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裏的軍議一直持續到深夜,莊無地‘行而再戰、邊行邊戰’的計策獲得大多數將率的認同,唯有成通、潘無命等少數人還是堅持要東渡霸水,因為趙政就在軍中。


    楚軍隻有擊殺、或者俘獲趙政,才能真正的改變秦國,為楚國消化舊郢、南陽贏得時間。不殺趙政,哪怕將鹹陽城夷為平地,秦國仍然能組織起一支大軍,再度攻伐楚國。


    所以趙政在哪,楚軍就應該攻向哪,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不能單純的追求軍事上的勝利。對於秦國這樣的占有天下四分之三的大國來說,軍事上的勝負很難影響其國策。唯有殺了趙政,致使秦國內部爭鬥,或扶立親楚的大王、相邦,楚國才能的得到安寧。


    然則,諸將皆認為軍事上的失敗一樣能影響秦國的國策,上一次三年戰爭就是因為軍事的失敗(當然還有地理上的不便),秦國才轉而伐趙。如果楚軍能不斷的讓秦國遭受慘重失敗,讓秦國舉國沒有材士、精卒,那秦國即便想攻楚,也沒有實力攻楚。


    一切權力皆建立在勝利的基礎之上,而勝利的保證依靠武力,軍隊、士卒則是武力本身。與其冒著重大傷亡去擊殺趙政,就不如用小得多的傷亡去消滅秦軍。當秦軍虛弱到一定的程度、當楚軍諸師都配備一個營的十斤、或者十五斤炮,一切問題就解決了。


    火炮,所有將率都奉如神明,以至前年開始,全國各縣邑開始祭祀雷神。楚人祭祀講究‘祭不越望’,楚昭王將薨,巫覡占卜要他祭祀河神救命,昭王不祭,遂薨;城濮之戰前,子玉夢見河神索要他的瓊弁玉纓,子玉不予,遂敗。這都因為‘祭不越望’,不在國境內的神邸,絕不祭祀。


    雷神居於雷澤,雷澤不在楚境,向來不祭。但眾人以為火炮是雷神的化身,它借用了雷神之力,故而各縣各邑皆祭。不但祭,還極為隆重,玉帛犧牲,等同於司命。


    如果每個楚軍師都有一個營的火炮,將率們想象不出還有什麽軍隊能戰勝自己。現在製約楚軍裝備火炮是還在成長、隻有十三歲的少年炮手,好在明年他們就成業了。三十個師,最少有四百八十門火炮,這些火炮如果放列展開,天下沒有什麽軍陣不能擊潰。


    軍議隻是確定戰略方向,具體的細節由幕府裏的謀士、天文、地理、法算這些人解決。將率士卒可以休息,這些人不能休息。熊荊很早就認為,口頭傳達行軍、作戰命令很不準確、更不細致。刻舟求劍有些虛幻,但表水涉雍卻有史記載,唯淹死的士卒沒有千餘那麽多,故而圖表化、數字化是軍中令命傳遞的最基本要求。


    當日半夜、天亮以前,以最新作戰要求重新調整的行軍、作戰計劃傳至各師幕府,行軍時的編成、序列,行軍路線,時速、行程、長徑、各師的出發點,調整點、集結點、宿營點,以及完成行程的時限皆有明確要求;作戰時,各師的編成、序列、原則、陣型、陣距、陣寬、陣厚、時限……,也都有明確的要求,然而遺憾的是隻有極少數將率能看懂這些命令——楚軍要想真正完成這個華麗轉身,必須等到下一代人。


    天還未亮,粟米飯的香味就彌散在軍營,士卒吃飯的時候,各師將率正向下下達最新的行軍計劃。早飯之後,行於最前方的是息、唐兩個師,這是前軍;跟著便是郢師四個師,這是左軍;接著便是期思、西陽、弋陽、新蔡等師旅所組成的中軍,這些師有的僅僅隻有一個旅,有些則是一個師,共計四個半師,最後是鄂師的二個師,為右軍。


    隅中時分,前軍已行至輞水穀口二十裏處,從這裏開始,輞川穀道寬度變成三百多米,此前隻有幾十米。到達後,率領前軍的成通命令息、唐兩師止步,以等待後麵郢師的兩個師,四個師將從山澗左側已經標記好了的甲一(今郭家嶺)、甲二(今河口村)、甲三(今官上村)、甲四(今九串溝)四條橫著的山澗出輞川,從凹凸不平的山嶺直奔十數裏外的白鹿塬。


    因為山澗的錯落,最前方的甲一到最後方的甲四相差十四裏之多。時間上必須密切協同,這樣才能保證四個師同步出現在白鹿塬最南端——秦軍雖然沒有在輞川築堤,但秦嶺各川皆有士卒把守,霸水以東根據侯諜的情報有十萬人。藍田附近霸水東岸寬闊,越往北就越窄,很多秦卒的軍帳就設在白鹿塬上。


