材呢?胖?還是瘦?你可以形容一下嗎?”我問。

    狗蛋抬起頭來,看了看我們,指著陳詩羽說:“和這個姐姐差不多。”

    我們一起看向陳詩羽。

    陳詩羽有些驚慌,說:“啊?我?我躺著也中槍啊。”

    專案組裏,新發的命案讓每個專案民警都眉頭緊鎖。“清道夫專案”是由省城刑警支隊牽頭組建的,雲泰市和森原市公安局負責本案的刑警們也專程趕來省城參加專案會議。

    “這個係列專案已經發了五起了。”趙其國副局長說,“雖然死者都是拾荒者或者精神障礙患者,但也是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啊!如果再不破案,沒有辦法給老百姓交代!可是我們呢?四個月了!四個月了!居然沒有查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這還能說我們是個優秀的集體嗎?是個攻無不克的集體嗎?”

    大家都低頭不語。

    “廢話我不想多說了,我希望大家都打起精神來。”趙局長說,“在座這幾十個弟兄,從今天開始,放下手頭所有工作,停止休假,全力偵破本案。從今天開始,沒有節假日,沒有周末,直到破案為止!就今天發的這起案件,技術部門先匯報具體情況。”

    會場沉默了一會兒,省城市局痕跡檢驗科科長謝明說:“現場勘查工作完成後,除了在屍體附近地麵上出現的、用蜂蜜傾倒出的‘清道夫’三字以外,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胡科長接著說:“經過法醫對屍體的檢驗,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兇手的作案手段和之前發的四起案件完全一致,是用手術刀之類較為輕薄的道具,一刀刺入心髒,導致失血性休克死亡。死亡時間,是昨天夜裏十一點半左右,和目擊證人所述的時間一致。”

    “又是戴手套、鞋套作案?”我問。

    謝明點點頭,說:“現場可以看到常見的鞋套印記,沒有任何鞋底花紋。因為兇手在現場停留的時間不長,沒有證據證明她戴了手套,但是她也沒有在現場留下指紋。”

    “偵查部門匯報進展。”趙局長說。

    “經過對現場四周的偵查,發現現場周圍沒有監控錄像。”偵查員說,“也沒有第二個目擊者發現這個白衣女子。”

    “對現場周圍擴大搜索範圍了嗎?”我說,“兇手有血衣,有鞋套,離開現場,總要丟棄這些東西吧?”

    “可以清洗,也可以焚燒。”偵查員說,“總之,附近沒有發現明顯的可疑物品。你知道的,附近就是那麽大一個垃圾場,想去細細搜索也不太可能。”

    “也就是說,係列案件第五起發生了,我們依舊沒有任何抓手?”趙局長瞪著眼睛問。

    大家都低頭不語。

    “之前的摸排仍沒有進展嗎?”我問。

    胡科長點點頭,說:“當時我們對案發時龍番、雲泰、森原的住宿記錄進行了分析,符合條件的著實有不少人。對女性,可能從事涉法、涉醫、有前科的人員進行逐個摸排,都覺得不太像。因為沒有甄別依據,所以也沒法肯定或排除。”

    “現在大家暢所欲言吧,我要下一步的工作思路。”趙局長說。

    我清了清嗓子,說:“我覺得下一步工作,需要圍繞三個方麵進行。第一,繼續對胡科長說的這個範圍內的人員進行排查。三個市不進行身份登記的黑旅館也要逐一詢問、排查,防止有所疏漏。如果兇手刻意去外地作案,是不會去正規旅館用真的身份證登記的。除去沒有作案時間的,其他人都必須進行筆跡鑒定。雖然現在兇手很有可能發現了自己的習慣性錯字,或許會在接受審查的時候進行偽裝,但是咱們也不能放棄這一條路。第二,對周邊監控錄像進行地毯式檢查,所有出現在監控錄像裏的白衣、長發女子都要進行辨別,爭取搞清楚特定時間下、出現在周邊的這些女人都是什麽人。第三,我覺得可以對‘出台’的賣淫女進行一輪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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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懷疑,是賣淫女作案?”趙局長問。

    我說:“用色相讓比自己強的對手放鬆警惕,這最先讓我想到風塵女。既然沒有絲毫抓手,不如就死馬當成活馬醫,碰碰運氣好了。”

    “也就是說,你現在對‘涉法、涉醫’這個條件開始質疑了?”趙局長說。

    我點點頭,說:“既然排查無效,就要考慮範圍定得不對。”

    “那,現在從哪個範圍下手呢?”趙局長問。

    我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像陳詩羽這種身材的長發女子,僅此而已。”

    “連年齡都沒有。”趙局長說,“三個市,符合這種條件的女人有好幾百萬,大海撈針啊。”

    “另外,我需要全部五起案件資料的複印件。”我說,“迴去後,我們也認真研究,看能不能有什麽新的發現。”

    2

    這一星期過得特別快,我、大寶、林濤、陳詩羽,甚至包括韓亮,每天都在辦公室細細地閱讀五起案件的卷宗,想找出一些被我們遺漏的地方。

    卷宗很詳細,但是卻沒有什麽有嚼勁兒的地方,兇手的手段極其高明,以至於我們根本無縫插針。

    “難道真的有完美犯罪嗎?”大寶慢慢開始懷疑自己一直信奉的理念。

    與此同時,專案組展開的調查工作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但是毫無成效。

    7月24日早晨,我們正在繼續翻閱卷宗的時候,師父打來了電話:“麗橋市公安局剛才發來邀請電函,要求我們盡快派出痕檢、法醫專家趕赴麗橋支援。”

    “麗橋?”我說,“那裏命案不多,信訪倒是不少。不會又是信訪案件吧?”

