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勞永逸是熊荊的想法,雖不說天下真的會無事,但最少不會再有現在這種存亡博殺。曆史是由戰爭決定的,楚國與趙國合力,通過清水之戰、陳郢之戰、稷邑之戰、鴻溝-敖倉之戰、肥之戰、番吾之戰、渭南之戰、襄城之戰,整整八場會戰的勝利,將秦國一點點削弱,到今天終於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不得不承認秦人善戰,尤其善苦戰。為此楚趙兩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楚國死傷近十萬士卒,趙國社稷不存、亡國南遷。戰爭的殘酷讓熊荊無法轉身迴望,他隻能告訴自己要看向前方,前方將是一個由楚國掌控的天下和世界。


    上洛幕府,熊荊憧憬著未來;剛剛建好的襄陽城尹府內,酈且正瞪著身前巨大的沙盤發呆。


    西線會戰的重要性毋庸置疑,這一戰勝利了楚國才有熊荊憧憬的未來。為此整個大司馬府北移,以求盡量靠近戰場。因為要扼控協調左中右三路,地點不能超過漢水上的錫穴(也就是唐代上津道漢水的起點),越過錫穴往西,上洛的消息就要順著漢水上溯了;再考慮到大司馬府越來越龐大的編製和人員,最終北移了五百多裏,放在了襄陽。


    新建成的襄陽是一座比郢都還要大的城邑。天下能與之媲美的隻有鹹陽,兩者都是方八十裏。但與鹹陽相比,襄陽城城牆高隻有四丈八尺,鹹陽城高卻有七丈二尺;另外城牆厚度也是天差地別,鹹陽城厚二十多丈,襄陽城是混凝土澆築,雖有兩層城牆,兩層城牆加起來厚度也不足兩尺。


    火藥、火炮逐步使用使得巨大的樊襄二城還沒有建完就完全落伍了,高聳(雖然堅固)的城牆在火藥、火炮麵前好似楚紙一樣單薄,這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失誤。為此,作戰司守部、也就是守曹的曹掾景羈一直在設法想將樊襄二城改成城南小邑那樣的棱堡結構。


    棱堡結構真正的防守支撐不是牆,而是堡外起伏不斷的大塹和大塹內壁的火炮。樊城方五十裏,襄陽方八十裏,一百三十裏的城池要改建成棱堡,工程量不比修築方城長城輕鬆;再就是一百三十裏城池需要海量的火炮,一門炮從冶煉澆築、再到鑽鏜削刨,廢品率居高不下的情況下,物料、人力成本沒有五、六金是下不來的。另外火藥也貴,炮買得起,火藥未必用的起。


    軍費不足,更重要的是秦軍隻要一次會戰就可以徹底擊垮,花費巨金改建樊襄二城是很不合適的行為。楚軍的戰略思想一直以來都是以攻代守、決戰於境外,最多在邊境築牆築塞,不喜歡在境內築城。


    當年先君昭王初期的令尹囊瓦‘城郢’,大司馬府的左司馬沈尹戌就說:‘子常必亡郢!苟不能衛,城無益也。’郢都南正門之所以叫做棘門(春申君入棘門,……斬其頭,投之棘門外),就是先君昭王前的郢都隻有一道矮牆,牆下一條壕溝,正南門因為重要所以種棘。囊瓦築城,也隻築兩版垣(一丈兩尺),吳起變法時,才改兩版垣為四版垣(兩丈四尺)。


    巨大高聳的城牆內,方八十裏的襄城隻住了萬戶人家,內城外城都顯得冷清荒蕪,唯有城尹府裏忙忙碌碌。前線軍情全部匯總到這裏,壽郢、紀郢的鴿訊也匯總到這裏。己軍敵軍在哪個位置、多少人數、什麽軍種、多少兵器、誰為將率、何種狀態,全都標示在沙盤上。


    酈且正盯著沔水一線發呆,他剛剛收到知彼司的訊報,訊報上說秦軍造出了三列槳大翼戰舟,但是這種戰舟與楚軍又有些不同,它沒有龍骨,不能靠戰艦前端的撞艏撞擊。


    “此訊確否?”淖狡聞訊也趕了過來。城尹府不同於傳統建築,這是個混凝土五層高樓環繞的建築,中間是個長寬一公裏的空地,幾等於一座內城。


    “稟大司馬,此乃鴿訊,侯者於汧水親眼所見,訊確也。”勿畀我站在酈且身邊,見淖狡趕來先是一禮,然後說起這則訊報的由來。


    “秦人竟造出三槳戰舟!”淖狡嘖嘖幾聲。“彼等工匠非因留在匈奴嗎?”


