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在無人的山林中,相依為命。

    花,開了謝,謝了又開,轉眼便是三年。

    三年中,老少沒一句言語,相互召喚隻用簫音。少年冷峻孤傲,亦不多言。隻在八九歲時問過老人自己的身世,老人告知:到時便知,老夫自會相告。

    近幾年,少年練功範圍不斷擴大,周遭空地已有裏許方圓。空地內,異常平坦,無數大小不等的深坑遍布林間空地。聚集功力發出的掌勁,掌風所及,一切焦黑如焚。

    少年耳目更加聰敏,裏許內一草一葉飄動皆悉數在耳,靈異非常。

    縱身一躍,遠達三五丈,高興時,在林間騰飛跳躍,愈加輕靈飄逸。

    仰首長嘯,氣脈悠長,久久不絕。

    忽一日,老人將少年喚到身前,雙目淩厲,威棱四射,一瞬不眨地盯著少年。少年亦以淡和的目光望著老人,眼中無一絲一毫的不安。

    老人目光漸趨轉暖,語重心長地道:“孩子,你而今已有十六歲,十二年來勤學武功,不輟不休,根基已成,論內在功力,放眼江湖已少有敵手。”

    “唉!”老人歎了一口氣,又接著道:“十六年,你與老夫隱匿深山,小心萬分,風餐露宿,確是難為了你。”

    老人稍頓,又道:“古人雲: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今日看來,十六年並未令我遺憾而辱沒老夫的眼力,比之老夫同齡時,不論悟性及資質皆強過百倍,得徒如你,當不枉老夫一片苦心!”

    說罷,老人劇烈地咳嗽起來。

    少年忙起身給老人捶背。少頃,老人停止咳嗽,又道:“孩子,老夫近日感覺內府震顫不已,氣脈不暢,時有凝滯之感,恐大限將至,不久於人世!”

    頓了頓,神色黯然,無限悲涼,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道:“孩子,老夫恐是不能陪你太久,亦恐看不到你大功告成之日。為此,老夫已將一生所學及武功秘籍藏於山洞之中,並據多年參悟做些注釋。假若老夫去後,你便可依據秘籍,勤加練習,直至融會貫通方可離開此地。在此之前萬不可懈怠,更不可輕離此山!”

    少年輕輕點頭,心中仍有疑惑。但未做聲,等待老人繼續說下去。

    老人接著道:“我本不欲告之老夫名諱,唯恐你武功未成便慘遭殺身之禍。但以你心性,即使不予相告,亦是萬萬不能隱瞞長久,想來,還是告之為佳。老人眼望天際,處於久遠的迴憶之中。

    良久。

    老人又道:“三十年前,老夫在此山絕頂,被江湖各派高手圍攻,力戰不敵,被打下萬丈深淵。萬幸的是,老夫命不該絕,在生死一線之際,提聚僅存真氣,抓住崖邊灌木,減緩下降趨勢,落在此處。昏迷三天三夜,才悠悠醒轉,忍受巨大痛楚,兩年後方才自由行走。依據本門心法,經過七年方才恢複兩層功力。”

    說到此,老人感懷往日仇天恨海,百感交集,眼中含淚,英雄氣短,恍如隔世。

    少年亦不禁被感染,也是低聲抽泣。

    老人見此,沉聲阻止道:“孩子,別哭!男兒有淚不輕彈,大丈夫誌在四海,生有何歡,死有何懼!”

    少年漸漸收淚,神情漸趨平靜。

    老人又道:“第八年,無論老夫如何行氣,皆不能再有絲毫進境。運氣暗查奇經八脈,兩經已斷,三脈阻滯,欲恢複往昔功力實是癡心妄想,萬不能成。老夫恨海盈胸,不顧被江湖人認出,冒死出山,隱跡遁形,行遍大江南北,尋訪可繼我衣缽之人。皇天不負苦命人,終在一次江湖人紛爭後之草叢中,發現被遺棄的你,見你根骨絕佳,舉世難尋,千百年才會出現如你這樣根骨上佳之人。”

    老人喘口氣又道:“老夫欣喜若狂,強自按耐喜悅,曉行夜宿,曆盡艱辛,方把你帶迴此處,一住便是十六年!”說罷,老人感慨萬千,不由長歎一聲。

    少年聽罷,不禁開口問道:“那即是說,你亦不知我姓甚名誰了?”