    我們正在“清道夫專案”上進行衝刺,平時熱衷於出勘現場的我,此時有些懈怠。

    “不,這次是命案。”師父說,“一個年輕女人被殺死在自己家中。從初步的勘查結果來看,兇手對現場進行了打掃和清理。”

    我默默點了點頭,雖然積案要抓緊時間清理,但是現發的案件也要確保趕緊破掉,絕不欠賬。

    我掛斷了電話,環視了一下辦公室裏的同事們,說:“麗橋命案,馬上出發。”

    大夥兒都站起身來準備東西,隻有大寶仍坐在座位上,一邊翻著卷宗,一邊扳著自己的手指像是在算什麽。

    “喂,命案現場哎,不去會長痔瘡的。”韓亮調笑道。

    我抬抬手,用征求意見的語氣問大寶,說:“不如這樣,麗橋的這個現場我們幾個去,讓大寶留下來繼續看卷宗,如果有必要的話,組織市局法醫複檢屍體,怎麽樣?”

    大寶點點頭。我們幾個人都非常驚訝,這個平時不出現場就睡不著覺的法醫,怎麽會放著一個現發命案不去,而願意守在家裏啃那塊難啃的骨頭?

    “我看大寶是和寶嫂剛穩定下來,所以想減少出差吧?”林濤坐在車裏問道。

    我搖搖頭,說:“看寶嫂的性格,之前和大寶鬧分手並不是不支持他的工作,而是覺得大寶不在意她。寶嫂何其賢惠,才不會阻攔大寶出差。”

    “如果大寶都不出差了,那‘出勘現場,不長痔瘡’的典故可就不複存在了。”韓亮笑道。

    我低頭想了想,說:“我總覺得,大寶好像發現了點兒什麽,隻是他可能還沒有做好和我們說的準備。”

    “不管怎麽樣,趕緊清掃現行命案吧。”副駕駛座上的陳詩羽冷冷地說道。

    應麗橋市公安局的要求,我們的警車開進了麗橋市的老城區,那裏的建築都被保護成原始古民居的樣子,裏麵有七彎八拐的小巷子。警車在一條巷子口處停住,因為麗橋市公安局的吳響法醫正在巷子口等我們。

    “我最討厭這些小巷子了。”林濤跳下車來,說,“蠻恐怖的。”

    陳詩羽捂嘴笑了一下,說:“你是我見過的最膽小的警察。”

    林濤硬了硬脖子,說:“我膽小?什麽樣的屍體我都見過好不好?除了法醫,還有人敢說比我膽大嗎?我不過就是有些怕鬼罷了。”

    我們在吳響的引導下,穿過迷宮似的巷子,來到了其中一個較小的門臉。

    門口的巷子被兩條平行的警戒帶切斷,十幾個警察擠在警戒帶兩側,要求住在附近、需要穿過此巷子的居民繞道走。

    “我討厭這樣的巷子,還有別的原因。”林濤試圖挽迴一些麵子,補充道,“這麽窄的巷子,門口的痕跡幾乎是不複存在了。”

    “現場就是這裏了。”吳響說,“像林科長說的那樣,我們到達的時候,就對這門口的巷子地麵進行了勘查,可惜,新鮮痕跡太多,無法分辨哪些才和犯罪有關。”

    我扭頭看看四周,說:“既然門口沒有痕跡,不如就把警戒帶拉在門口吧,現在這樣會嚴重影響四周居民的出行和生活。”

    “不行。”吳響搖搖頭,說,“這四周都是些古建築,一般都是一家一個小院子。但現場不是,現場這扇門進去就是一個套間,在門口就能直接看到現場裏的情況。曆史上,這是一個大戶人家的懲戒房,是個大戶人家在自己的院落後側建起來的一個獨立的小房間。犯了錯誤的用人,會在這裏麵壁思過。後來解放了,這一片房子都被分割成數個獨立小院,分給老百姓了,這一間和隔壁那個小院子是屬於一個房東的。房東在龍番市住,每年迴來一次收取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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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間,都是租給什麽人住?”我轉頭看了看隔壁門口正在接受民警詢問的一對中年夫婦。

    “隔壁那間,是一家賣夜宵的主兒。”吳響說,“一家四口,夫妻倆和兩個孩子。據說,昨天晚上十一點鍾,他們全家就去市裏步行街那一邊擺夜宵攤子了,一直到早晨六點多才迴來睡覺。我們找到他們家的時候,確實都在睡覺。”

    “這個我聽說過,麗橋的夜宵也算是全省有名了。”林濤舔舔嘴唇說。

    “死者呢?”我說,“租住這麽一個小屋子,條件也應該很差吧?”

    我看了看現場緊閉的大門,問道。

    吳響搖搖頭,說:“根據對死者的身份核實,死者是麗橋周邊農村的女孩,兩年前就到麗橋了,一直租住在這裏。女孩叫楊燕,二十四歲,未婚。據隔壁呂氏夫婦說,女孩性格非常內向,做了兩年鄰居都沒說過幾句話。女孩上午出門,下午迴來,不知道從事什麽工作。有的時候,晚上會有男人過來。”

    “男人?賣淫女?”林濤問。

    吳響搖搖頭,說:“這個,不敢確定。隔壁呂氏夫婦也說不好,他們看過幾次,究竟是不是一個男人,也沒在意。但從女孩平時的為人和打扮看,很清純,不像是賣淫女。”

    “目前,我們正在組織力量,對楊燕的謀生手段進行調查。”一名偵查員說。

    我穿戴好勘查裝備,推開大門走進了屋內。和從外麵看迥然不同,房間裏一派溫馨的裝飾,還很涼快。

    我抬頭看看牆壁上開著的空調,說:“現場的空調不能隨便亂開的!”