    “稟大司馬,”酈且身邊站著的申通說道。他也算是熊荊在蘭台的學友,與逯杲、陸蟜不同,他一直在蘭台讀到大學成業才入軍校。“此非我軍之三槳大翼,秦人三槳大翼並無龍骨,無法衝撞。數年來秦人欲仿造我軍之大翼,仍不成也。”


    申通說完,逯杲之後接管術曹的景肥本想向淖狡詳細解釋沒有龍骨的三槳大翼差在哪裏,然而年輕的他有些膽怯,見淖狡毫無不解之色,嘴唇微微挪動了兩下還是放棄了。他是技術派,與逯杲那種戰略派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散關無處可戰,秦人造戰舟何用?”淖狡這個大司馬之外,還有魯陽君這個新升任的左司馬。他不懷疑知彼司的訊報,隻是覺得秦人造戰舟的企圖可疑。“於渭水與我相戰?”


    “標注!”發呆的酈且說話了,他不是對淖狡、魯陽君說,而是對作戰司的下屬說。“三槳無撞艏戰舟,數量不明,位置汧渭之間。”


    “唯。”一旁的申通、昭柱、昭石等人連忙答應。


    “再告之陳倉道成通,秦人有三槳無撞艏大翼,數量不明,位於汧渭之間。”酈且道。“信度七成,勿要掉以輕心!”


    酈且對這則信報準確性的評估隻有七成,勿畀我聞言立即訕笑了起來,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麽。與所有戰爭一樣,戰前得到的各種訊報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並且這些訊報非常雜亂,甚至是自相矛盾。


    知彼司強大之處不在於控製了多少侯諜,其強大之處在於有一批真正洞悉了解秦國的叛臣。用後世的話說,就是看一眼《真理報》版麵變動就知道克裏姆林宮鬥爭烈度的托派分子。正是他們在處理這些繁雜的、海量的、自相矛盾的訊報。


    酈且認為信度隻有七成的訊報,知彼司認為完全可信。秦國日落西山,真有什麽武器必會用在這場會戰上,不然秦軍士卒如何相信此戰能勝?不相信此戰能勝,早成驚弓之鳥的秦卒豈不是還未交戰,人就要瑟瑟發抖?


    “今後訊報以戰舟為第一。”酈且吩咐完部署這才交代勿畀我。


    “臣知也。”勿畀我認真的道,他知道戰舟的意義。


    “如此我軍……”淖狡問向酈且。


    “計劃不變,大王後日攻嶢關;成通三日後攻拔鴛鶩山;鬥於雉亦是後日。”調整作戰計劃是很困難的,尤其是上邽道西麵還有許多羌人部落。這些羌人部落的進攻時間是定好的,更改幾乎可能。按照時日,他們已離開羌地,往隴西郡的郡治所在狄道進發了。


    “如此……”淖狡也擔心變更計劃,聽聞計劃不變,他與魯陽君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除了兩年前的複郢戰役,大司馬府很少製定如此大規模的作戰計劃。現在既然製定了,以楚人‘寧我搏人,無人搏我’之秉性,戰爭必然是疾風暴雨,迅烈無比。


    戰役正是開始的第一天,武關道秦嶺上的守軍便被荊王率領的郢師一衝而散,幾個時辰後又是一聲巨響,郢師以巫藥炸毀嶢關,嶢關被荊人拔下,守住嶢關的萬餘秦軍非死即逃。郢師斥騎順著山嶺一直往南,直接騎到藍田穀道的水壩上偵查。


    嶢關之下就是藍田,藍田一過則是灞上。荊人屯軍於灞上,幾等於荊人駐軍於鹹陽。這一日最後一批心存僥幸的秦人慌亂中撤出了鹹陽,關中以東的縣邑全部閉門,道路一時清絕,除了官府的車馬,再無任何逆旅行人。


    荊人拔下嶢關的次日夜間,陳倉道上最後一道防線東側的鴛鶩山夜間突遭數千名荊人精卒強襲,大幕設在穀道邑的蒙恬趁夜增援鴛鶩山,激戰至天亮才勉強將荊人趕下峰頂。


    第三日,荊人再以巫藥炸壞藍田穀道口的堤壩,藍田水一泄百裏。得到稟告的趙政迴憶起這一日似乎能想起雍城曾在這日發生地動——正因擔心荊人用巫藥炸毀堤壩,堤壩夯的極厚,沒想到還是給炸毀了。


    堤壩被炸壞,十多裏長的棧道如果再修複,荊人便可再入關中。想到此趙政便深深憤恨,兩年多來他廢寢忘食、兢兢業業,就是為了能一雪前恥,結果是舊恥未雪又增新辱。


    “稟大王……”壞消息一個接一個,明堂外又有人來報。


    “何事?!”趙政對身前的衛繚視而不見,最後大喊一聲:“言。”


    “稟大王,荊人拔西邑也!”來人不敢不說,說了又擔心大王震怒。


    “西邑……”趙政已經來不及憤怒,因為他全身都在發達。


    “大王息怒。”趙高見事最快,連忙跪下。


    “請大王息怒!”胸有成竹的衛繚也有些驚慌,連忙深揖。


    “大王…息…怒啊!”牙齒幾乎掉光的老公族趙徑、趙荇也揖道。西邑是什麽地方,西邑就是當年周宣王封給秦國始祖的西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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