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萬大軍行軍必須沿著幹道,不然輜重、車輛無法通過。從郢師焚燒藍田棧道返迴秦嶺南麓起,趙勇就開始嚐試修複被楚軍修複後又被楚軍毀壞焚燒的棧道;李信想出方城侵入東地,隻能沿著古老的夏道。


    當年魏軍抄近路趨上蔡被伏擊,李信麾下的大軍自然不能走魏軍當年走的那條近道。但走大道要出繒關,出繒關不出卷城,而是在方城啞口通道直接行往東南,前往象禾關,象禾關在繒關東南百餘裏。過了象河轉向正東,先經道邑,再過畐焚,畐焚東北麵便是上蔡。


    李信入方城不管是南下樊襄還是西進武關,控製卷城——繒關這個啞口通道即可長驅直入。但幾十萬人如果想東進,必要先派遣一支軍隊搶先占領象禾關,然後大軍才出繒關下象禾,經道邑、畐焚東趨上蔡。象禾關在宛城正東,這裏已經靠近方城的東牆。


    路途雖然繞,桐柏山餘脈與伏牛山餘脈在此相會,大道隻能這樣鋪設。當年孔子入楚,來的時候是從葉邑沿著大道入卷城出繒關,子路問津、楚狂接輿,都發生在方城啞口通道上;後離楚而返蔡國,走的則是李信現在要走的路:宛城、陽丘、繒關、象河、道邑、畐焚、上蔡。


    道路如此,意圖鑿實令人生畏。李信這樣東出方城,等於是與趙勇分兵兩處,本來趙勇翻越秦嶺還要一些時日,大約在十數日後。現在李信東出方城前往上蔡,大約也在十幾日後。還有諸氏五師和項師前往南鄭,與白林率領的秦軍陵師、趙嬰率領的秦軍舟師的會戰也在十幾日後。


    楚軍二十六個師東地十個,西地十六個。這十六個師中的八個前往南鄭,剩下八個要兵分兩路,既要阻止趙勇攻拔武關,又要阻止李信占領上蔡。時間如果不重合,楚軍可以通過水路快速調動,在短時間內形成兵力優勢,現在三個方向的時間幾乎完全重合——很可能是四個,王翦或將趁機發起攻勢,以牽製穆陵關那十個楚軍師——根本不可能像往常一樣操作。


    為了便於行軍,騎軍沒有攜帶大量輜重行禮,襄城之戰後幕府便沒有大幕,諸人就在一顆大樟樹下坐著,被諸人圍坐的水燒開了,嗚嗚嗚冒出白氣。


    長薑在給諸人奉茶時,熊荊幽幽說了一句:“確不能棄守南鄭啊。”


    秦軍攻拔苴地,入蜀地獲取軍糧,楚軍現在的指望就是秦人糧盡、軍潰、國亡。放棄巴蜀就是放棄這一戰略,熊荊一說話申通便道:“酈司尹便有此設想。”


    “哦?”兵力實在不足,熊荊才會發出這樣的感歎,沒想酈且也有這樣的想法。


    “我軍僅二十六師十二旅,加之趙魏齊各軍,亦不過三十萬,三十萬人要駐守南鄭至齊地三千裏防線,此疏也。酈司尹以為我軍當再遷東地,卻又恐朝臣、諸將不允。”申通道。他不經意偷看熊荊,迴想十年前第一次見熊荊是在壽郢的蘭台學宮,那時熊荊還是未齔的童子。


    “隨師、城陽師還在隴西,息師等師仍在沔水左岸,南鄭豈能棄之?南鄭若棄,巴蜀失也,諸師如何南歸?”莊無地完全不同意的酈且的感歎。“南鄭不可棄,商於武關也不可棄。南鄭若棄,巴蜀危矣;商於武關若棄,臨品、南鄭危矣。”


    商於、南鄭、巴蜀實則一體,隴西的兩個師、沔水左岸的四個半師——此時逯杲已向司馬府告之息師等師的突圍路線,他們不往東南而往西,至羌地後再至蜀地,從蜀地返迴楚國;以及死守苴地防止秦人於巴蜀得到粟米,兵力再單薄,這條防線也要死守。


    即便不管對秦戰略,僅僅為了數萬同袍返迴楚國就足以使楚軍不放棄這三地;同樣,楚軍不能坐視秦軍攻入東地。當年蒙武攻入沂邑殺人無數、當年衛繚攻入宋地殺人無數、當年李信攻入方城殺人無數,這次一定要攔住李信。


    局勢如此,所有人禁不住吸了口氣。熊荊問道:“僅以郢師,如何戰之?”