    吳響點點頭,聲音從口罩後麵傳出來有些減弱,說:“我們進來的時候,燈、空調、電視都是開著的,電腦是屏保狀態。”

    房屋是一個套房結構。從大門進來後,是一個狹小的走廊,走廊的一側是衛生間,衛生間的門口是一個簡易的灶台,放著一些鍋碗瓢盆。狹小的走廊盡頭,是一個房間,擺著一張大床、一個床頭櫃、一個寫字台和一個電視櫃。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房間到處掛著卡通公仔,床單也是粉紅色的,讓人感覺很溫馨。

    正對走廊和大門的一麵牆是整幅粉紅色的窗簾,窗簾上掛著一個相框。相框裏的女孩子穿著一身校服,對著鏡頭癡癡地笑。雖然照片中女孩子的打扮很是過時,但是也掩飾不了她秀美的臉龐和迷人的微笑。

    照片中的這個女孩子現在全身赤裸著,趴在電視櫃的旁邊。

    “地麵有大量拖擦痕跡。”吳響說,“潛血實驗都是陽性的。我們跟著拖擦痕跡的方向,找到了衛生間的拖把,拖把上也是有血的。”

    “死者有出血?”我看了看趴在電視櫃下方的赤裸的女屍。

    “是。”吳響說,“我剛才初步看了看,應該是頸靜脈破裂。”

    “那這個現場打掃得還真挺幹淨的。”我蹲在地上,看了看地麵。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地板上曾有過大量出血的痕跡。既然連血跡都被完全打掃幹淨了,更不可能在現場地麵上找到什麽足跡了。

    “那現場有什麽翻動的跡象嗎?”林濤問。

    吳響搖搖頭,說:“這完全就是一個性侵害的現場,沒有任何侵財跡象。”

    “性侵害?”我皺起眉頭問道,“死亡時間你們可有判斷?”

    “室內開著空調,設定溫度是二十六攝氏度。”吳響說,“考慮到空調溫度不恆定,而且屍體直接位於空調出風口下方,我們認為屍溫下降得要比一般情況快。結合屍僵和角膜混濁的情況,我們初步分析死者是在昨天晚上十二點之後死亡的。”

    “也就是說,是午夜之後?”我問。

    吳響點了點頭,說:“這個時間,隔壁的呂氏夫婦都不在家。最近的鄰居也在數十米開外了,所以附近居民都沒有聽到搏鬥和唿救聲。”

    “那兇手是怎麽進入現場的呢?”我走到位於大門對側的窗戶旁,掀開厚重的粉色的窗簾,看到窗戶是緊閉的,窗戶外的金屬護欄也是完好無損的。

    “調查看,死者性格內向,不與人交往。”吳響說,“窗戶那邊也沒有任何撬壓、破壞的痕跡。所以,兇手的出入口應該是大門。”

    “我看過了,大門外側是一個普通的木門,但內側有個加厚的防盜門。”林濤扒在防盜門鎖眼處看了看,說,“大門沒有撬壓、破壞的痕跡。外麵的木門也是正常狀況。”

    “是誰報案的?你們最初到達現場的時候,現場是什麽情況?”我問。

    吳響說:“是住在距現場大約一百米處的一個叫作包林傲的中年男子報案的。他說今天早晨七點鍾,他經過這個巷口,發現房門大開,從門口就能看到房間電視櫃下的女屍。所以就報案了。派出所到達現場的時候,就隻有報案人一個人對裏麵探頭探腦的。”

    “七點多了,這裏還沒人經過?”我看了看大門外。

    “南方的居民,生活比較安逸。”吳響笑了笑,說,“九點才上班,八點鍾我們的大街上還不堵呢。七點鍾,那算是非常早了。而且,這個地方比較偏僻,一般也隻有住在附近的人才會經過。巷子錯綜複雜,即便住在附近,也未必就從這個小巷子經過。”

    “那兇手是怎麽進入現場的呢?”我又問起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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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無疑問,和平進入。”吳響說。

    “一個性格內向的女孩子,午夜時分,會隨便讓人進入她的閨房?”我問。

    “而且是個男人。”吳響沒有迴答我的問題,反而補充道,“死者的陰道內,精斑預實驗陽性。”

    “你說,會不會是呂氏夫婦看到的那個男人?”我問。

    “你的意思是說,熟人?”吳響說,“你這麽一說我就放心了,我們開始也認為這是一起典型的熟人作案的殺人案。畢竟,獨居女子,半夜開門,一般人想騙也是騙不開的。”

    我沿著房間走了一圈,現場很狹小,也沒有什麽特別需要勘查的。我走到那床粉色床單前,看見床單還算是整齊,床單上堆放著一床薄薄的被子,被套也是配套的粉紅色。

    “現在的年輕人都流行開空調、蓋被子了嗎?”吳響老氣橫秋地說了一句。

    我把被子拖到床的一角,見床單很幹淨,當然,也很整齊。

    “強奸沒有發生在床上?”我問。

    吳響搖搖頭,說:“墊被和床單我們都仔細看了,好像確實像仔細鋪過一樣。我們分析死者應該就是在電視櫃附近被性侵的,因為她的睡衣散落在那兒附近,睡衣上還沾了血跡。血跡不多,是噴濺狀的,分析應該是睡衣先被脫下來丟在那兒附近,死者再被刀刺入頸部的。可惜,屍體附近已經被打掃過了,沒有痕跡。”

