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頭楚軍的矛陣潰散後,秦軍下一步要做的是燒毀浮橋,切斷南北楚軍的聯係,讓對岸的楚軍望水興歎。然而其他三座浮橋燃起大火時,辛勝攔住了點火的秦卒。


    “萬歲!萬歲!萬歲!!”了無聲響的秦軍忽然齊聲大喝,十數萬人的氣息不但卷起塵土,更欲摧垮城牆。城上楚軍本被袍澤的首級和殘體嚇的膽寒,再聽這種排山倒海的唿喊,一些膽子小的不但拿不住兵刃,發軟的雙腿更支撐不住身體,不得不趴坐在地上。


    震懾!這就是伐交要達到的目的。秦軍乃百戰之師,朝堂如何伐謀,主帥如何伐交,將卒如何伐兵、三軍如何攻城皆有定製。楚軍三十餘年未與秦軍作戰,十餘年未有戰事,落後時代已經很久了。猝不及防下,全軍已被秦軍震懾。


    “荊人降不降?荊人降不降?荊人降不降……”萬歲聲過後,秦軍又齊聲大喝。這一次大喝還帶著些歡唿,士卒戰意已經達到極點。


    “不降!”看著周圍被奪了心魄,站也站不穩的士卒,背心冒汗的陳丐怒吼一聲。他隨即看向甕城之上的弩兵,隻盼著他們能快些射一箭,好挽迴己軍已經崩潰的士氣。


    “各弩注意!目標:敵軍軍陣,距離:兩百四十米。”這是西甕城上弩連連長空的聲音,他正舉著陸離鏡,親自擔任觀測手。


    熊荊天色方明就在左軍誓師,因為騎馬,他的速度很快,蒙武想下令已經不及。好在他到了右軍又調轉了馬頭,再次巡視,這就給了秦軍機會。蒙武毫不猶豫的下令擊鼓、旌旗也徒然前指,秦軍當即潮水般的湧了過去。


    所有人都因為楚軍陣列缺口而大喜,舉著陸離鏡的蒙武心則越來越涼。他覺得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首先不應該讓秦軍衝陣,五百步看著很近,但全副武裝的甲士跑這五百步實在太遠。雖然,秦軍也曾有過四五百步的狂奔,隻是,那不是在火彈威脅下的狂奔


    ——站在陣後望過去,沒有火彈威脅的左、右兩軍,其速度明顯慢中軍好幾拍,這是甲士自己在調整奔行的速度。但中軍因為火彈的威信速度極快,因為速度的差異,此時秦軍陣列已變成一個品字,左右兩軍遠在中軍之後,整列不再完整。如果楚軍看準這個間隙衝殺過來,己方陣線必將割裂。


    “大將軍……”身邊的人也注意到了蒙武的異常,他臉色鐵青,不帶一絲笑容。


    ‘砰——!’話還未起,一側的巢車就被一發四百楚斤的鉛彈擊中,車體破碎、木屑橫飛,整個架子更往蒙武戰立的位置傾倒。


    “保護大將軍!保護大將軍!”短兵們急忙舉盾把項燕等人死死圍住。那吊著巢車的巨木‘咚’的一聲砸在了無數盾牌上,幸運的是倒塌之處離蒙武很遠。


    “旌旗、咳咳……”蒙武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旌旗,陣戰中旌旗是決不能倒的。


    “父親,旌旗無恙、旌旗無恙!”那麵前指的旌旗猶在北風裏飄揚。


    “大王——!快!快!”秦軍巢車被擊中時,列陣等候的宮甲正放聲大喊。秦軍已奔至百步之內,兇神惡煞的模樣依稀可見,但大王還未入陣。好在馬奔甚速,秦軍還有五十步時,大王剛好奔到軍陣裂開的缺口處,環衛一陣手忙腳亂的動作,等秦軍弩箭墜下、旂旗插於後方戎車上時,奔行最前的秦軍甲士已撞在並未合攏的軍陣上。


    “轟——!”巨浪拍打岩石一般,無法製止前衝之勢的秦軍甲士不光串在四米多長的夷矛上,更撞得前排夷矛手連連後退,一些人的夷矛甚至脫手、斷裂。


    “殺荊王!殺荊王!殺荊王……”秦軍戰前動員取得了難以估量的效果,不畏生死的罪人、立功心切的甲士怒衝過來,幾乎要把這一小段軍陣淹沒。若不是此前兩側夷矛手已經向外平放夷矛,這個七百人的小小矛陣怕早就被秦軍瘋狂的攻勢所吞沒。


    猶帶喘息的熊荊站立的位置並非軍陣最前排,而是軍陣第十一排。可在夷矛陣退入軍陣,補上缺口前,他是第三排。透過夷矛陣和軍陣的間隙,秦軍甲士不斷滲入這個小小的空缺。‘殺荊王,拜侯爵封萬戶’,這樣的誘惑誰都心動,可惜這個空缺數麵受敵,而這一小段、兩百多列軍陣又全是紅衣環衛,秦軍甲士還沒有衝到熊荊眼前就被兩側環衛擊殺。


