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屍?野鬼奪舍?不不,是人是鬼他還分得清的,眼前這位汪家大公子氣血雖不充盈,但身魂如一,聞不出屍氣、煞氣,分明就是個活人。一個活人非說自己已經死了,那就隻能是影視和文學作品裏都很常見的穿越或重生了。可是按照現行法律法規,判斷一個人的身份是看身不看魂的。一個人被魂穿之後不孝父母,和他本質上就是個不孝子,在行為結果上並沒什麽不同。連念初便問:“之後呢?你想說什麽?”汪予清猛地朝他看過去,眼中森森寒意未褪,嘴角又上提幾分,露出一個仿佛和他年紀相襯的純真笑容:“然後這個孩子又活了。他的病奇跡地好轉,又多活了很多年,熬過了一場又一場手術和痛苦的化療。但是活著的他卻不能忘記孤零零死在病床上時的痛苦和絕望,不能忘記剛迴家時父母連碰都不敢讓他碰一下弟弟的戒備。那麽他是不是理所應當向那些拋棄他,讓他在孤獨中死去的人報仇呢?”“……嗬。”連念初許久才吐出一口氣,從軟椅上站起來:“那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就在我應聘成為這家的家政那天晚上,我聽到一對夫妻在餐廳裏邊哭邊說,他們本來不想要小兒子的,都是因為親戚說親兄弟更合適才在長子病重時懷了小兒子。他們還埋怨那個兒子生得遲,所以給他取名予遲……”汪予清嘴角的笑容徹底收起,冷森森地盯著他:“你說這些有什麽用?你是他們的說客?你以為他們沒跟我說過這些?你是受他們所托也好,天生聖母想管別人家的閑事也好,對我都沒用。嘴上說得再好,難道還抵得了一個孩子被拋棄在冰冷的病房等死時的痛苦?那個被拋棄的孩子無力討取的,我將來總要討迴來!”連念初站在桌邊,有點進退兩難。理智上講,按一般電視劇的邏輯,他現在應該抱住汪予清痛哭流涕,表示我理解你的痛苦,但你的父母和弟弟也一樣痛苦,你們是相愛的一家人,應該互相體諒。可是從感情上來說,他還真寧可迴去抱著汪予遲哭哭,告訴他他父母靠不住,大哥未必是的親大哥,咱們得自力更生,甩開包袱踏上新生活。前一個選項他心裏不痛快,後一個選項痛快是痛快了,可是出於他白蓮花的屬性,又不太合適幹這種挑撥離間的事?他不想再在這個人身上浪費時間,便撤迴神通,對絲毫不知身心變化的汪予清說:“我不管你是重生還是穿越,是有死過一次的記憶還是單純覺得父母對不起你,至少予遲是無辜的。就我這個外人所見,你父母對你比對他上心多了,”他指著那碗熱騰騰的雞湯說:“你迴到家就有現成的雞湯喝,你母親親手端湯送到門外。而你弟弟被關在房裏,別說父母沒去看他一眼,連我這個家政都被叫過來照顧你了。”沒有迷魂術作用,汪予清的神色倒是正常了點兒,不那麽陰惻惻冷冰冰的了——這倒也是,世上的人又不都是他爸媽,到哪兒要是都擺著一張討債臉,要怎麽在外麵上學讀書呢?他捧著那碗晾到微溫的雞湯,一飲而盡,然後看著他的臉把碗重重摜到地毯上,殘餘的湯洇開好大一片油漬。連念初不管這套,轉身推門,離開時隻聽到他似乎別有深意的話語在身後響起:“我本來就不想用這家裏的任何東西,你真想護著他,該提防的也不是我。”房門推開,林芝急匆匆地走過來問他:“予清吃了嗎?他胃口還好嗎?我剛才怎麽聽到裏麵響了一聲……”連念初道:“大公子喝完湯把碗扔了,我去拿東西打掃一下。”林芝埋怨地看了他一眼,皺著眉說:“叫你哄著他你沒聽到嗎?……算了!打掃什麽,我去叫人重換地毯,你迴去歇著吧,別再出來招予清生氣了。”“那小公子的晚飯——”一句話還沒說完,林芝就匆匆打斷了他:“我會叫人送去,你帶著他在房裏好好待著。唉,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連念初舉步上樓,一抬眼卻看到了倚著門房朝下麵看的汪予遲。他沉默地推開門,叫連念初陪自己進去,關上門便低聲說:“神仙叔叔,這些日子我爸爸媽媽在,咱們也不能去湖裏了,我也不用上課,你要不先迴家待幾天,等我哥哥離開了再迴來?”他說得挺誠懇,眼圈兒卻不由自主地紅了,那副戀戀不舍的神氣怎麽也掩飾不住。從前他自己一個人時,隻要看到父母在家就高興,兄長迴來更是猶如過節一般。哪怕過得親親熱熱的人裏沒有自己,能聽著那種熱鬧也是高興的。可是連念初來了之後,每天都是認真陪著他的,帶他玩、教他修行,把他從一個四則運算都算不好的笨孩子教到平麵幾何題拿過來就會解,沒見過的題目看一兩遍就能透徹……他總算有了點兒自己的見識和想法,最先卻要用在把這個唯一關照自己的人送走上。