    “也就是說,不管是性侵,還是殺人,這些動作都是遠離床鋪的?”我問。

    吳響點點頭。

    “那,這上麵為什麽會有血?”我把薄被提了起來,看見被子的一條邊被血染紅了。

    “喲,這個我還真沒注意到。”吳響說“這被子的原始位置在床上,而床上是幹淨的,所以我們也沒有仔細去看。來,趕緊把被子提取了。”

    “不礙事。熟人作案,現場又遺留dna,我覺得這案子不難破吧?”我笑了笑,說,“偵查已經開始調查了,dna也在加班加點,估計三五個小時就出結果了。我們得抓緊做屍體解剖了,爭取在他們工作完成前完成。”

    3

    我和吳響合力把屍體抬到了解剖台上,屍體這麽一翻轉,就看見屍體身上到處都是損傷。

    “喲,在現場的時候,隻看到死者的背部倒是完好的。”吳響說,“這麽一看,全身都是傷啊。”

    死者的損傷遍布全身多處,都是以皮下出血和擦傷為主。由此可以看出,死者生前經過了劇烈的搏鬥。我們逐個對損傷進行測量、拍照和記錄,僅僅屍表檢驗工作就進行了一個多小時。

    “死者身上的擦傷主要是在搏鬥中與家具剮蹭形成的,而皮下出血,我們可以看到,除了一些磕碰以外,其他的都集中在四肢,這屬於典型的約束傷。”我說。

    “曾經聽過你講的課,你認為約束傷多而且明顯,可能提示兇手的約束能力不強,和死者勢均力敵,對嗎?”吳響問道。

    我默默地點點頭,用棉球把死者的頸部擦拭幹淨。隨著頸部的附著血跡被慢慢清理後,頸部皮膚也就逐漸暴露出來了。除了頸部右側一處哆開的創口之外,頸部前側還有不少皮膚擦傷。

    我翻開死者的眼瞼,見眼瞼內有不少出血點,說:“死者是存在窒息征象的,你們看,出血點很明顯。這說明兩個問題,第一,結合頸部損傷,兇手對死者有一個掐扼頸部的過程,導致死者出現了機械性窒息死亡。”

    “啊?不是失血死亡嗎?”林濤說。

    “死者屍斑淺淡,眼瞼和甲床蒼白,是一個失血貌。”我說,“說明死者血管被割斷之前,還是有生命體征的。這個掐扼頸部的動作,也隻是導致死者出現窒息征象,最多就是昏迷。”

    “第二個問題呢?”吳響問。

    我說:“第二,兇手對死者的掐扼,並沒有導致死者的死亡,同樣也說明了兇手的身體素質並不是很強悍,他的控製力有限。”

    “頸部的這些擦傷也可以說明這個問題。”吳響說。

    死者頸部的擦傷,分布非常淩亂,擦傷明顯的部位主要位於頸部的左側。頸部左側的擦傷呈現片狀,而右側有多個半月形的擦傷,顯然是指甲印。

    “你們看,死者肚子上亮晶晶的是什麽?”林濤說。

    我看了看死者的腹部皮膚,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於是,我走到林濤的角度去看,果然可以看到一小片亮晶晶的區域。林濤的位置站得比較靠後,所以朝屍體方向看去的時候,等於是打了一個側光,可以看到一些光反射和皮膚差異較小的位置。

    我用棉簽沾了沾亮晶晶的區域,取出精斑預實驗的試紙條,經過檢測,這裏果真是一片精斑。

    “可是,在死者陰道裏已經取過精斑了,再提取還有意義嗎?”吳響說。

    我說:“畢竟是兩處比較獨立的精斑,所以我覺得取下來會比較穩當。如果有那麽個萬一呢?”

    死者的會陰部沒有明顯的外傷,處女膜陳舊性破裂。

    我拿起刀,對死者的頸部進行了解剖。死者的頸部肌肉大片出血,右側胸鎖乳突肌已經斷裂,結合皮膚看,這裏並沒有試切創,也沒有拖擦痕,這應該是因為死者處於固定體位下,被兇手用單刃刺器刺破血管的。

    “死者和兇手有這麽大範圍的搏鬥痕跡,但是這一刀卻孤立存在,而且是在固定體位下形成的。這一點,可以還原出殺人的動作。”我說,“兇手先是經過掐扼,讓死者暈厥,然後再用刀刺破了死者的頸靜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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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固行為?”吳響問。

    我點點頭。

    吳響說:“這個兇手還蠻老道的。”

    “確實,加固死者死亡,打掃現場。”我說,“這一方麵說明兇手和死者很有可能是熟人,一方麵說明兇手的反偵查意識很強,很有可能有前科劣跡。”

    經過屍體檢驗,死者的全身髒器都呈貧血貌,血管內也較為空虛,這些都是典型的失血貌。通過胃內容物檢驗,驗證了死者是23日午夜死亡的。

    “我現在有一些疑問。”我說,“不如我們先去現場看看,再到專案組碰頭吧?”

