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電話會議震動了二堡車站全體職工。辦事處傳達了會議精神,是以新疆維與自治區主席和鐵衛部長為首慰問團,將於五日到沿線各個車站和鐵路部門進行慰問,辦事處通知沿線鐵路所屬單位,應做好一切準備安排。

    電話會議結束,劉站長就向車站職工傳達了這個消息,並開始張羅安排歡迎儀式,美化車站,職工宿舍、食堂的環境和張貼代有歡迎字樣的大字標語等事項。

    從電話通知到代表團光臨中間隻隔兩天,也難怪劉站長立竿見影的行動起來。

    所謂美化環境,無非是把車站各個角落來個徹底的清掃,再用白獎粉刷牆壁,這些活兒誰都能幹,一提寫大字標語,劉站長就犯難了,郭海國想起我來,經他一介紹劉站長馬上就大聲疾唿喊起我來:“小劉,劉忠信。”

    其實我就坐在他的身後牆根那出神,我在想著阿依木霞走進的情形。

    那天我倆連麵都沒見著,我是有意迴避阿依木霞,那天一下夜班我都沒等小食堂開飯,我就搭車到吐嚕番去了。下車後,我就在吐嚕番街上一家飯店坐了下來,打了二兩酒,買了一盤牛肉,慢慢地一盅一盅地喝了起來。中午,當我逛完吐嚕番縣城幾條小街,買了二斤葡萄幹之後,我就覺得再也沒啥逛頭,也沒啥好買的了,我就搭乘一趟貨車返迴了二堡,我估計這個時辰阿依木霞早就到了哈密。

    一下車,當班的大梁碰見我說:“小劉,有人來找你。”他湊到我的跟前,咧著厚厚的大嘴唇,很神密地說:“是個長頭發找你,你這小子真行嗬!怎麽和一個維吾爾族姑娘掛上勾的?”我靈機一動,趕忙分辯地說:“你別瞎說,人家到車站來找我是找我要帳的,那次我在他們隊裏買哈蜜瓜忘了帶錢,人家一看我是車站的就佘我了,至今我還沒給人家錢,那天是找我要錢來了。”

    “你小子真能白話。”大梁又反駁地說:“人家自己說,搭車到哈密城,借機會和你見見麵,你不在,讓我轉告你一聲,你說買,找你要錢,你倒能白話,你唬誰喲。”我說:“我欠他們隊上瓜錢,人家能當你說嗎?”“我知道你小子能辯。”大梁根本不相信地說:“你不認帳也罷,你看她下次再來,讓我碰上,我不讓你當眾出醜才怪。”說完轉身就迴到運轉室去了。

    大梁這番話就等於告訴我,阿依木霞已經到車站找過我。幾天來,我心裏都感到惘帳和空虛,心裏怎麽也排不出阿依木霞給我的印象。

    劉站長喊我,才使我從麻目的神經中蘇醒過來。我趕忙答應一聲,劉站長迴身瞅著我說:“你在這我怎麽就沒瞅見你,對呀,我還沒想起你來,你是高中畢業呀!咱這站就數你文化高,這差事自然就落在你身上了。”

    我說行,反正我是膽兒大不嫌可慘。

    “還有,”劉站長說:“後天代表團來,你得準備發言。”

    我問:“每人都得發言嗎?”

    “不,”劉站長迴答我說:“你代表咱二堡車站職工發言,表示一下咱們車站全體職工的決心。”

    我心裏老想著阿依木霞,怕自己沉不下心來,寫不好,就借故找個理由說:“我新來車站,情況都不太熟悉,還是找個旁人吧!”

    劉站長不太衝意地說:“表決心,也不是讓你匯報呢,還用著說情況啊!”

