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自己做他的師尊的時候, 一時興起將他收入門下,便再也沒關過他。自己雖看起來清風霽月、風光無兩,但隻有她自己知道, 自己每一日活得都像是在刀尖上走, 沒工夫多應付這麽一個小可憐蟲。於是, 她便將對方隨意放養在峰中,甚至偶爾聽聞對方的不幸遭遇,還有種扭曲的快意。  畢竟,這樣就能告訴她自己,世間並非自己一個人水深火熱,還有一樣痛苦的人。  於是,她這個徒弟雖說一直尊敬她,但對她根本不親厚。  如今看到他和淩霄這麽一個願意舍命相救、一個將對方視作生命,簡瀟竟平白有些嫉妒。  畢竟,簡瀟活了兩輩子,都是踽踽獨行,對其他人的感情,隻有憎恨、猜疑和利用。  不過,這種嫉妒的情緒隻持續了一瞬間,便煙消雲散了。簡瀟看著此時蜷縮著坐在台階上的秦將離,想到房間裏生死不知的淩霄,心下忽然有些釋然。  果然,人與人之間的羈絆,能帶給人的隻有痛苦。她雖孤身一人,但無論什麽時候,都是笑到最後的人。  這般想著,簡瀟愉悅地勾了勾唇。  就在這時,秦將離抬起了頭。  她猝不及防,一時間沒有收住表情。而和她對上視線的秦將離,目光從原本的迷茫痛苦一滯,不過一息之間,他的神情便變得極為鋒利。  秦將離正看到,麵前的這個人,分明生著淩飛雪的臉,卻露出了他無數個前世以來、最為熟悉又憎惡的神情。  他被丟入無間深淵之前,他基本沒見過幾麵自己的師尊。待他從無間深淵出來之後,他的師尊每一次帶著人剿殺自己、號令眾人時,麵上都是帶著這樣的笑容。  溫柔之中淬著劇毒,每每想起來,都令他厭惡不已。  如今,這個人竟然……  秦將離不疑有他,立刻便斷定自己比賽的手腳、甚至有可能淩霄身上的萬劫蠱,都是麵前這人的手筆。  那邊,簡瀟猝不及防的一愣,便見秦將離的神色霎時沉了下去。她一愣,便下意識地要逃,但下一刻,秦將離便以她快得難以預估的速度衝上前來,毫不猶豫地一把握住她的脖頸,將她生生提了起來。  她還沒來得及反抗,便有一股強大迫人、帶著能將她瞬間碾死的強大魔息的能量,順著秦將離修長有力的手指,緊緊箍住了她的脖頸。  “是你做的。”秦將離語氣篤定,雙目深沉地看著她,說道。“你不是淩飛雪。”  簡瀟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  那魔息束縛著她的脖頸,緊緊地向內擠壓,不斷地將她胸腔之中的空氣向外擠出。她費勁地想喘息,卻根本做不到,隻能視線愈發模糊地看著秦將離冷漠又兇狠,絲毫不帶猶豫的臉。  隱約之間,她像是聽到了自己頸骨碎裂的聲音。  簡瀟來不及思考,此時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那邊是怎樣才能從麵前這個人手上,撿迴自己的命。  可是,他現在目光又深又狠,雙眼泛紅,脖頸上青筋暴起,看起來已然在暴怒到幾乎瘋魔的邊緣。自己同這人已經是血海深仇,如今自己能用什麽,才能控製住他呢?  ……  在即將失去意識的前一刻,簡瀟掙紮著抬起手,指了指百草峰偏殿,也就是淩霄的方向。  頓時,他看到秦將離麵上冷冽嚇人的神色似乎一滯。  簡瀟心下泛起狂喜,像是墜入黑暗之後,終於看到了一線亮光。  她連忙拚盡最後的力氣,用唇形告訴秦將離——  “解藥。”  頓時,她感覺到頸間洶湧霸道的魔息驟然後退了些,脖頸上的壓力頓時輕了不少。  她心道,果然。  果然人一旦有了愛情,便有了軟肋。  尖叫顧不上其他,連忙啞著嗓子,氣若遊絲地說道:“他中了萬劫蠱,隻有我這裏有藥可解。”  下一刻,她便被秦將離重重擲在地上。  不等簡瀟起身,秦將離便鏘然一聲抽出劍來,劍鋒直指簡瀟咽喉。  “在哪裏。”秦將離問道。  簡瀟向後縮了縮,說道:“我不能告訴你。”  秦將離的劍頓時向前逼了一寸,緊緊貼在她的喉嚨上。  “你考慮清楚。”  接著,他便見簡瀟笑了起來。  “我若告訴了你,你可還能留我性命?我需得和你做個交易,你答應了我,我便將那藥給你。”  秦將離問道:“我如何可知你手中有藥,能解我師尊之毒?”  簡瀟此時已經逐漸恢複了些,聞言咳嗽了兩聲,唇邊帶著笑意,說道:“自然是淩正卿老賊殺我父兄性命換來的。但凡天下之毒,那藥皆可解之。想必你當年聽說過,如今此藥,正在清玄宗的掌門私庫中。”  就在這時,偏殿裏隱約發出聲響。  秦將離瞥了她一眼,收劍迴鞘。  “在主殿等我。”他命令道。“若你對我有半分誆騙,或將我的身世被任何人知曉,我立刻就能殺你。”  ——  淩霄在窗外聽到了那句話,頓時一愣。  什麽叫,“你的師尊占據了我的皮囊”?  若是自己占據的皮囊,那麽裏頭那個淩飛雪……就是原主淩瀟了!  