    林濤有些奇怪,說:“現場經過了反複拖擦,地麵上的大部分血跡都被擦拭幹淨了。”

    “從屍體損失的血量看,現場確實應該有大量的血跡。”吳響說,“人體內大約有4000毫升血,我看至少有1000毫升流到了現場。但是現場卻沒有看到明顯的血跡,即使我們通過潛血實驗檢測到了血跡,也是微量的。這說明兇手是經過精心打掃,多次拖地,才會把這麽多血液都弄幹淨的。”

    “真是個心思縝密的兇手。”陳詩羽說。

    我搖搖頭,說:“可能是心思縝密,也可能就是照搬照抄。”

    “什麽叫照搬照抄?”陳詩羽問。

    我搖搖頭,說:“還不敢確定,我們再去現場看看吧。”

    重新迴到現場。因為屍體已經被運走,為了方便附近居民的進出,警戒範圍已經縮小到現場的大門口。一條鬆垮垮的警戒帶圍著大門,兩個民警搬了凳子坐在門口。

    我走上前出示了現場勘查證後,掀起警戒帶走進了現場。

    “現場一點兒血跡都沒有,對嗎?”我問吳響。

    吳響點點頭。

    我說:“死者的頸部有破口,那麽就會有大量的血跡在頸部周圍堆積成血泊。而且死者頸部附近的電視櫃上應該有大量的噴濺狀血跡。但是我們在現場卻看不到血泊和噴濺狀血跡,說明了什麽問題?”

    吳響說:“第一,兇手應該移動了屍體,這樣才能無死角地把地麵拖擦幹淨。第二,兇手不僅拖了地,還把電視櫃上沾染的噴濺狀血跡進行了擦拭。”

    “很好。”我豎了豎大拇指,接著問,“那這兩個問題,又能反映出哪兩個問題?”

    吳響沒明白我的意思,茫然地搖搖頭。

    我說:“第一,屍體。如果移動了屍體,那麽原始位置上,壓在下麵的肚皮上的精斑,其實就是有意義的。有可能是兇手在死者的肚皮上射了精,然後因為要拖地,所以把屍體翻轉了。”

    “對。”吳響說,“一開始我認為死者是俯臥的,肚皮上的精斑沒有意義呢。”

    我接著說:“第二,我們知道打掃現場,主要是清理兇手留下來的痕跡,而不是清理血跡。兇手拖地的行為是在消除痕跡,但是擦桌子這個行為我就不能理解了。電視櫃裏也沒有什麽東西,按理說兇手不應該觸摸,更沒有必要去清理上麵的噴濺狀血跡了。”

    吳響低頭思索。

    我繼續說:“而且,現場留下了精斑,這是比指紋、足跡更有證明意義的痕跡物證,可是兇手肆無忌憚地把它留在了現場,沒有做任何掩飾。你不覺得兇手的這個低級錯誤和他精心打掃現場這一行為是非常不吻合的嗎?”

    “您是想說什麽呢?”陳詩羽等不及了,問道。

    我微微笑了一下,並沒有作答,徑直走到床邊,把薄被鋪開,對薄被一邊的浸染血跡進行了仔細的觀察,並用手摸了摸,發現血跡已經徹底幹透了。

    我更換了手套,把薄被放到桌上,對粉紅色的床單進行了仔細的觀察。床單上很幹淨,沒有灰塵、沒有毛發、沒有血跡。

    我直起身來,環視四周的環境,最後目光定格在辦公桌上的電腦上。

    “電腦,你們動過嗎?”我問。

    吳響搖搖頭,說:“我們有一個勘查員看了,就是一個簡單的桌麵狀態,沒有打開什麽程序。”

    “那看電腦之前,有對鼠標、鍵盤進行痕跡檢驗嗎?”我問。

    吳響搖了搖頭,說:“好像沒有。”

    說話間,林濤已經拎起多波段光源,開始對鼠標和鍵盤進行檢驗。我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吳響說:“這個沒有多大意義吧?你看,兇手進來強奸、殺人,然後又花費了那麽大心思去打掃現場,他哪還有時間去上網?”

    我沒有搭話。不一會兒,林濤抬起頭來,一臉沮喪,說:“可以看到是有新鮮指紋的,不過已經被紗布手套抹去了特征點,已無鑒定價值。”

    “那指紋也應該是死者的吧?”吳響說,“紗布手套?是我們勘查員做的嗎?”

    “是。”林濤說,“很有可能是我們勘查員把指紋抹掉了,但是指紋究竟是死者的,還是兇手的,現在不得而知了。”

    我皺著眉頭思考著,不一會兒,眼前一亮,說:“快,主機電源按鈕,指紋檢驗。”

    “不是,我有個疑問。”吳響說,“你們這樣急巴巴地找指紋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竭盡一切尋找證據。”我說。

    吳響說:“現場有精斑啊!還有什麽比精斑的證明力更好的嗎?”

    “有的時候不好說。”我說,“比如,死者若是賣淫女,那麽精斑還有什麽價值嗎?”

    “可是,為什麽你們就對這台電腦感興趣呢?”吳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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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我開始就覺得奇怪,為什麽現場會是電腦和電視同時開著?”

    “現在的年輕人,一邊看電視一邊玩電腦很正常啊?”吳響說。

    我說:“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她完全可以把辦公桌轉一個方向,更方便。但是這個現場,若坐在辦公桌旁玩電腦,則是背對著電視,這樣不累嗎?而且,午夜時分,說是看電視的時候睡著了,沒關電視可以解釋,但是電腦和電視都不關,都在使用,可就不好解釋了。尤其是剛才你說電腦沒有打開任何程序,那麽她為什麽不關電腦,而讓電腦處於屏保狀態?這不正常,是一個疑點。”

    “你的意思是說,電腦其實是兇手打開的?”吳響說,“使用完電腦後,兇手又把所有的程序都關掉了?這個兇手殺完人還這麽悠閑自得?”

