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婢女們都見怪不怪了,聞言隻是低下頭去,因為她們知道皇帝對自己的寶貝女兒絕對發作不起來。果然,還不等皇帝說下一句話,太子殿下就到了。太子比大長公主小了幾歲,個頭卻不比她矮,長著一張瓜子臉,體態也細長許多,厚重的太子袍加身總讓人有種不堪重負的錯覺。他走的緩慢,一步一步之間被丈量的無比精確,走到門檻前,他停下步子,雙手將袍腳提起一丁點來,才小心翼翼的踏進大殿一隻腳。皇帝更加憂桑了,他托腮等了一會兒,太子才終於走進來,再拂了下自己的衣袍,輕巧的跪下,聲音如同清泉入溪:“孩兒見過父皇。”皇帝無力的揮揮手,大長公主驢似的聲音又昂了起來:“太子殿下!我方才在殿外便瞧見你走在我前頭,我現在都坐在椅子上了,你怎麽才進來!”太子殿下柔柔的一笑:“公主活潑可愛,步履輕快,我走的更慢些罷了。”大長公主就像個多動症患兒,在椅子上來迴扭著屁股。一頓飯吃的勞心勞力,皇帝拖著疲憊的步伐又迴到勤政殿去做牛做馬,傍晚來了一個說自家娘娘身體不適的太監,來了一個說自家娘娘思念陛下的太監,來了一個說自家娘娘給陛下熬了湯的太監。他登基這些年,統共也隻選了一迴秀,真正坐在這個位置上以後,他才明白到過去自己所不理解的很多東西。在皇長女和皇長子出生以後,他再沒有和任何一個嬪妃發生關係,在沒有太後施壓的情況下,後宮的女人都是安分且膽怯的,先帝那時總用身不由己來欺騙他,可他如今才知道那時的自己被蒙騙的有多麽可憐,皇帝要做什麽事情,敢過問責備的人本就是少之又少,更何況這種宮闈禁事,他不說,又有誰能有渠道知道呢?一拍腦袋,皇帝皺著眉頭喝了口冷茶,怎麽又想起先帝了。這麽多年過後,原本濃烈的抹化不開的感情早已變得少而珍重,他不想破壞那段感情在記憶中甜美的滋味,所以時常會克製自己將感情之後的黑暗麵剖析出來。皇帝趕忙將自己擱置在一旁的奏章翻出來看,兵部的彈藥補充申請……這個不能批,一下子要那麽大的量,一時半會兒很難保證到位。工部的槍支研究報告……這麽多年批經費讓他們拆零件,到現在也複製不出一模一樣的,反倒是按照這個原理造出了一批威力小些的土槍炮,報告上說是那用作研究的槍支零件太過精巧,有一些絕非人力所能及,而以他們目前的能力,隻能做到這個程度了一群廢物。想到此,皇帝心中更是不安,從大中華商行自洋外費盡心血弄迴來的那些槍炮上就能管中窺豹的明白那些洋外國家的武力有多麽可怕了,大厲若還是這樣發展緩慢,總有一日會因不思進取而被人覬覦,若那時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那他還有何顏麵去地下與祖先相見?他咬著牙朝下看去戶部的祿米到位……新蓋的糧倉也已經堆滿,該送去邊關的餉糧也已經動身裝車,這還得多虧了溫樂提出的南方推糧計劃,雖然稻米的味道比不上北邊兒頂好的幾處產地,可產量絕對比從前有了大幅度提升。皇帝點點頭,又翻開另一冊,這是內務的宦臣呈給他的帳表,記的是完全屬於皇帝私人的銀子,來源無非是各國使節的私下孝敬、以他自己名義開設的一些店鋪、大頭則來自大中華商行每年除了稅銀外單獨給他的一筆錢。按照如今國庫的豐盈程度,哪怕是立即開戰,大厲也沒有怕了誰的道理,兵馬豐足資金充裕,既然如此,那便尋個好時機趕緊將關外總是挑釁的元兵給拿下吧……心情不好的皇帝大筆一揮,便決定了關外那群時不時來進犯的兵匪日後的命運。大厲朝新結交小國的消息在第二日便傳遍了整個大都,大都人喜愛談論政事,尤其是這種冷門又勁爆的消息,這種對於政事的熱情是許多大都以外的人無法理解的。大都內最新興的《大中華報社》便出了號外,頭條就是《喜訊大厲又結友邦,陸寺卿與使節團友好握手。》底下配了個圖,上麵是兩個火柴人手拉手的模樣,古人的藝術細胞無窮無盡,他們總能從有限的線條裏腦補出無限的內容,於是這批報紙被百姓們一搶而空,不得不加印第二版和第三版,同時的,報紙的內容也因此在民間廣為流傳。陰謀家們總是意味深長的蹲在酒樓裏眯著眼分析:“我覺得朝廷在下很大一盤棋。”樂觀主義者們則總是笑嗬嗬的:“我聽聞巴馬那產珊瑚呢,不知道大都內的珠寶行什麽時候來新貨。”悲觀主義者便則仰天長歎:“有違聖訓!非我族類,怎可自降身價與他們握手?鴻臚寺卿簡直太讓人失望透頂!”細心一些的人總能發現,從大中華商行開創了海貿生意以後,大厲朝的變化就在有序而穩固的進行著。修路、通商、外交,如此種種,則讓熱愛商行的人和痛恨商行的人同樣極端,時常這樣幾次下來酒樓裏就唧唧歪歪罵成一團,黑黑和粉粉混戰中,又掀起下一輪爭端的變革。