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十一年後,他也想不到,他居然會和這個男人當著大庭廣眾的麵,偷偷摸摸地做那種事。有了導演的暗中幫助,他可以盡情地親吻這個男人,也可以用全身心地演繹出這個角色。餘聲纏上了豐鶴軒,隻是短短七個月的時光,他卻將一顆心交給了這個男人,然後親自送這個男人離開。他當著這個男人的麵,惡狠狠地說出自己的計謀,說出他隻是為了報複才和對方在一起,隻是想要讓這個男人也嚐試一下被人拋棄的滋味。豐鶴軒自然是不信的,直到他趕到餘聲的家裏,看到了那一幕。那看到那個他唯一喜歡的小痞子,那個總是挑釁他、說他沒吃飽飯的小痞子,此刻正在與漁村裏最寡廉鮮恥的寡婦上床。他看見他最愛的那個人,在他的麵前,上著別人。他看著這個人一臉嫌棄地看著自己,甚至說出世界上最惡毒的話語:“豐鶴軒,你是不是沒上過女人啊。我告訴你,女人的身體才是天底下最軟綿綿的東西,和女人做愛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那寡婦咯咯笑著:“小餘,你倒是動啊,姐可等著你呢。”豐鶴軒不信:“餘聲!你說過,那天在蘆葦蕩裏,你是第一次!”但是餘聲嘲諷的笑聲卻將他最後的堅定全部擊潰:“我說什麽你都信?大少爺,你有沒有腦子啊,我都多大的人了,我會像你一樣是個雛?你還真別說,你那根也就那樣,比咱們村子裏的劉二愣要差多了。”那寡婦打了餘聲一下:“小餘,你還和男人做過?和幾個男人做過?刺激嗎?”餘聲笑哈哈道:“不多不多,也就四五個吧,你看到這個豐大少爺沒,他是最後一個。我覺得還是女人好,又軟又香,對吧李姐。”這一幕,看得豐鶴軒青筋崩起,而餘聲的那些話,卻讓他身體裏的舊傷再次複發,心口一熱,忽然便噴出了一口鮮血,灑在了地板上。豐鶴軒顫抖地抬頭,本以為會得到小痞子心疼的關懷,誰料那張漂亮精致的臉龐上卻滿滿的是厭惡,餘聲冷冷道:“豐大少爺,你要吐血也別在我這屋子裏吐啊,髒了我這地板,難道你去擦?”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全部凝固住。豐鶴軒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到家中的,他始終不信,那個小痞子會這樣對自己。但是他派去的丫頭卻告訴他,在他走了後,餘聲一直和那李寡婦在屋子裏頭顛鸞倒鳳,完全沒看他一眼。得到這個消息的豐鶴軒再次吐了一口血,昏了三天,直接被嬸嬸和老管家連夜帶迴了宣城。而他自然也不知道,當他離開房間後,李寡婦無奈地歎了口氣,道:“你就這麽喜歡那小子?”這句話讓餘聲忽然僵住,他幹笑道:“沒有。”李寡婦抽出了身體,笑道:“都哭成這樣了,還說什麽沒有呢?年輕真好,你這樣的小朋友我是見多了,就算你有喜歡的人了,你李姐我也不會管你。但是在上我的時候你都沒辦法勃起,我可不想和你這種小朋友再胡鬧下去了。”餘聲伸手抹了把臉,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李寡婦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道:“按照村東邊那個豐家大少爺的性格,估計還是不會信你的。我在你這屋裏頭再待一會兒,等到他確定了再走。”餘聲一邊擦眼淚,一邊點頭。李寡婦坐在床邊,看著餘聲用手指輕輕摸著地板上那塊血跡,不停地摸著。她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到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麽不和他在一起。”房子裏是一片寂靜,過了許久,餘聲才啞著嗓子說道:“他是宣城豐家的大少爺,他是天上的鳳凰,我是山裏的土雞。他和我在一起,就沒辦法繼承家業,他隻能當一個山野村夫,他應該可以重振家族,他可以走到更遠的地方,隻要不和我在一起。”