    “提取到一枚食指指紋。”林濤直起身來,說,“死者指紋我已經仔細研究過了,目前看,這枚食指指紋不是死者的。”

    “幹得漂亮。”我笑了笑,轉頭對吳響說,“其實,兇手並不是悠閑自得。不如這樣,我們兩個來打一個賭。”

    “打什麽賭?”陳詩羽插話道。

    我說:“我賭,電腦裏瀏覽器的瀏覽記錄並沒有被刪除,而最近被關掉的網頁,應該是搜索毀屍滅跡的辦法。”

    吳響滿臉狐疑地晃動鼠標,打開了瀏覽器的瀏覽記錄。

    “如何清理血跡?”“殺完人後應該做些什麽?”……

    “真是神了。”吳響叫了一聲,說,“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就是僅僅憑電視、電腦同時開啟這一點?”

    “當然不止這些。”我說,“最重要的疑點,還得從屍體檢驗說起。”

    4

    “最初的疑點,是從屍體上產生的。”我坐在專案組寬大的會議桌旁,說,“屍體的損傷分布非常廣,說明兇手的控製力很弱。那麽我們就要考慮老人、未成年人和女人。從作案動機看,既然是性侵害,就可以排除是女人作案。那麽,兇手究竟是老人還是未成年人?午夜時分,死者會讓一個老年男人進入現場嗎?”

    “不排除會。”強局長說,“經過前期調查,死者是個暗娼。”

    “暗娼?”我有些意外。窗簾上掛著的那張純潔的照片,實在難以和“暗娼”這個刺耳的詞匯結合在一起。

    “死者楊燕生前在一家所謂的‘模特兒公司’上班,其職責,就是賣淫。”強局長說,“楊燕是農村人,從小喪父,母親獨自把她養大。但是兩年前,母親得了風濕性心髒病,生命垂危。為了賺錢給母親治病,楊燕被人騙進了一個賣淫團夥,進行賣淫活動。因為麵容姣好,楊燕很快就成了公司的‘頭牌’。不過,這個楊燕性格內向、要強,她隻對一些固定的嫖客賣淫,生人一概不接待,收費很高。”

    “這些顧客裏有老頭兒?”我問。

    強局長翻了翻筆記本,說:“目前調查的這些人中間,沒有。不過,不排除我們的調查有遺漏的地方。”

    “我覺得調查正好把嫌疑人遺漏,太過巧合。”我說,“既然偵查員掌握了全部固定嫖客的名單,我們就應該充分相信。”

    偵查員點頭認可。

    我接著說:“很快,在現場複勘工作中,我的疑點得到了印證。兇手在清理現場的時候,不僅僅清理了他可能留下的痕跡,就連一些噴濺狀的血跡都清理得幹幹淨淨。這不是有反偵查能力的人所做的事情,而更像是不諳世事的未成年人效仿犯罪行為而做出的動作。”

    “這也是猜測吧?”強局長說。

    我微微一笑,示意強局長少安毋躁,說:“在這個時候,我想到初次勘查現場的時候並沒有解決的問題,就是被子上的血跡問題。被子在床上,而殺人的初始位置應該在電視櫃旁邊,那麽被子上怎麽會有浸染狀的血跡形態呢?”

    “移屍?”

    “不。”我說,“床單沒有打皺,床上不會是第一現場。既然不是屍體被從床上移下來,就應該是被子從屍體上移動到了床上。”

    “你是說,之前打鬥的時候死者一直披著被子?或者被子在地上?”強局長說。

    我搖搖頭,說:“死者身上有很多擦蹭損傷,不會是披著被子。被子上沒有噴濺狀血跡,說明被子開始也不在地上。所以,我認為兇手在把死者的頸動脈割破後,用被子掩蓋了屍體。”

    “掩蓋屍體?”強局長皺起眉頭,說,“那他為什麽還要把被子重新給拿迴床上?”

    “對,這就是問題的核心所在。”我說,“兇手在殺完人後,用被子掩蓋屍體,在離開之前,又把被子重新放迴床上。同時,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現場的床單。”

    說完,我在幻燈機上打開了一張現場床單的照片。

    “很幹淨。”強局長說。

    我點點頭,說:“被子上是有血的,但是這些血卻沒有被沾染到床單上,這是為什麽?”

    “對啊!我怎麽沒有想到?”吳響插話道。

    我說:“隻有一種可能,就是被子被重新放迴床上的時候,血跡已經幹了。”

    “幹了?那麽多血,幹了的話至少也得一個小時吧?”吳響說。

    我點點頭,說:“差不多。現在問題來了,在這一個多小時中,兇手在做什麽?”

    “打掃現場。”吳響說。

    我搖搖頭,說:“不。現場是用水衝洗地板,然後拖擦的。但是被子上並沒有汙水的痕跡,也沒有血液被水衝淡後浸染的痕跡。說明兇手在打掃現場的時候,被子已經重新迴到了床上。”

    “那兇手在做什麽?”強局長問。

    我說:“開始我也想不通,後來到了現場,看到了電視、電腦,想起之前說過,現場的電腦和電視是同時開啟的狀態。根據這一疑點,我認為兇手很有可能是在上網。上網做什麽呢?尋找毀屍滅跡的辦法!”

