饗宴因為比武不歡而散,第二天一部分羌人就劃著船迴去了,但大多數人還是留了下來。秦人的威脅一度使得羌人放棄祖地西遷,之所以西遷那是因為武器和戰術落後,打不過秦人。


    要麽置身事外、日後再被秦軍驅逐;要麽與楚軍一起攻秦,得到強於秦人的技術和戰術,為自己的族群爭得生息之地,這期間沒有別的選擇。不但羌人沒有選擇,包括蒔所在的部落也沒有選擇,他們隻是迴去了一小部分人,帶著蒔的屍體,剩下的人不得不留下——如果他們離開,日後必會被得到技術的其他部落踩在腳底。


    羌人的選擇讓諸人大大鬆了一口氣,第二天上午大司馬府便發來了飛訊,秦使頓弱剛剛離開羌地,他帶去了諸多珠玉錦帛美人,種種跡象表明,雙方的盟約很快就將達成。


    一切都有驚無險,然而鬥於雉又一次提出了那個讓熊荊不悅的問題:“大王,今羌人無首,臣請為上邽道之將。陳倉道請以成通為將,臨武君輔之。”


    “你要為上邽道之將?”比武不過一刻多鍾,熊荊卻好像苦戰了三、四天,雖然足足睡了一覺,第二天依舊覺得非常困倦。


    “然也。”鬥於雉很肯定的點頭。“不然左路必亂。”


    “你為左路,成通為中路?”熊荊不但疲倦,思緒也顯得遲鈍,這時才想到鬥於雉又提起了龐暖。他沒力氣像上一次那樣堅決反對,道:“寡人隻允成通為陳倉道之將,至於他任誰為裨將,寡人不必知曉……”


    “稟大王,”淖信又進來了,他帶來的消息比鬥於雉的請求更刺激熊荊的神經。“據聞秦王已遣使前往匈奴,欲索會此前扣留之西來工匠。”


    “當真?!”熊荊大吃一驚。這段時間嗟戈·瓦拉訊報不斷,其中明確提到了硝石,提到了諸多來自地中海的工匠,這讓他有了許多不好的聯想。“決不能讓秦人索迴工匠!”


    他忍不住喊了一句,可惜旁人毫無反應。匈奴方麵的訊報是大畜牧商段泉用信鴿傳來的,信鴿隻能飛來郢都,不能飛迴草原,中原之事必須輾轉才能傳到段泉手中。


    “還有一事。”淖信深吸口氣再道。“硫磺至也。”


    “啊!!”這次不單是熊荊吃驚,鬥於雉等人聞言也吃驚看著淖信。


    “硫磺在何處?!”熊荊伸手急問,這不小心牽動腹部的傷勢,他悶哼了一聲。


    “在東胡。”淖信道。“知彼司已遣遼東之人前往東胡。”


    粟特人雖然狡猾市儈,可既然收了楚國的銀幣,就隻能遵守當初的承諾運來硫磺。比甘羅、蒙毅等人早大約半個月時間,商隊便從索格底亞那出發了。此時王賁率軍突襲擊破燕代不久,代地之外的草原上有很多逃出來的趙人。商隊知道不能南下,在近衛騎將魯陽炎的催促下,一行人於是繼續往東,進入東胡地界。


    東胡在匈奴以東,燕長城之北。王廷的具體位置是在後世赤峰、林西、通遼之間。大興安嶺從東北緩緩而來,到了赤峰基本就斷絕了,燕山山脈呈東西走向,其北麓也止於赤峰。


    兩條山脈相夾之下,很自然形成了一條貫通蒙古高原和東北平原的低地走廊,西拉木倫河便流淌其間。不管古代現代,這都是一個戰略要地,東胡雖然遊牧,但王廷一直在在西拉木倫河附近,以轄製大興安嶺東西的各個部族。


    楚國與東胡並無直接交往,自然也沒有怨仇。商隊進入東胡之地安全是沒有問題的,隻是秦人占據了趙燕之地,怎麽把長城外的硫磺運迴來才是問題。


    “地圖。”熊荊冷靜了下來,必須盡快讓人運迴硫磺,哪怕一小半也好。


    燕長城以外,遼東郡一直到延伸到後世鴨綠江以東,熊荊很自然想到了後世的圖們江,可遼東全是山地,最安全的還是往北去黑龍江,從黑龍江或者鬆花江出海。東北水係並不複雜,可惜地圖上並未描繪,熊荊也記不太清,但不管怎麽走都非常遙遠。


    “臣以為或可再遣人穿遼東郡至東胡王廷,說請東胡王出兵護送硫磺於遼水口,並與舟師約定時日,帶迴幾何便是幾何。”看著熊荊一籌莫展,淖信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隻有這樣才能最快拿到硫磺。


    “馱馬東胡不缺,請大王準予東胡兵甲為謝。”淖信再道,這其實是勿畀我的建議。


    “兵甲?”熊荊猶豫了一下,然後才道:“若東胡王願出兵越過長城,入遼東郡將硫磺送至遼河口,可予三千套兵甲。”


