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蘆珊來說他是個多餘的人,對柯新雅和袁家來說他是不得不接受的交易品。原本進入新家庭時的期待,就像一大片黑暗裏細小的光點很快被埋沒的毫無影蹤,連自己都找不到了。袁複立好整以暇侃侃而談:“蘆珊始終認為我是她的汙點,她徹底否決了她的前半生,認為她前半生每一個人生節點都伴隨著肮髒難堪悲慘。其實原本柯新雅是能夠接受我的,哪怕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有點害怕。不過那時候她害怕的也不是我而是蘆珊。柯新雅膽子雖然小,心卻不硬。如果蘆珊不再出現,我們有很長的時間會一直在一起,我那時候那麽小,她總會對我有一些憐惜,時間長了就會變成感情。”袁複立垂著眼睛笑,嘴角的弧度上翹,聲音也變得很柔軟,“可惜,蘆珊不止要讓柯新雅忘不了她,也要讓我忘不了她。她時不時讓柯新雅帶著我出去,當著柯新雅的麵把我叫到一邊說話,她告訴我她是我媽媽,但我不能叫她媽媽,他是賀夫人。我覺得這種事情不需要強調,但她從來不厭煩。我忘不了,柯新雅自然也忘不了。”最後的結局就是,柯新雅驚懼的眼神從蘆珊身上一直延續到他身上。柯新雅病到最厲害的時候一直都不敢讓他進門,甚至彌留之際也開口讓他走地遠遠的。寧願背負著不善待前妻兒子的罪名也不願讓他近身。她死後,袁家隻剩下袁生那個男人,他懦弱無能好大喜功,對柯新雅卻一心一意。袁家的長輩即使再大的能耐也沒辦法強逼著一個年紀不小的男人再生一個。他們開始全力教導他,在以為他是袁家長子嫡孫的時候。蘆珊的親生父母是音樂生,她卻從小落在孤兒院,因為她父母當初是無媒苟合,在那個年代小城鎮發生了這種事情是要被鞭笞的,他們膽小懦弱把蘆珊扔到了馬路上。等把她接迴家裏時她已然成年,氣質基本已經定型。而袁複立卻長在袁家,袁家幾代富貴,要培養個把人並不難,所以即便袁複立常年陰鬱,手段狠辣,依然能笑得如同世家公子。因為這一切本來就是世家裏養成的氣質與風度。可惜有些事情瞞得了十年二十年瞞不了一輩子。袁家的有心人不少,袁複立的身世終究被曝光,先不論裏麵有多少蘆珊的手筆,首先要對付袁複立的就是袁家的長輩。袁家血脈尚在,怎麽能被一個沒有關係的人白白拿走一切。欲壑難填,人永遠在追逐利益。嫡係已然如此,袁家的旁係又怎麽可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最先對袁複立下手的就是那些傾心教導了他將近二十年的長輩。頭一天還是笑容滿麵,第二天就是驚心動魄的刺殺。這樣的局麵他經曆多了也就無所謂了。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每一個人都明白的道理,袁複立也明白。所以他毫無障礙地借著賀佑欽對袁家起了心思的機會攪亂了池水,嫡係也好旁支也罷都在頃刻間灰飛煙滅。眼看著他起高樓,眼看著他樓塌了。一切不過如此。事後他才想起來蘆珊早已提過接收袁家的計劃,雖然隻是湊巧,但蘆珊卻第一次笑地滿意。至少在他麵前,她第一笑地毫無遮掩,不再像一個戴著虛假麵具的假人。而是一個有了愛恨情仇的——瘋子。至少不是假的,當時的袁複立這麽跟自己說。他捂著空蕩蕩的胸口,也笑得燦若春花。那個時候,他就醒悟了,他心裏的確有什麽地方對頭。如果不把那個越來越大的空洞填滿了,總有一天他會忍不住把所有人的胸口都挖一個洞。讓他們也嚐嚐那種走路都會透風的感覺。後來的所有事情就像一個個的遊戲,每個人都有無數張臉孔,為了愛恨為了情欲為了利益糾纏在一起,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你方唱罷我登場,大戲連番上場讓他看得目不轉睛。而他堅決地站在了蘆珊那一邊,不是為了所謂的血緣糾纏,而是為了填補自己的空虛感。一個蘆珊哪裏夠玩得風生水起,更何況對方那邊還站著一個賀佑欽。幾次間接的交手就讓他隱隱有種同類的興奮感。與他很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一個男人。蘆珊沒有他,會迅速潰敗得一塌糊塗。而他還不想那麽快看到結局。雖然遊戲終究是要結束,但至少過程他很享受,但同時他也很好奇,賀佑欽明明是一個更加鋒利無情甚至淡薄的人,而走到今天卻儼然一副人生贏家的姿態。“為什麽?”袁複立突然感興趣地問,“你明明有更快更利落的手段可以解決一切,為什麽要迂迴到這種地步?很多事情似乎你早已經有了想法卻沒有立刻去動手,而是不停的等待。”就像一個聰明的園丁明明知道哪裏會開出豔麗的花朵,卻偏不到那個地方去施肥。“因為不想打亂節奏。如果注定要成功,我的插手說不定會讓曆史拐一個大彎。”賀佑欽說得雲淡風輕,隻有體會過的人才知道學會克製需要多大的毅力。“你不像這麽膽小的人。”袁複立覺得賀佑欽所說隻是原因之一,甚至是很小的一部分,“讓我來猜一猜,你是顧忌了感情?比如幾次都能把厲豐納入羽下卻沒有動手,任由厲容銳在那裏掙紮。因為你喜歡他?”“事實上我沒有計算感情的部分,而感情也不是用來計算的,我不想把那些東西算得太清。”因為算計過多就失去了本心,沒有本心的人通常會寂寞到死。“心裏想著怎麽做就怎麽做了。”賀佑欽開口。他的心顧忌了厲容銳,所以顧忌了厲豐。不管賀佑欽承不承認,他的心已經這麽做了。“在你這麽說的時候難道不是已經把感情計算在內了?”袁複立隻說對了一部分。“在我愛上厲容銳之前,我用了手段用了心機,但我既然已經得到,必然要真心以對,把之前欠他的都還給他。因果輪迴,有始有終,至簡至繁的道理罷了。”賀佑欽不諱言他的感情,也不諱言他的心機。他想要,他得到,他自然也要珍惜。袁複立微笑不語。也許幾秒也許幾十秒才輕笑,那笑裏有一些諷刺又有一點真心的羨慕,“厲容銳真是個幸運s的人。”賀佑欽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柔和。他在心裏道,厲容銳不是幸運s,在他看來,碰到他厲容銳最多就是個幸運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