    “強奸、殺人、掩蓋屍體、上網尋找滅跡辦法、把被子掀開、打掃現場。”強局長說,“你還原的這個現場過程,我很認可。可是為什麽他要在打掃現場的時候把被子重新拿開呢?”

    “很簡單。”我說,“被子鋪在地上會掩蓋部分血跡,擋事兒了。”

    “那麽,你還原出的這個過程,又能說明什麽呢?”吳響問。

    我說:“這個過程的關鍵點是上網尋找滅跡方法,然後照搬照抄地施行,以至於形成了拭去現場血跡這個沒有意義的動作。這個行為,說明兇手在殺人後,不知道該怎麽辦,說明他沒有反偵查能力,而且心智並不是非常成熟。這說明兇手應該是一個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吳響問,“可是未成年人怎麽會強奸呢?怎麽會和平進入現場呢?”

    “這樣看,我們抓錯人了?”強局長幽幽地來了一句。

    “你們都抓人了?”我問。

    強局長點點頭,說:“dna實驗室檢出死者陰道內的精斑後,就上網進行了比對。很快,這個精斑和一個曾經受過打擊處理的人比對同一。而這個人,就是楊燕的那些固定嫖客中的一人。很巧,這個人就是報案人包林傲。當時我們認為他之所以報案,是因為賊喊抓賊。人到公安局後,就一直在喊冤枉。他承認自己在23日晚上十一點,按照約定去楊燕家和楊燕發生了性關係,支付了兩千元後就離開了。離開的時間是晚上十二點。”

    “根據死亡時間,這個時間,楊燕確實還沒有死。”吳響說,“目前看,應該是深夜一點到兩點之間死亡的。”

    “重點是這個包林傲是個有前科劣跡的人。”我說,“一來他這個年紀了,二來經過打擊處理會有經驗,不會出現現場這麽幼稚的行為。他確實應該是被冤枉的。”

    “那麽,下一步我們該如何去查?”強局長問道。

    我摸了摸下巴,說:“未成年人,怎麽會想起來做強奸案件?這讓我突然想起一個星期之前,我們正在偵辦的那起‘清道夫專案’。”

    “哦?說說看。”強局長饒有興趣。

    我說:“‘清道夫專案’在一星期之前發生了第五起。這一起與以往不同,有一個目擊證人目睹了兇手殺死被害人的全過程。你們知道這個叫作狗蛋的孩子,為什麽會目擊到這一切嗎?”

    大家都搖搖頭。

    我說:“他聽見死者房裏有女人的聲音,認為死者正在嫖娼,所以想去偷窺。”

    “偷窺?”強局長說,“你是說,這起案件也有可能是偷窺引發的?”

    我點點頭,說:“我看了原始現場照片,現場那幅窗簾,並沒有完全拉上。也就是說,在屋後,可以看得清楚屋內的一切。加之未成年人作案,大部分都是有特殊情況的刺激,無預謀、臨時起意的。”

    “我現在好像明白你為什麽要堅持提取死者肚皮上的精斑的原因了。”吳響說道。

    我抬腕看了看表,說:“現在dna結果也應該快出來了,不如大家就抓緊在現場周圍排查十三四歲以上的未成年男性吧。既然有條件通過窗戶偷窺到現場正在發生的賣淫活動,說明這個未成年人有條件經過現場窗下。這一片居民區相對封閉,所以這個嫌疑人肯定是住在現場周圍不遠的地方,範圍不大。”

    “如果這樣說,我這裏倒是有一條線索。”一名偵查員突然說,“現場周圍最近的、最符合條件的人員,就是死者隔壁呂氏夫婦家的雙胞胎兒子。據呂氏夫婦說,當天晚上從十一點開始,到第二天早晨六點,他們都在市區賣夜宵。為了核實呂氏夫婦的言辭,我們對夜宵街附近進行了走訪,驗證了呂氏夫婦所說,他們確實在夜宵街賣了一夜夜宵。不過,被走訪的人反映,他們隻看到呂氏夫婦和其中一個兒子,並沒有印象雙胞胎都在。當時我覺得這倆孩子就十五歲,還是比較貪玩的年紀,跑出去玩也很正常,就沒有在意。”

    “也就是說,不僅這兩個孩子中的一個有作案時間,而且呂氏夫婦在此事上還說了謊?”強局長說,“結合秦科長剛才的分析,這兩個孩子中的一個有重大作案嫌疑。抓緊時間,迅速行動,慎重審查。”

    “等等。”我說,“現在看起來有個問題比較棘手。就是如果兩個孩子是同卵雙生的雙胞胎,那他們的dna就是一致的。”

    “一致的就一起抓。”強局長說,“如果dna比對上了,就是他們倆,還能逃得脫法律的製裁嗎?”

    “可不是這樣說的。”我說,“即便dna對上了,不能說清楚兩個孩子誰才是兇手的話,根據無罪推定的原則,兩個人都會被判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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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夥兒都悶不吭聲了。

    隻有林濤興高采烈地舉起手中的指紋卡,說:“幸虧有咱們秦科長的未雨綢繆,幸虧有我這台精密的提取儀器。我們在死者家裏的電腦主機電源開關上,提取到一枚指紋。根據之前的分析,這枚指紋應該是兇手在開啟電腦的時候留下的!”

    全場一片沸騰。

    強局長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說:“第一組,馬上覓取兩名嫌疑人的食指指紋,進行比對。雙胞胎就想逃脫法網嗎?你們的指紋不能是一樣的吧?”