連念初揉了揉他的頭頂,歎了一聲:“那怎麽行,你還沒信我呢,我要就這麽走了,以後你想找可都找不著我了。”“沒有,我信你啊!我一直都知道你是神仙,是白蓮花神,我都信啊!”小孩兒一下子站起來,緊張又認真地重複了好幾遍。隻是知道是神仙和真心信仰又不相同,他心裏把連念初當朋友,甚或是當依靠,但並沒有信仰這個概念。兩人之間隻有一點來自嶽青峰魂魄的緣份相牽絆,沒有更深的聯係。連念初按著他的腦袋把他壓迴床上,沉吟了一會兒才問:“你想不想上學?”汪予遲的眼睛亮起來,小嘴抿得緊緊的,一副想得不得了又不敢說的樣子。連念初坐在他身邊,兩條大長腿交疊起來,說道:“你還小,有些事就是待在家裏也沒用。還不如找個地方讀幾年書,正式入道修行,長大以後帶些合適給凡……老人和病人用的丹藥迴來,讓你父母和大哥都健健康康,活得長長久久,豈不更好?”他自己雖然也沒去過正式的修真門派,但好歹也上過網校,認得大派弟子。從張真人那邊就能看出,哪怕不是元泱六門派那樣雲端上的地方,修真門派的門風比起眼前這個父不父、子不子的家都要強多了。話說迴來,就連凡間的寄宿學校都比在這種不陰不陽的家裏待著強。汪予遲打從腦子還不好的時候就愛學習,如今腦子好了,能學懂得越多,就更想正式上個學,學多一點東西。聽著連念初這番話,意思竟是不光能學知識,還能像跟著他時一樣修行,練好腦子,更是心動不已。隻是想起父母的態度,不禁又有些遲疑:“我爸爸說我身體不好,得在家裏才方便隨時去醫院,不能出去讀書的。”連念初笑道:“你的身體不是已經好了?都能騎鶴上天了呢。”他心裏盤算了一下,覺得汪予遲的資質足夠讓張真人動心,不行還可以動用嶽青峰的舊關係,在雲安大世界找個神殿讓他附學,便說:“我認識一個國際學校的老師,他也管招生,我跟你父母說說去。之前教你的那門外語你學好了,人家上課時用得到,看譯文版不如自己學會了好。”汪予遲給他說得熱情高漲,扔下《中考金牌教程》就去鑽研玄文了。這一下午也沒人來管他們,就隻到晚飯時有個護工過來送了份營養餐和普通盒飯,放下盒飯後還切切囑咐:“你那份盒飯油大鹽大,不能給小朋友吃,他就是想要你也別慣著他,對身體不好。”連念初特別誠懇地笑了笑:“我也是家政專業畢業的,怎麽會不懂這些呢?你放心,不營養的東西我從不讓小公子入口的。”護工也就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被他這純潔如白蓮花的笑容迷惑,放心地撂下餐點迴去了。連念初迴頭就進了靈湖空間,把兩份盒飯扔進空間裏喂鴨子,端出來自己在火塘裏煨了一下午的靈魚和烤芋頭、烤土豆給汪予遲吃。他自己卻有點受不了葷腥氣味,打開包著魚的錫紙時,原本鮮香的魚味衝進鼻子裏,反倒弄得他胸悶欲嘔。他正想著是不是料酒和薑加少了,汪予遲卻一派雀躍地跳過來,低低地歡唿著:“好香啊,這魚烤得怎麽這麽香!”很香嗎?連念初稍一吸氣,就覺著腥氣衝鼻,勉強忍著翻出碗筷,還裝了一小碟白糖讓汪予遲蘸芋頭。他自己卻是半口也吃不下,按著胸口擺了擺手說:“我去找你父母說說你上學的事,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也不等這孩子迴應,便逃一樣的離開房間,關上門後才深深吸了口幹淨空氣。聞到魚腥就這副樣子,就是他想裝作自己沒事都不行啊……樓下清清淨淨,人都不在大廳裏,他便側身倚在門上,右手半托在麵前,掌心一朵蓮花半遮半露地浮了上來。花瓣新鮮欲滴,外鑲的一圈白邊如奶油般細膩柔白,不像是要謝的模樣。隻是花露到萼片處,他就再也不願意讓它多往上浮一分,現出底下裹滿刺的花托了。那裏麵萬一真的有了蓮子怎麽辦?普通王蓮一次要結三四百個蓮子,他好歹是成了精的,葉子都比一般王蓮的大幾圈,萬一結的蓮子更多呢?五六百顆?七八百顆?他自花授粉結出來的子,難道好意思帶到嶽兄的山上種嗎?就是種在自己的湖裏,一株王蓮也要占上幾十平米水麵,七八百株擠在一起,湖裏就沒地方養靈鳥了。他平日吞吐日月精華,富裕的靈機足以供養一湖,可供養不起七八百株要修行、要開靈智的小蓮花!到時候勢必要朝外麵索取更多靈機,他一個人住在嶽兄的山上,也跟幾百朵蓮花種上去差不多。他一個人在山上白吃白喝,吞吐山間靈氣也就算了,還拖家帶口,帶著幾百口一塊兒吃算怎麽迴事?青碧多刺的花托微微冒頭,他便用力按了迴去,不想去看裏麵有多少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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