    四個師必須快速擊潰白鹿塬上、藍田城外的十萬秦軍,與此同時,另外八個半師要迅速跟進,公輸忌率領的工兵要在半夜前炸開山路,以將隨軍火炮、僅有的那些車輛、輜重軍器運出輞川川口,運抵白鹿塬。


    從五月進攻到現在,一個多月來楚軍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行軍。從淮水到大江,再從大江到漢水,又從漢水到丹水,現在終於翻越秦嶺要進攻鹹陽。將率不免激動、士卒壓抑不住振奮,即便下達了睡覺的命令,隱於林木深處的將卒也毫無倦意。


    熊荊自然也沒有倦意,他必須密切關注楚軍的隊列——十二半師長達四十多裏的行軍長徑要在山澗裏壓縮,當最後的鄂師趕到甲四橫澗時,時間要到大遷,大遷按照後世的鍾表就是四點,好在這是紡月(楚曆六月),日九夕七,大遷過後,懸車時分才天黑。楚軍有三個時辰,即四個半小時出川、作戰。不過要等到大遷,還需等待四個時辰。


    輞川之內,楚軍正在等待,藍穀道上,西出嶢關的若敖獨行正率領著隨師涉水。依靠臨時假設的飛訊,軍命要求他必須在正午過後的小遷、餔時發起牽製性的進攻,以吸引秦軍的注意。水漫藍川穀道,不要說進攻,就是行軍都極為不易。尤其是過了靴跟,轉向靴筒這一段。


    這一段地勢本就低窪,這才需要離地數尺架設棧橋。棧橋一去,水就淹到膝蓋,築堤後每日水漲,隨師士卒涉水的時候,水深已過腰際。水到沒有什麽威脅,最氣憤的是一些秦軍斥候站在山腰上往水裏扔竹簍。為了讓楚軍感覺到害怕,他們專門學了楚語,在山上高喊道“荊人畏蛇否?畏蛇否?夏日無以為禮,唯有蛇蟲……”


    竹簍扔向山下,還未入水便有一些毒蛇飛出竹簍,或落在山腳、或跌入藍水。楚人並非越人那樣是南方本地土著,對蛇蟲最是畏懼。幾十個竹簍扔下,越想越怕的甲士不但不敢前行,一些人還在水裏亂跳,全師士卒開始心驚膽戰。


    “擊彼處!速擊彼處!”若敖獨行怒而暴跳,他抓著連長潘軒急道。


    “這……”潘軒的炮連還是配置給了隨師,因為藍田是熟道,他的炮手不要像輞川道那樣要拆開抬炮筒。積水雖深,六匹龍馬挽力充足,炮車翻滾著泥漿,跟著大隊行軍。


    “速擊彼處!”山上的秦人還在扔竹簍,前麵鬥藏的旅全旅止步,士卒紛紛奔向左側山崖以避蛇蟲。這軍,眼看就行不了了。


    “各炮放列。”潘軒估算著對方的距離,大概三百步外,三百步不遠,可問題是秦人在百餘步高的山腰上。因為要仰射,很不好打。


    “各炮放列!”炮長的聲音比潘軒更大,他一喊前後的士卒都看了過來。


    “放——!”設定諸元後第一發是試射,‘轟’的一聲,山澗裏全是火炮的迴音。這一次隨師士卒似乎忘記了喊萬歲。蛇誰都怕,雷神之器要是能把那些拋蛇蟲下來的秦人趕跑,那大家也就不畏懼了。


    ‘嘩……’眾人矚目中,炮彈越過了秦人所在的山腰,落在山腰後方的藍水。


    “表尺四百五十,往右零零三,高低減二。實彈一發試射。”潘軒調整著射擊角度,因為身側有幾個少年炮手,他故意喊得很響,以讓他們清楚自己的計算。


    “放——!”炮長再度高喊,第二發炮彈就落在秦人身側百米處,濃密的鬆樹枝應聲而斷。第一次遭受火炮定點打擊的秦人聽聞第一記炮響就發怔,看到炮彈打在身側,不知道是誰喊叫起來,他們隨即隱入林中不見。


    “噢!!”發自最內心的歡唿,穀道裏的隨師士卒、軍中役夫大聲喊叫起來。炮兵早就成了無所不能的存在,隻要有炮兵,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住楚軍。


    “善、大善!”若敖獨行見秦人循逃、己軍士氣高漲,高興的合不攏嘴。他沒看到的是,更高處的山坡上,一個年輕的秦軍將率軍注視這一切。


    “報——!”已成為秦軍幕府的藍田縣衙,令兵大聲急報。“荊人循藍水而來,我軍拋放蛇蟲,荊人以巫器擊我。”


    “巫器?”幕府裏的將率謀士心頭一震,最裏側正處理政務的趙政也放下了筆。


    “然也。”衛繚曾經命令過,但凡有巫器的消息,都要稟報。“我軍在山腰,荊人在三百步外,巫器擊我,我軍退走,荊人大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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