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封城內,沒有閱讀訊文的莊無地等人聽著熊荊說起十萬裏外的事情。鴿訊並不完整,熊荊也不清楚艦隊到底遭遇了什麽,隻能召集幕府謀士來推斷。他說到羅馬決定與楚國結盟時,莊無地忍不住道:“若盟,紅牼可無憂也。”


    “然未盟。”熊荊看過下文,知道這件事的最終結果。


    “為何不盟?”莊無地急問。“不與羅馬國相盟,如何經石柱返國?”


    “紅牼坦言艦隊已與迦太基人交戰,故而羅馬國未盟。”訊文到這裏也就結束了,後麵發生了什麽熊荊也不知道。羅馬人為何結盟他大概能猜到,可為何又不結盟他一點也猜不到。


    紅牼帶去的钜甲足以讓任何一個國家萌生出與楚國結盟的想法,但前提是楚國不售賣钜甲給這個國家的敵人以及潛在的敵人。如果沒有這個前提,結盟又有何意義?


    不管是從後世的角度還是從現實的角度,他都傾向與迦太基人交善。可惜的是,迦太基人與楚人不能成為朋友,反倒是羅馬這個陸上強國很有可能成為楚國在地中海的盟友,但羅馬人為何又不結盟了呢?


    第一次布匿戰爭羅馬贏得僥幸,誰也不曾想到這個陸上強權能夠擊敗迦太基這個海上大國,這本身就帶有一些運氣。然而現在正處於第一次布匿戰爭結束、第二次布匿戰爭之前,記憶中除了漢尼拔坎尼會戰大勝挺進羅馬,羅馬人手忙腳亂外,第二次戰爭羅馬人好似穩操勝券。


    “此兩國欲戰也,聞我與嘉國相戰,羅國怯矣。”彭宗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怯?”熊荊奇道。大殺四方的羅馬人會怯,他有些想笑。


    “若非怯,我有钜甲,何以不盟?”彭宗反問。“若非怯,亦有所慮,方才不盟。”


    “如此紅牼危矣!”莊無地歎息一句,他覺得彭宗的判斷是對的,綠洋艦隊可能永遠也迴不來了。


    熊荊聞言瞪了他一眼,四艘炮艦,兩艘新式飛剪,還有好幾艘饕餮級貨舟,更重要的是艦隊的人。然而十萬裏之外,收到的訊息也是幾個月前的訊息,熊荊根本無能為力。唯一可以安慰的是,最少在奧斯提亞,紅牼等人是安全的。隻要他們不返航、不經過直布羅陀海峽……


    熊荊是這樣安慰自己的,但下一秒他就自己告誡自己,這是不可能的。香料是很重要的商品,商人的消息又素來靈通,楚軍撤離紅海,埃及勢必會重新掌控香料產地,一旦掌控香料產地,香料又會源源不斷的輸入地中海。


    僅僅是香料價格的波動便足以讓紅牼發現紅海的異常,當他知道紅海艦隊已全部撤離,自然能猜到母國形勢危急。他會一直滯留於奧斯提亞不返航?怎麽可能!隻要聽聞消息,他必然會在第一時間返航。


    *


    啟封幕府,熊荊想著十萬裏外羅馬,羅馬城內,紅牼覺得這座城邑是一個極為怪異的存在。這是一個混合了貴族與庶民的國家,哪怕是該國的正朝,也有大量的庶民。僅憑這點,他便為楚國感到自豪,貴就是貴,賤就是賤,兩者永遠不能交融。


    貴賤既然都能混合,那其他一切就很好解釋了,國都雖然廣大,卻建在了不該建的地方——夏季台伯河的泛濫一度使城內洪水成災。城邑有的地方潔淨整齊,有的地方卻混亂不堪,連屍體也無從掩埋,讓人無法直視。


    當然也有好的地方。國都有賽車場,可以賽車也可以賽馬,每每賽時,賽場內總是人滿為患,歡聲雷動。這時候不論貴賤,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場內的兩輪賽車身上。再便是戲劇,羅馬有楚國沒有的戲劇,楚國隻有逗人樂的倡優。而且,盡管語言不通,也能看懂羅馬倡優在做什麽。那些倡優根本不說話,全靠動作引入發笑。


    綠洋艦隊十二月駛抵奧斯提亞港,羅馬人即便沒有與楚國結盟,艦隊也是整座城市最受歡迎的人,尤其受羅馬女子的歡迎。運來的絲綢被羅馬人一搶而空,以至於每當看到一個楚人,羅馬女子都會禮貌的詢問是否還有絲綢。


    也許有,也許沒有。運來的絲綢雖然賣空,但像紅牼這樣的貴族,總會攜帶幾件絲錦衣裳。如果他願意的話,完全可以憑借一件絹絲澤衣與羅馬女子共度良宵。


    絲綢如此,香料則在羅馬城內泛濫。比原來低得多的價格使得平民也能大量購買香料,再便是從東地中海聞訊而至的商人,哪怕是逆風,他們的舟楫也塞滿了奧斯提亞港。


    和熊荊想象的一樣,東地中海商人們帶來了各式各樣的消息。其中最讓紅牼吃驚的莫過於埃及人重新控製乳香產地,又將紅海沿岸各種香料源源不斷的運入地中海。得聞楚國海舟停靠奧斯提亞,大概是為了打壓,乳香最少暴跌一半。


    埃及人重新控製香料產地,那紅海艦隊去哪了?難道說是母國緊急召迴?