難怪那一日,原本對自己厭惡至極的淩飛雪忽然來到了自己的峰中,抱著自己便是一頓痛哭流涕,接著便纏上了自己。原來,這人根本不是淩飛雪,而是被淩瀟奪舍了。  淩霄後背一冷,便要推門進去。  接著,他便又聽到裏頭傳出來的人聲。  “那掌門私庫,隻有我知道口令。所以,你若不答應我的條件,那這解藥誰都別想拿出來。”簡瀟輕笑一聲,說道。“你師尊占了我的身體,我不同他計較,已然是寬宏大量。你我二人深仇大恨在身,我實在不怕你對我有所威脅——你應當是理解的。”  秦將離沉默不語。  “你自斷經脈以後,我可高枕無憂,你也能保留性命,你師尊的毒還可解,豈不是兩全其美?”簡瀟問道。  不等秦將離迴應,門口的淩霄先站不住了。  怎會有這樣的人!  這淩瀟當初將秦將離納入門下,卻不善始善終,將他丟在門下任人欺淩,也就算了。如今還因為這樣的事,要讓這麽個方到金丹的弟子自絕經脈,防止對方日後向她尋仇?  淩霄這般一想,便覺得一股怒火直衝腦門。他生怕按著秦將離的那個性子,真的會為了一個破解藥而自斷經脈——想來也是他做得出來的事。  下一刻,他徑直推開了那門,走了進去。  登時,殿內的兩人皆轉過頭來,看向淩霄。  淩霄神情冰冷,徑直看向簡瀟。  “你放才說,讓誰自絕經脈?”他問道。  秦將離轉過來便見是他,神情一愣:“……師尊?”  淩霄上前兩步,側目對他說道:“過來。”  秦將離站在原地:“師尊……”  淩霄皺眉:“我讓你過來。你師尊再不濟,也沒到需要用你的修為來換取解藥的地步。傷是我自己受的,何須你來替我做這種決定?”  接著,他看向簡瀟,冷笑了一聲。  “若非情非得已,你這點廢物資質和修為,你當我稀罕你這幅身軀?”  他說話頗不客氣,就連慣常假笑的簡瀟聞言,神色都變得難看了起來。  “你……!”簡瀟咬牙。  淩霄接著道:“天道在上,是你我都不可違抗的,這你比誰都清楚。煩請你日後莫找我的麻煩,更別動我徒弟。否則屆時的下場,恐怕你承擔不起。”  簡瀟聞言,眼底泛紅,咬牙道:“天道……你背後的,是天道,對嗎?”  淩霄正要開口,耳邊便響起一陣刺耳的警示音,是係統在提醒他,交談的內容已然越界,不可再多說一個字。  故而,淩霄抿唇不再多言,轉眼看向秦將離,說道:“為師如今命令不動你了,是嗎?”  秦將離這才沉默地走到他的身邊。  淩霄瞥了簡瀟一眼,轉身便走。  秦將離跟著他,一路走到了院內。便見淩霄駐足,沉默了片刻。  秦將離看著淩霄緊抿的嘴唇,能看出對方此時情緒不佳,便也並未先開口,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後。  片刻之後,他才聽到淩霄生硬地開口道。  “你都金丹了,還要我教你禦劍嗎?”不能使用靈力的了的淩霄麵上泛起幾分赧意的紅暈,側目瞪向秦將離。  “還不將劍召出來,帶為師迴峰?”第45章   秦將離一愣, 便眼尖地看見了淩霄麵上那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紅暈。  那紅暈便像是一根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線一般,在他心間一把收緊, 緊緊將他的一整顆心束縛在那方寸紅霞之間。  他頓了頓,連忙應聲, 接著便召出了那把淩霄贈與他的飛劍, 橫空自虛空裏切出, 順從地貼著地麵, 停在他麵前。  “師尊, 請。”秦將離站在一側,請淩霄先上。  淩霄徑直踏到那飛劍上, 劍刃有些單薄, 淩霄下意識地便運起周身的靈力穩住身形。但秦將離的動作竟比他還要迅速, 抬手便扶住了他的胳膊。  淩霄一愣,才反應過來,自己此時被那萬劫蠱束縛著, 已然同凡人無異了。  上個劍,都需要自己的弟子來扶。  淩霄心下鬱結, 側目看向秦將離, 冷聲道:“我如今雖不可使用靈力, 但也不必上個劍都要人扶。”  秦將離此時心裏眼裏, 都是方才他麵上一掠而過的淺紅。  他也顧不上對方說了什麽,認錯道:“是弟子多此一舉了。”  這般說著, 他飛身上劍, 嘴上認著錯, 手上卻絲毫不知悔改地扶上淩霄的腰側,將他穩在劍上。  原本站得穩穩的淩霄,驟然被一隻有力的手扶住了腰,心裏一咯噔,幾乎一個趔趄,摔下劍去。  下一刻,秦將離手臂一攬,將他穩穩地扶在懷中。  淩霄麵色一僵,隻覺溫熱沉穩的喘息落在耳後,自己後背上緊貼著的那個胸膛裏的心跳穩而緊實地順著自己的背,傳到了自己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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