    “臣敬受命!”淖信大喜。兵甲輸入草原部落極為謹慎,而與已經使用鐵器的匈奴相比,東胡還是銅兵皮甲,三千套钜鐵兵甲足以讓東胡人攻入遼東郡,將硫磺護送到遼河口。


    “此事需速速。”熊荊提醒道,硝石、硫磺都有了,這是雙喜臨門。再想到那些硝石工匠,他又道:“寡人聞之,匈奴此前臣於東胡,請東胡王令匈奴頭曼勿要將工匠交予秦人。”


    “唯。”熊荊不提這點,知彼司侯諜也會提這點。淖信答應一聲,匆匆的去了。


    隻要是楚國海舟的通商之地,就會有知彼司的侯諜。秦軍攻城拔邑的背後,處處是知彼司留下的棋子。淖信一迴訊給郢都,要求遼東之人再赴東胡的密保就從郢都發出,通過飛訊一直傳到齊國的芝罘,芝罘港內的越人戰舟匆匆出港,駛往海對岸的遼東灣。


    越人戰舟匆匆出港的時候,秦使烏裸已經站在單於的王廷內了。


    “大秦與單於本沒有冤仇。”烏裸大聲說道,“是荊王幾年前從塞外草原襲秦,奪走秦王的妻子,秦王這才命令趙勇將軍大搜河南地,又擔心日後荊王趙人再從河南地襲秦,才將河南地各部驅出河南地,又占了陰山,無意間冒犯了單於……”


    烏裸善於和戎王打交道,知道他們想聽什麽、痛恨什麽。果然,他一說秦國侵占河南地陰山的原因,再聽荊王奪了秦王的妻子,包括頭曼在內,一幹人吃驚起來。“有這等事?”


    “千真萬確,秦王視此事為奇恥大辱。”烏裸連連點頭。“後來荊王又攻入鹹陽,焚燒秦王祭祀先祖的祭壇,還燒毀了整個鹹陽,秦人死傷無數,非人之舉啊。”


    “那秦王一定深恨他。”搶了人家妻子,還燒了人家祭祖的祭壇,站在公正的立場,楚王確實太過分了。哪怕頭曼視秦人為敵,也不妨礙他以公正的立場來評判楚秦的這些衝突。


    “我卻聽說,”烏裸沒有撒謊,他隻是截取事件的片段,使人誤解,在場的大商段泉忍不住出聲提醒。“是秦王焚燒楚王的祭壇在先,不是秦王的妻子被楚王搶走,是之前楚王就對那名女子說,一定立她為自己的王後,然後秦王才要這名女子做自己的妾……”


    “詆毀之言。”烏裸睜大著眼睛,“這是荊人的詆毀之言。荊人有一物名曰報紙,上麵全是詆毀之言,特別喜歡詆毀秦人。”


    “詆毀之言?嗤!”段泉對此嗤之以鼻,“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他很自然的念出一段楚辭。“這是楚王為那名女子所作的楚辭,此時秦王還未成婚。秦使你滿口謊言,意欲何為?”


    “我為秦國與匈奴交好而來。”烏裸打量著段泉,雙方眼對著眼,嗅出了彼處的味道。“足下處處為荊人說話,可否是荊人使臣?又能允單於何等好處?”


    “我雖非楚國使臣,可我言而有信,從不反悔。”段泉笑道。“請單於務要知曉,請各部酋長務要知曉,秦人不信天主,他的話半個字也不能信。”


    “此詆毀之言!”烏裸更急了:“大王年年月月都祭祀上天,如何不信天主?如果不是天主庇佑,秦國為何能成為天下霸主?”


    “秦人貪戾好利無信,也配說信天主?秦國與楚國戰,每戰皆敗,屍積如山,士卒死數十萬不止,這也是天主庇佑?”段泉怒極而笑。不信神的人,人也不會信他,這是允諾再多好處也不能扭轉的草原認知。這種認知還包括‘一個王不能殺死另一個王’,不然天主就會降罰於己。


    他說話時,蘭漠這個相封也在頭曼耳邊說話,講述著他所知的事實,隨著他的相告,頭曼看烏裸的目光開始有些異樣,最終變得冷冽。


    “請單於聽我一言。”烏裸了解草原習俗和認知,急忙搶在頭曼趕他出去之前說話。“單於留下的那些人是秦王從極西之國請來的客人,主人必須保護他的客人。如果單於願意交還這些客人,秦王願將陰山還給單於,兩國今後以大河為界。河南地單於也可放牧,隻要兩國永結和好,不加兵戎……”


    此言一出,穹廬裏全是吸氣的聲音,眾人心髒猛跳的同時眼睛全瞪直了。陰山與河南地對草原極其重要,每年冬天部落都會趕著牛羊前往河南地過冬。草原與秦國為敵,不正是為了陰山和河南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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