    呂文和呂武雖然是同卵雙生的雙胞胎,但是性格迥異。呂文性格文靜,勤奮好學,而呂武生性懶惰,輕浮狂躁。從同一個班級出來,成績卻是天壤之別。同樣剛剛經過中考的他們,一個考上了市裏的重點高中,而另一個隻有去技校學習。

    在dna比對結果出來之前,指紋已經驗證了呂武是本案的兇手。雖然油嘴滑舌的呂武一直在辯解說自己曾經到楊燕姐姐家裏玩過電腦,但是當楊燕腹部的精斑也和他比對一致時,他再也無話可說了。

    7月23日晚,呂氏夫婦帶兩個兒子去擺地攤,沒擺到半個小時,呂武就嫌太累,要求迴家睡覺。呂氏夫婦對自己的這個小兒子沒有什麽辦法,就讓他迴去早點兒睡覺,不要亂跑。

    十一點三十分,呂武迴家路上經過楊燕家窗口時,感覺到了窗戶裏有人影在閃動,於是扒在窗口偷窺。

    窗內的春色,讓這個剛步入青春期的少年垂涎欲滴。

    在屋內的男人離開後,呂武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決定也去一試。為了防止被楊燕轟出屋外,他先迴家找了一把匕首揣在身上。

    零點已過,呂武敲響了楊燕家的房門。楊燕很警惕,沒有開門,隻是隔著貓眼,問這個鄰家的男孩為什麽深更半夜到自己家裏來。

    呂武則裝出一副苦臉,說自己的母親病了,父親和哥哥不在家,請求楊燕幫忙去看看。楊燕知道平時這對夫婦對自己總是笑臉相迎,不是什麽壞人,加上門外的這個半大男孩,看上去也沒什麽好害怕的,所以就打開了厚重的防盜門。

    呂武猛地邁進屋內,反手關上房門,要求楊燕也像對待剛才那個男人一樣對待自己。楊燕先是一驚,隨後則惱羞成怒,說你這個半大孩子怎麽這麽沒教養?不僅偷窺別人,還提出非分的要求。

    “毛都還沒長齊呢,你想些什麽呢?”這一句話激怒了呂武。

    隨後呂武和楊燕發生了激烈的打鬥,楊燕以失敗告終。

    在掐暈楊燕後,呂武扯開了她的衣服。因為沒有經驗,在反複嚐試後,並沒有得逞。於是他對著地板上赤裸的楊燕手淫。

    完事後,楊燕仿佛還有些清醒,呂武害怕事情敗露,突然想起他還帶著一把匕首呢,於是掏出匕首刺到了楊燕的頸部。一刀下去,血液噴出老高,這一下把呂武嚇壞了,趕緊拽過床上的被子掩蓋住了屍體。

    呂武去衛生間洗幹淨了手,有些不知所措。於是打開電腦,在網上尋找犯罪後逃避打擊的辦法。

    最後,他按照網上教授的辦法,仔細打掃幹淨現場的血跡後,匆匆離開。

    第二天,呂氏夫婦迴到家裏後,發現了呂武換下來的衣物上的血跡。他們剛把衣物清洗幹淨,就聽見門外有嘈雜聲。呂氏夫婦的心裏,很快就有了答案。在警察到達前,他們商量好了對策,匆匆躺上了床,假裝熟睡。

    “犯罪的低齡化,實在讓人有些觸目驚心。”我搖搖頭說,“以前看過半大的男孩強奸幼女的案件,現在這直接上升到強奸、殺人的地步了。”

    “我倒是一直很納悶,同樣的家庭、同樣的學校,居然能教出兩個完全不同性格的孩子。這兩個孩子還是雙胞胎,按照基因看,也應該相似才對。這讓我不得不開始懷疑‘人之初、性本善’的說法了。”陳詩羽也感歎道。

    “不管怎麽說,這個案子是破了。”林濤重重地關上警車的門,對韓亮說,“趕緊走,趕緊離開這裏。麗橋市是我最不喜歡的城市,沒有之一。”

    “為什麽?”陳詩羽問道,“我覺得這裏古色古香,生活節奏又悠閑,多美好啊。我以後退休了一定要來這裏定居。”

    “你才多大點兒啊,就想退休的事情了?”我靠在副駕駛座位上,笑著閉上眼睛,說,“林濤討厭這裏,是因為一年前的一樁命案,迷巷鬼影26。”

    “鬼影?”陳詩羽驚訝地說,“你們見著鬼了?”

    “天要黑了,別說了行嗎?”林濤抱了抱肩膀。

    我說:“是啊,是一個白衣長發的‘女鬼’。”

    “白衣長發?”陳詩羽思忖片刻,說,“和‘清道夫專案’有關係嗎?”

    “對啊,我都沒有想到。”我說,“‘清道夫專案’也是個白衣長發的女人對吧?不過迷巷鬼影那個案子,不是真的鬼,不是女人作案,是一個人裝扮的——等等,裝扮……”

    我正在低吟,電話鈴聲突然響了。

    “聽說破案了?效率真高。”大寶的聲音,“迴來了吧?迴來後,直接到師父辦公室。”

    “師父辦公室?”我說,“我們估計要晚上八九點鍾才能到哦。”

    “不管幾點,我在師父辦公室等你。”大寶急急地說。

    “好,我們到達後,直接過去。”我說。

    “不,不對,不是你們。”大寶說,“就你一個人來,別人都別帶來,切記。”

    我的心裏有些不祥之兆,從後視鏡看了看後排林濤和陳詩羽正在嬉笑打鬧,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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