    我又找一條能說得出口的理由:“明天食堂做飯輪到我班了,我再做三通飯,哪有時間。”

    車站小食堂在夥的職工輪流做飯,明天正好是我的班,我拿這個理由搪塞一下。

    劉站長聽我說完,很果斷的迴答我說:“明早你作一頓就算完事,下兩頓我安排別人替你。”

    我語塞了,再無話可說,隻好默默地應承下來。

    劉站長在我頭腦中的印象應該說此之以前鮮明多了,他的大腦思維往往不是一下子把問題想的很深透,而且通過逐漸思索,在把他一時沒有想到的加以補充,常有這樣情形,會剛開完,當大家先後離開會議室,有時也許還剩下那麽二、三個人沒有走的時候,人們就會看到他忽然拍著自己的腦袋嘀咕說:“哎呀!還有個事,我咋忘說啦。”或許小聲地自言自語:“剛才在會上說的那宗事,我那麽說好了,這腦袋……”無疑他又習慣地拍打兩下自己的腦袋。

    在這樣的重大事情麵前,他唯恐自己想的有哪方麵遺漏,當他把自己想到的作了一番安排之後,我看他很滿意,迴到自己站長室小屋去了。

    可他的兩腳還沒有走到站長室,大概是又冷不丁想起什麽問題,就看他忽地返了迴來,一眼看見我還沒有走,便大聲招唿我說:“小劉,你通知大家一聲,讓大夥都到會議室來開會。”

    我用不滿的眼神瞅他兩眼,他站在土坎上邊,我在土坎下邊,跟他有段距離,當然他瞅不清楚,我那很不情願的眼神,但他發現他的聲音,在我身上沒即刻起到反映,便又重複一句:“你快點到各屋通知一聲啊!”

    即使我去了,走路也慢騰騰地,我有兩種理由,不願受他所驅駛,我是一個職工,並不是你的聽差,沒有幾步道遠,你自己為什麽不通知呢?水平不高,倒有一副當官的架式,難道一個人當官之後都有一副派頭,不然就不像一個官樣,人們的微妙思想在工作和生活中隨時發生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會產生鮮明的愛和憎,悲和樂,討厭與喜歡,高興與煩惱。

    另一個使我不快的理由,剛才大夥都在此,你不說開會,人們剛剛散去,你又讓我通知開會,真是……後來我想,他就是這樣,他就這麽個水平,這樣一個頭腦,有什麽辦法,想這我消除了自己不快的情緒,到宿舍和住宅傳達開會的通知去了。

    會議內容,都出乎人們所料,大夥誰也沒有想到劉站長還能想到這麽一層,他在會上很嚴肅的提出,後天代表來慰問的時候,大夥要擺成績,千成好話多說,懶話少說,對上要好事,對己保平安,他指的“己”是指車站整體而言,當慰問團來了的時候,大夥多匯報成績,說優點,少說困難,少給領導擺難題,即使擺出難題,也要講出職工克服困難的決心和勇氣,千萬不要當領導的麵說些牢騷話。

    郭海周咧著嘴,用一種冷漠、蔑視的眼光不時地睨斜他,郭海周對劉站長是不服氣的,認為他不配為一站之長,講資曆他也去過朝鮮,抗過美援過朝,立過三等功,在大同江一戰之後入境。講水平,二堡這些人都不在話下,他認為不久的將來,二堡車站必定是他一站之長。他甚至有時背後散布輿論說:“他為劉站長當那樣一個窩窩囊囊的站長感到遺憾。”有時在會場上或在一般場合下,他公開用嘲諷的言詞,提出反對意見,和給劉站長擺出難題是出於團結和寬容,還是出於看在他的資曆上,總之我還沒有發現他倆有頂起來的時候,有時劉站長對他提出的問題加以解釋,有時幹脆不吱一聲,自己仍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下去。郭海周就等於和旁人說話一樣,他絲毫不加介意,郭海周也就自然而然沒勁了。現實又是如此,劉站長的話剛剛落音,郭海舟就接喳說:“領導最好每人發一份匯報材料,應該說那些話,印在紙上,”說這郭海舟嘿嘿二聲,“我隻知道實事求事,有啥說啥,不管哪一級領導,我今天才曉得,虛偽妄證,在我們二堡車站領導人身上,竟能這樣輝煌的進展。”

    劉站長麵對他說:“我是為整個車站著想,在自治區和部領導麵前,體現出我們二堡車站職工的精神麵貌。”郭海舟麵帶譏笑:“你還是為二堡車站全體職工的切實困難多考慮吧!你圖的名譽,我們要實際利益,我告訴你,慰問團來,我一定要說,就是不按你的框子說,我想啥就說啥,隻是一個前提,不反對黨,不反對社會主義,實事求事的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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