李寡婦冷笑道:“你如果相信他,就不該這麽做。選不選擇成為山野村夫是他的事情,誰說他就想當什麽豐家大少爺了?還有,誰說他沒了家族就會是一個山野村夫了,他也可以憑借自己東山再起啊。”沉默了良久,餘聲才道:“李姐,我是男人,和我在一起,他永遠會被人嘲笑。就算在這小漁村裏,隻要知道我和他的事情,他就會被人罵一輩子。他會被人用雞蛋打,他也會被人用爛葉子砸。對於他們來說,兩個男人在一起就是罪惡,我和他這輩子都見不得光。”李寡婦哈哈一笑,起身就走,但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轉過頭來,罵道:“老娘最瞧不起你們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了,管別人的看法幹嘛,就算當年村裏小孩都往我院子裏頭砸牛糞,老娘也全部接下!老娘還怕他們?我這一生就隻剩下幾十年了,痛痛快快地過,那才是最重要的!”說完這段話後,李寡婦關上了門,餘聲卻仍舊坐在地上,摸著那片血跡。許久之後,他卻聽門外響起了一道低啞的女聲:“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餘聲緩慢地抬頭,笑著說道:“李姐,我沒有喜歡過人,我隻愛過一個人。我覺得我愛他的時候,連生命都可以不要,我愛他的時候,隻要他好,我的尊嚴和自我,都可以隨便地被我自己踐踏。我懂你剛才說的話,可是……我更想他變成世界上最好的那個人。”此時的餘聲也不知道,豐鶴軒再次吐了一口血,被自己的家人帶迴了宣城。當他聽說豐家人已經離開村子後,他連夜劃著小破船來到那棟廢棄的木屋裏,癡傻地坐在那張冰冷的床上,一個人睡了整夜。三十年後,宣城豐家的家主迴到了這個小漁村。說是漁村,其實也不是。這裏已經沒有了漁村,發展成了一個繁華的小鎮。冷峻嚴肅的老者站在一片蘆葦地前,目光平靜地看著,他的身後站了一排的下人,豐家早已再登輝煌,靠的不是聯姻,卻是這位家主的魄力與手腕。豐家下一任的繼承人叫做豐遇聲,名字是由他的伯父、也就是當今家主起的。豐鶴軒一生未娶,到臨老時卻喜歡上了聽戲,最喜歡聽《蘆葦蕩》。如今他站在這一大片廣袤的蘆葦地裏,即使這裏已經大變了樣,他也能看出當年的木有。村東的豐家木屋,變成了一間酒樓,村西的小破屋……卻也成了一家茶館。豐鶴軒神色怔然地站在這家茶館前,遲遲不敢上前一步。他害怕見到那個人,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就這麽站在茶館前,也不說話,就是看著,直到一個老婦從茶館裏出來開始招唿客人。身體一下子僵住,豐鶴軒看著那陌生的老婦人,無奈地笑了起來。他拉過一個路人,送上了一塊碎銀子,問道:“請問老人家,那人是誰?”路人一看銀子,激動地趕緊收下,連連道:“李寡婦啊,那是李寡婦,茶館的老板娘。”三十年前那張風韻猶存的臉頓時浮現在了眼前,豐鶴軒喉嚨裏全是苦澀的味道。過了片刻,他笑道:“原來這是老板娘,那請問老板呢?他現在過得如何?身體還好嗎?有了幾個孩子?”誰料一聽這話,那路人卻詫異道:“老板?哪裏來的老板?”豐鶴軒微微怔住。隻見這路人一拍大腿:“嗨,您是誤會了,這茶館隻有老板娘,沒有老板。因為是李寡婦一個女人開的,所以咱們大夥就叫她老板娘了,沒有您城裏頭那麽多的規矩。”豐鶴軒的手指顫抖起來,過了許久,他才聲音沙啞地問道:“那……那原來住在這裏的餘家阿聲呢?”這路人搖搖頭,困惑道:“餘家阿聲?這是誰啊?”路人的聲音大了些,茶館裏坐著的一個老人家笑道:“餘家阿聲?不就是那個無賴小痞子嗎!他都死了二十九年了,怎麽還有人記得他?是誰還記得他啊,我看看……啊!您是不是……是不是當年村東那豐家的……”在聽到那個字時,豐鶴軒早已僵在原地,好像一切的聲音都遠離開了。死了二十九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