    “僅以郢師……”莊無地目光落在象禾關,然後搖頭。李信占了先發優勢,郢師步卒現在還在襄陽,根本不能趕到象禾關阻敵。“唯有死守上蔡。”


    “上蔡?”所有人目光都挪向汝水東岸的上蔡。


    “然也。”莊無地道:“李信軍二十萬,我軍不過三萬,唯有據堅城以守之。若齊地王翦未攻濰水,宋地之師、吳地之師可助我,彼時或能再與李信相決。”


    “李信東進,王翦定然攻拔淳於、姑幕等濰水左岸城邑。不求東線遣兵助我,東線不求寡人派兵相救便要謝天謝地了。”十萬齊軍是不能打的,魯、宋之師的戰鬥力也不強。熊荊的擔心也是其餘將率的擔心,他說謝天謝地的時候,諸將會心的笑了。繼救趙成為楚軍的例行任務後,救齊也成了楚軍的例行任務了。


    “大王欲如何?”聽出熊荊不願意據守上蔡,莊無地問道。


    “我軍尚有多少兵力?”熊荊沒有迴答而是發問。


    “尚有八千三百餘騎。”莊無地是軍司馬,他說了一個較為精確的數字。


    “寡人記得出魯關時還有一萬一千騎。”熊荊對莊無地的數字有些吃驚,戰死的騎士並不多,確切的說是很少。


    “確如此。”莊無地道:“陰雨綿綿,馭使又長,軍馬多病。大王若要以騎軍擊李信,臣請大王慎之,馬不可多勞,若不能休息月餘……”


    在黃河以南練出一支騎兵很難,練成之後作戰也很難。好在楚軍基本是內線作戰,此時又是農作物成熟的季節,田野裏有現成的粟禾和菽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菽豆要臨時炒熟才能喂馬。


    “豈能休息一月?”熊荊連連搖頭,他要的是不隻是阻止秦軍侵入東地,還要擊殺李信。他搖頭之後再問道:“李信行軍長徑幾何?”


    一個秦軍尉以單縱隊行軍,行軍長徑大約為十四裏,二十個尉就是兩百八十裏。但是在五軌大道上,秦軍能夠以四條縱隊行軍,行軍長徑便在百裏之內了。


    熊荊一問行軍長徑,莊無地便有些色變,站起身急道:“萬萬不可!李信乃宿將,豈會不知……”


    “知又如何?”熊荊也站了起來。“李信二十萬人,我軍僅三萬。若要擊殺李信,必要趁其途經山地,行軍長徑過長,收攏士卒不及而速攻之。隻要殺了李信,秦軍不潰也潰。”


    熊荊打斷了莊無地的話,此前思索的時候,他已經看準一個地方,“此戰,便於象禾關與道邑之間。夏道經過禾關隻有三軌,經道邑後方是五軌……”


    “李信必將設備,大將短兵不下四千。且我若事先設伏,前軍定然覺察;我若五十裏而趨之,其前後數裏秦卒皆可以救,彼時李信身側恐不下數萬人。數萬人集而守之,我軍又無火炮,如何破陣殺敵?”莊無地簡要敘述著兩軍交兵後的情況。


    問題的關鍵在於反應速度,影響速度的因素又在於距離。距離過近,便成了伏擊,距離過遠,則變成強襲。前者很容易被秦軍斥候、前軍搜索發現,後者雖然不會被秦軍發現,但距離太遠,給了秦軍足夠的反應時間。


    “象禾關與道邑之間路軌雖窄,然山嶺起伏,林木幽深……”申通作為酈且的親隨,地理、尤其對楚國的地理極為熟悉。大王決心在象禾關道邑之間擊殺李信,不是不可能,但他很擔心這條路上的山嶺和林木。


    “到底如何,要親臨其境方知可擊不可擊。”戰爭不能建立在紙麵上,尤其是這種依仗地利的強襲戰,必須親臨現場才能看出問題。“你以鴿訊告之襄陽,鄂師與唐師駐防武關,郢師即刻溯比水至比陽,從馬穀入沂邑,最北不可過桑隧。”


    大王確定要以郢師強襲李信,將率並不反對,但莊無地、申通這樣的謀士臉色皆白。莊無地最後勸了一次:“郢師入上蔡,據堅城而守,有何不好?大王為何一定要擊殺李信?”


    “勝利!”熊荊知道據守上蔡可以擋住李信,可他要的不僅僅是擋住李信。


    “勝利?”莊無地重複這個詞。秦後的雙字節詞語,他很不習慣。


    “是。唯有勝利才能振奮軍民之心,也唯有勝利才能讓秦人記住,十年來彼等每戰皆敗。”熊荊揮著手。他要的不是勝利,而是一種氣勢。“不速速反擊、不擊殺李信,秦人不再畏我!”


    “畏我?!”此時所有人都看著熊荊,媯景、景勝、棄疾踵、項梁、鬥間、鄂武,這些人聞言全部站立。


    “然。”熊荊重重點頭。“畏懼讓人失聰、讓人昏厥、讓人肝膽俱碎。秦人已深深畏我,大澤一戰若不速速反擊,他們便不再畏我。秦人何止百萬,若不畏我,楚國何存?


    諸師遣一人或數人與寡人一道前往象禾、道邑,務要搶在秦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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