而守備森嚴的禁宮內,陰僻靜謐的寢殿中,臥榻酣睡的皇帝卻全然不知民間又掀起新的腥風血雨,他在夢中使一柄長鍬,神情肅穆的緊盯自己對麵正在瑟瑟發抖的先帝,一揮手就砸了一鍬下去“你個王八蛋還敢來見老子……”血花迸濺,慘不忍睹。第65章 壽宴忠賢候的老母親韋氏要過六十大壽了。這在大厲朝的上流圈子裏可是個不得不重視的大事兒。韋氏很低調,從來不因為兒子的發達而忘記本心,她很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與普通人家的當家主母相比,她無疑要單純一些,好在她這個階層已經不用隨意和底下人鬥智。既然明白自己不是聰明人,韋氏就很老實的按照自己規劃出來的笨人的方法小心翼翼的活,她吃得好穿得暖,生活順遂心意,於是也提醒自己隨時待人謙和,行事小心,不為自家兒子招致災禍。所以縱然溫家韋家的旁係親戚千千萬萬,想走她關係攀附上侯府和商行的也不知凡幾,卻從沒有人從她這個所謂的薄弱防禦處得到一絲半毫的好處。平時交好的機會太少,給老太太過大壽這種侯府為數不多的宴會自然沒有人會錯過,於是從老太太壽宴的三天之前,侯府的老管家忍冬便開始了自己天昏地暗的忙碌。壽禮被人一擔一擔的挑進大門,放入庫房中,字畫、古董、綢緞、珠寶乃至於稀世罕見的一些藥材在這裏就像是挑大白菜,就算他將自己栽培出師的三個跟班兒一起給叫著打理,每天的禮物也夠讓人收拾半天。韋氏沒有別的要求,她老了,也已經風華不再,不同於中年時對於美貌的追求,現在的她,最希望的就是府內能夠一家人團圓相聚。她坐在侯府在大都的別苑裏慢悠悠的飲著溫樂特意找人為她調製的奶茶,夏季的陽光毒辣,但在這個僻靜的院落中卻感受不到絲毫暑氣。忍冬帶著一列仆役小心的端著托盤進來,瞅著老太太的表情謹慎的開口道:“老夫人,宮內派人送來了上好的宮鍛,小的特意拿來給您過目,您瞅瞅花色可還合心意?”因為溫樂久久沒有迴府的關係,老太太這幾天有些憂鬱,作為管家,忍冬自然肩負著調節主人心情的重任,恰好宮中送來了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好貨色,他忙不迭的就拿來給韋氏看。老夫人一愣,支起自己上半身向那些托盤看去:“宮內送的?是……是哪位貴人?”忍冬笑的很是得意,“來人說是聖上親口下的命令呢!滿大厲翻過去抖摟抖摟,也就隻有老夫人您有這個麵子!”老夫人失笑:“若沒有樂兒和潤兒,哪來我這老太婆的顏麵。宮鍛你收下去吧,碼頭的人可有來信?”忍冬不著痕跡的退了一步,“最近的揚州碼頭離大都也有些路程哩,侯爺他即便是已經到了,消息傳迴來也需要個幾天時間。”老太太臉上的希冀慢慢的黯淡了下去,她輕歎一聲,憂愁的又想要趴迴自己的貴妃榻上,卻忽然聽到院落門口一陣的騷動,忍冬手下的大跟班對把門的兩個丫鬟說了些什麽,那倆丫鬟臉上迅速的有了亮芒,皆是一臉喜色的轉身飛奔了進來,跪地一拜:“老夫人!侯爺和溫大人迴府啦!”忍冬心中一喜,剛想迴頭說兩句吉祥話,那個憂鬱緩慢的老太太便早已不見蹤影。溫樂迴府時受到了相當隆重的歡迎,他家老太太不知道怎麽那麽快得到了消息,他進門還沒幾分鍾呢,就見人從宅院深處拖著一雙布鞋眉飛色舞的飛奔出來。老太太年紀越發大後脾氣也像是小孩子,一個飛撲將溫樂抱在懷裏後就大哭了起來,捶他的後背:“不孝子!你還知道迴來!”溫樂被她捶的咳嗽了兩聲,揮舞著雙手一邊求救一邊嗷嗷叫:“娘!娘!被你勒死啦!”老太太沒好氣的一抹眼淚:“勒死你倒好了!省的叫我這老太婆在心裏掛念,你說我生個兒子有什麽用!”溫潤連忙上前攙扶勸慰:“母親何苦這樣說,兒子與樂兒此番出海就是去為您尋找壽禮了。”說完不待她再說什麽,朝後一拍手,就有四個美貌婢女上前,一人托著一個紅布蓋著的大方塊。老太太一眼看去不甚明白,那紅布一被掀開,她便訝異的“喲”了一聲四個金絲編成的小籠子裏,臥著四隻憨態可掬的小動物,一隻卷成一團細白如雲的幼貓崽,貓崽乖巧安靜,抬著頭小心翼翼的打量紅布外麵的世界,臉上的五官似乎被人一拳打扁,凹陷成了一個側麵扁平的弧度,使得它臉變得尤其大,眼睛尤其圓,醜的可愛。另一隻也是貓崽,渾身銀灰的絨毛一看就知道柔軟有手感,胖的像個球兒,被關在籠子裏的功夫還在抱著一塊白肉舔舐。第三隻是一隻兩個拳頭大小的獼猴,渾身毛發金黃,神情並無畏懼,它舉止怡然自得輕鬆活潑,靠在籠壁上盤著八仙腿,歪著腦袋傻乎乎的和韋氏大眼瞪小眼。最後一個籠子裏,渾身粉紅的小狗崽還未長出完全的獸毛,四仰八叉的躺平唿唿大睡,小肚子一起一伏間還能聽到細微的唿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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