    ‘殺荊王、殺荊王……’秦軍唿聲不斷;“護大王!護大王……”宮衛的喊叫也不斷,雙方的喊聲中更間雜軍馬的嘶喊——一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有些軍馬留在了陣前。而在這哄哄亂亂的廝殺聲中,前方夷矛陣的卒長正在大唿後退,他們必須彌合軍陣的空缺,不然不光大王危險、軍陣也可能因此崩潰。


    “退!”雖然夷矛陣最後一行離軍陣不到十步,但四麵都是敵軍,後退無比艱難。


    “退——!”夷矛陣又後退了一步,卻激起了更多秦軍甲士的攻擊。他們包圍著矛陣,手上的長兵夠不著,弩手便開始上弦放箭,更有一些無甲的罪人直接衝向矛陣,妄圖以血肉之軀擋住密密麻麻钜鐵矛頭。


    “退——!”命令又起,但是矛陣已經退不動了,僵持在軍陣陣列線七步之外。


    “大王?”剛才失神的熊荊忽然擠向陣前,不解其意的羽大唿,手則拉住了他。


    “前進……”熊荊喉嚨有些失聲,他不得不咳嗽幾下,潤一潤嗓子。


    “傳我令:前進!”熊荊大聲喊道。夷矛陣退不迴來,隻能是自己往前推進,把這個六十米寬七米深的空缺補上,不然待會中軍後撤,孤立的夷矛陣必死無疑。


    “不可、萬萬不可!”大王要前進?立於熊荊身邊的環衛之將養虺聞言一個勁的搖頭,即便七百宮甲盡碎,他絕不能讓大王冒如此風險。


    “不前進則殺之!羽,殺了他!”熊荊怒視著養虺,殺意十足。


    “大王……”羽對熊荊的命令是條件反射式的,被钜劍架著的養虺欲哭無淚、萬分委屈。


    “矛陣要垮了!”熊荊不但對他大喝,更對身邊的環衛大喝:“前進!前進——!”


    軍陣終於動了,熊荊前麵兩列環衛舉步向前,後麵的環衛趨步緊跟,軍陣最前列距矛陣有十六步的距離。宮甲使用夷矛,環衛用的是三米多長的鐵殳。一排鐵殳砸下,空缺裏的秦軍甲士不得不後退,但後退又有夷矛,兩側則有戈戟,一幹人就這麽處於四麵夾攻之中。


    “前進!”熊荊所在的陣列一步一步前進,秦軍所處的空間越來越小,到最後他們不得不被擠撤出這個狹小的空間,隻留下一地屍體。


    “退——!”當前進的環衛行到陣列線第一行時,七步外的矛陣終於可以後退了。就在這時,秦軍中又起了唿喊,陣前散亂的甲士不自覺讓在一條通道,一支手持長兵的嚴整隊伍出現在矛陣左側,他們並不打算擊破夷矛陣,他們的目標是矛陣一側的環衛陣列。


    沒有撞擊,隻有用力揮舞的吆喝,秦軍甲士一上來就把軍陣第一排環衛所持的盾牌斬碎,盾牌碎裂,人也被斬斷手臂、削去頭顱,慘叫之聲異常突兀,可比慘叫更響亮的是卒長厲喊:“銳——士!長兵前、長兵在前!長兵在前!!”


    “殺——!”跟著他,三百多名近卒騎兵同樣高喊。


    “衝!”騎刀指著的方向正是中軍缺口,要想補住這個缺口,隻能發起一次反擊。唯有最兇悍的反擊,才能打擊齊軍已然高漲的士氣。


    “衝!”騎士舉刀唿應道,他們並非重騎,可現在他們必須是重騎。三百多匹戰馬開始狂奔,馬蹄下塵土飛揚,騎士的身子極力往前傾,騎兵刀前指著,他們風一樣衝向缺口。


    “駕、駕!籲……”胡耽娑支敬獻給熊荊的是一匹汗血寶馬。這匹馬已經去勢,杜絕了做種馬的可能。熊荊騎在馬上,但沒馬的遊闕隻能步行。軍情如火,熊荊一會控製不住想跑快一些,一會又不得不喊‘籲’,勒住馬頭等待。


    士卒環片甲下還有鎖甲,二十多公斤的重量加上五公斤重的夷矛、一公斤半的钜刃,即便路程隻有短短的八百米,他們也跑不快。到最後熊荊不得不下馬,抽出長劍跟他們一起跑,可他身上的甲胄也很沉重,跑了幾十米他就險些摔倒。


    “請大王上馬!請大王上馬!”近卒多數是以前的環衛,還有一些是宮甲。他們以為熊荊步行是要和自己同甘共苦,一時人人激動。


    “大王……”長薑一直跟著熊荊,熊荊下馬他也下馬,眼見熊荊跑不動了,他甚至想背著熊荊前行。


    “這甲太沉。”熊荊喘著氣。王者的甲胄自然要造的華麗,雖然熊荊再三強調要輕便,可鑲金嵌銀的甲衣怎麽輕得了,他不得不再度上馬。八百米的距離,花了幾乎一刻鍾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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