    七月的盛夏,帕拉蒂尼山下的別墅正廳,紅牼正與到訪的法比烏斯·費邊·匹克托等人聊天。這個後來成為羅馬史學家的元老對楚國乃至東方大陸的一切都很感興趣。在他看來,紅牼的跨大洋航行是比四百年前腓尼基人繞過南方大陸更加偉大的事件。


    商人是羅馬人極為鄙視的人,因為他們的活動與謊言還有狡詐常常聯係在一次,但對於那種做大宗生意,‘帶來各地貨物’的人,尤其是從海上運來各地貨物的人,在羅馬人眼中又是高尚的。


    大海是公正的,航海者在海上所經曆的危險與災難代替了自然界的審判:如果安然無恙的歸來,那就可以說,他的道德被宣判無罪,他的生意合理合法;如果他褻瀆神靈,很快海上的暴風雨就會給他應有的懲罰。更甚的是,這樣的人能與蠻族酋長保持聯係,為人們運來大批大批的商品,已然是文明的大使。


    法比烏斯眼裏的紅牼就是一個道德高尚的貴族,他每隔幾日就要與紅牼暢談地中海以外的世界,然而今日,兩人的話題不再如此。


    “我聽說使團已經迴來了。”法比烏斯壓抑著自己的嗓音,說起一件不為人知的事情。“他們與布匿人達成了一份協議。”


    “哦?”法比烏斯說希臘語而不是拉丁語,紅牼與他隻要一個通事就能對話。


    “元老院擔心布匿人突然發動進攻,不得不對布匿人妥協。”法比烏斯解釋道。“他們答應不越過伊比利亞半島上的一條河流,並承認布匿人對半島的統治。也提到了布匿人與你們的戰爭,使團認為布匿人不應該介入埃及與楚尼之間的爭端,何況你們現在是羅馬的客人。”


    “何言?”聽聞使團專門提起自己,紅牼不免動容,人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布匿人說,他們已經答應了托密勒三世,絕不讓楚尼商船駛入我們的海。哈米爾卡·巴卡反而建議羅馬不要介入布匿人與楚尼人的爭端。”法比烏斯轉了半個身子,看著紅牼越來越嚴峻的臉說道。“使團對此事隻能表示沉默。”


    “連自己的客人都不能保護,這真是羅馬的恥辱。”紅牼沉默不語,法比烏斯憤恨的埋怨了一句。與他同來的琴啟烏斯·阿裏門圖斯則道:“考慮到馬上要與高盧人開戰,元老院……”


    “一群懦夫!這樣隻會讓布匿人更加猖狂。”年輕的琴啟烏斯是法比烏斯的學生,老師既然下了這樣的定論,琴啟烏斯不敢反對。“我已經決定,將與你一起前往楚尼。”


    “一同前往?”紅牼正在想如何在季風來臨前通過赫拉石柱,不明白法比烏斯為何要去楚國。


    “作為元老院元老,我相信布匿人不敢擊沉我所乘坐的船隻。”法比烏斯篤定道。


    “不可不可。”紅牼連連搖頭。“大海之上,誰又知是突遭風浪,仰或是被戰舟擊沉?君此去必將不返。”


    “我以神的名義,已決心前往大陸最東方。”法比烏斯極為肯定,不容置疑。


    紅牼看著他無言,倒是一邊的田高、邴樂對著紅牼連連眨眼。元老就是正朝大臣,迦太基上迴既然戰敗,那對於羅馬國的正朝大臣,想來不敢輕易殺死。


    “足下當知,數前年弊邑楚王已遣使臣至地中之海,然,”紅牼說起一件極為隱秘的事。“使臣至迦太基、再至埃及便消失不見。上月,有人言於弊人,此事或是迦太基所為,未死之使臣、隨從已賣身為奴。”


    “布匿人的信用!”法比烏斯聞言先是膛目結舌,而後憤然揮拳,說出了地中海有關迦太基人流傳已久的嘲諷。“隻要是奴隸,就可以贖買,如果……”


    “弊人已遣人前往東地中海贖買。”紅牼攔住了法比烏斯。“因為此事,迦太基人已視弊邑為死敵,君若我同舟而往,或將不返。”


    紅牼忠誠的勸告,海峽太窄,即便順風海舟也會很慢。他不能保證艦隊一定能通過海峽。


    “他們不敢殺死一名元老院元老。”法比烏斯挺起胸膛,再度強調這這一點。“即使敢殺死一名元老,也一定會畏懼法比烏斯氏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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