    “小子,你終於開口了!這些年你緘默不語,心智聰慧,毅力非凡,你雖不語,老夫更是喜歡。凡成大事者,忍人之不能忍,做人之不能做,方能出人頭地!”

    老人又接著道:“當日,老夫躲在遠處觀戰,隻聽到峨嵋、點蒼等言語,並隱約聽見什麽“宮”等,由於老夫功力未複,未敢靠前傾聽,因此,聽得並不仔細。”

    老人說罷,慢慢走入山洞。

    片刻,老人拿出一個包裹,在少年麵前徐徐打開。掏出一塊墨綠色的玉佩,對少年道:“孩子,這塊玉佩刻著兩個字,很可能便是你的名字,這些年老夫一直忍隱不發,非是不欲讓你知曉,實是當年那場紛爭,在場之人全都斃命,再無其他線索可證實你的身世。唉!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啊!”

    少年滿眼含淚,接過玉佩,雙手顫動不已,一行清淚,潸然而下。

    稍頃。少年止住眼淚,射出狠辣目光,慘厲威淩,冷如寒霜,直瞪瞪地看著老人。

    老人滿麵溫和,撫摸少年頭頂,慈愛地道:“孩子,不用傷心,雙親活得再久,亦有死去的一日。隻恨江湖爾虞我詐,貌合神離,相互傾軋,你死我活,百變機詐,活著亦是心神疲憊,死則往往埋骨荒野,死無葬身之地!”

    少年不再言語,隻是默默地看著玉佩。口中自言自語道:“楚天……楚天……難道我叫做‘楚天’不成?”

    老人看著少年神情,內心淒然。歎氣道:“此玉佩當時掛在你頸項之上,如老夫估計不錯,當是你名姓無疑。”

    少年沉默良久。眼中漸漸泛起堅毅之色,朗聲道:“我便是楚天!楚天……楚天!待得他日有成,我定當將天蕩清,還上天以清明!不然便會風雲變色,與天為敵,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少年眼中立時殺氣盈盈,令人寒戰。四周皆已被殺氣帶動,冰冷異常,寒氣陣陣。

    老人心裏一陣驚悸。此少年比之自己當年,殺意更濃,尤勝不知凡幾。這多年來,心中恨意雖稍減不少,但仍被少年身上凜凜暴戾之氣所引,感到心顫。

    見少年神情,老人沉思良久,開口對少年說道:“孩子,老夫知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如能得混元先天清氣導引阻滯經脈,尚可苟延殘喘些時日,怎奈你功力有限,老夫大限將至,便將一切告知於你!”

    老人喘了口氣又道:“孩子,老夫名字喚做‘沈寒冰’。五十年前初出江湖,憑烈陽神掌、書生扇,穿心指及清虛幻渺輕功打遍天下無敵手,死傷在老夫掌下的江湖武林人物不計其數,江湖稱老夫為:搜魂書生。”

    稍頓,老人又道:“也是老夫年輕氣盛,好勇鬥狠,手下毫不留情,引起武林公憤,遂群起而攻之。老夫心性大變,大開殺戒,無數江湖豪傑死於老夫烈陽神掌下。若說圍攻老夫之江湖豪傑實是謬讚這些鼠輩,這些人毫不顧及江湖道義,群起而攻。後因老夫不慎,終被圍困於此山之顛。幸落於半山之處,隱匿洞中。群雄遍尋無著,才慢慢散去!”

    “尋得你之後,老夫觀此山高聳險峻,靈禽飛渡,常常沒於山顛之下。老夫遍尋此山,終在山頂之下,找到武林人物夢寐以求的千年朱葉草。此朱草常人食之,可長命百歲;習武之人服之,可日進千裏,功可伐髓,脫胎換骨。但於老夫已無半分用處!”

    稍頓,看看遠方,又接口道:“今見你華蓋充盈,氣滿盈虛,烈陽乾坤罡氣已達五層。實已到衝破極限、貫通天地之橋之境。稍後,你可服食此朱葉,坐於山底寒石之上,潛心運功,萬不可分神他顧,否則陽火焚身,當有性命之憂,切記切記!”

    沈寒冰轉頭揮手,命楚天依言而行。待楚天走出尋丈,又道:“如你衝破生死玄關,貫通天地之橋,再到此處,我當再行傳你其他武功!”說罷,看看楚天,慢慢踱入洞中,身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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