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亥的疑惑齊褐沒辦法解答。阻塞河道的沉舟並非不能清理,但關鍵是時間。隻要大河以北的秦軍進入南陽郡,武關也就安全了。鴻溝上的沉舟楚軍清理了一個多月也未清理完畢,現在隻要半個月時間秦軍就能趕至南陽。


    要想在半個月內清理那些沉舟,顯然是不可能的,更何況荊紫關、竹林關各有守軍。兩人疑惑不解,不放心的趙亥隻能等明天派出更多斥候出關探查,尤其是往丹水方向搜尋。


    “適才何以發怔?”奔出武關十多裏後,斥騎才漸漸勒馬,鬥藏看著若有所思的成夔問道。


    “那人的箭……”成夔仍在想秦將剛才射出的那一箭。百步穿楊並非神話,可要射中一支離弦而出的箭,如此快速又如此細小的目標,還是第一箭命中,這種射藝成夔自愧不如。


    “駐守武關乃秦國中尉、衛尉之軍,”鬥藏年長,平時在桐柏山打獵,戰時為隨師斥騎之長。


    “中尉、衛尉之軍?”秦國軍製更類似三晉而非楚國,成夔道。“王卒否?”


    “然。”王卒解散後,各縣邑以王卒為骨幹,這些骨幹起了極大的作用。“兩軍乃秦人之王卒。秦人素重賢才,此人射藝如此深湛,必是關東人士。”


    鬥藏也看到了關城上連連射中楚軍的那名秦將,要不是每名騎士長襦下都穿著百兵莫向甲,怕已死數人。“此人當告之各師,武關有善射之將。”


    神箭手和狙擊手無異。神箭手一些時候甚至能夠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春秋時期楚晉百年爭霸,雙方都磨練出百步穿楊的弓手。鄢陵之戰晉將呂綺一箭射中楚共王之目。如果箭矢的力道再足一些,共王恐怕要薨落當場。共王中箭後忍痛叫來養由基,交給他兩支箭命令他射殺呂綺。結果養由基一箭封喉,帶著剩下那支箭向共王複命。


    春秋晚期的戰爭已無所不用其極,戰國晚期的戰爭規模雖然更加浩大,神箭手發揮的作用雖然更小,但神箭手依然不能輕視。鬥藏這是老成之言,成夔聽得心裏很是不甘。不甘歸不甘,可他真的沒有把握射出秦將的那一箭。


    夕陽西下,未盡的霞光照在他年輕的臉上,上麵全是失意的懊惱。同一片霞光下,若敖獨行正在荊紫關前的河穀裏疾行。他當然不是一人獨行,而是率領整個隨師疾行。


    什麽樣的人帶什麽樣的兵。在成通率師攻拔商密、也就是秦人所說的丹陽之際,若敖獨行借口北上戒備,帶著隨師獨自前行。在他眼裏,商密毫無價值。秦人援軍將至,對楚軍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速度。


    一旦攻破武關、兵至藍田,秦軍的整個布局就會陷入混亂:要麽賭一把,賭關中的秦軍能擋住楚軍,賭鹹陽城固若金湯。另外還要賭一旦兵入南陽,楚軍後路不穩就會立即撤退。隻是願賭就要服輸,如果輸了,鹹陽、秦王皆被楚軍拿下,秦國很可能要亡國;


    要麽,就老老實實命令已經渡河南下秦軍迅速北上入函穀關,馳援關中。藍田到鹹陽隻有一百多裏,但鹹陽城在渭水北岸,秦軍有舟師,沒有舟楫的楚軍要想渡過霸水、渭水必然要花上一些時間。即便鹹陽城破,秦軍仍可以保護秦王逃出鹹陽,楚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擒殺秦王。這時如果迴援鹹陽的幾十萬秦軍趕到,人數不過十萬的楚軍隻能撤軍。


    楚軍甲堅炮利,但也有一個軟肋:那就是輸不起。輸不起的結果就是不能與秦軍進行大規模會戰,畢成功於一役。而是要化大會戰為小會戰。通過一次又一次的小會戰獲得勝利。這種小會戰即便失敗,那也輸得起。但要營造出這種局勢,靠的就是戰略機動,也就是速度。


    荊紫關在商密西北一百二十裏外,這一段丹水較為筆直,也少有淺灘暗礁。隨師的兩槳小翼戰舟隻用了四個小時便劃到了荊紫關下遊四十裏處。這裏淇水從北麵匯入丹水,河汊一過,便能看到阻塞在丹水水道上的舟楫。


    好在這些沉舟並不密集,長隻有十三點五米,寬隻有三點六米的兩槳小翼還能通過。即便無法通過,全舟五十多名士卒下水,在淺水處拉纖,也能將用鬆木建造的戰舟拖過淺水。但再上溯二十多裏,河道就徹底阻塞了,全師隻能棄舟上岸,在河穀裏疾行。


    夕陽西下,穀間一片陰涼。楚軍奔行到關塞十裏時,牆頭瞭望的秦人才在慌亂中擊鼓示警。而若敖獨行這時候才能細看在地圖上、沙盤上已看過無數遍的荊紫關。


    丹水出深峽,於荊紫關西北十裏出澗後,前方豁然開闊,水流進入一段六十裏長、寬四裏至六裏的狹長穀地。出澗十裏,丹水詭異的拐出了一個標準的‘匚’字。‘匚’字長七裏,寬四裏。關城就修築在‘匚’字之內,橫斷整個山穀。


    “這當如何?!”士卒看著荊紫關關寨發愣。此時舟楫全在十多裏外,關寨在左岸靠山那一側,因為關寨下遊那一段丹水緊靠左岸峭壁流淌,為拖曳火炮,一小部分楚軍隻能選擇右岸行軍,造成的結果就是現在士卒和關寨隔丹水相望。


    “炮至何處?”拔城必以火炮,若敖獨行北上,舟隊裏有一個連的火炮。


    “稟將軍,我連已至。”連長是一個頭戴皮冠的貴族,氏潘。


    “速速放炮。”若敖獨行不喜歡這個連長,因為他太裝模作樣,然而這是配屬給他部隊。


    “各炮放列!”潘軒並不在意若敖獨行的眼色,他精美的皮靴和士卒一樣踩在昨日雨後的爛泥裏。他命令各炮炮長放列,又加了一道命令:“細查馬匹。”


    作為前鋒,配屬給各師炮兵拉炮的挽馬都是半噸重的龍馬。正是這些龍馬,確保炮兵能跟上各師的步伐。龍馬寶貴,潘軒每次放列都要命令馭手細查馬匹,尤其是檢查馬蹄。


    各炮迅速放列,隨著第一聲炮響,隔水相望的楚軍士卒立即歡唿起來。隻是這時候行走於崎嶇左岸的楚軍還不見人影,炮擊隻是擊碎了關城女牆,打得上麵的秦卒不敢抬頭。


    “將軍,我師未至也。”炮擊丹水對岸的關城並不能殺傷多少秦軍,潘軒提醒了一句。


    “嗯。”若敖獨行聞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問道:“何聲?”


    “唿聲。”潘軒聽了聽,沒什麽聲音,隻有楚軍士卒的唿聲和對岸秦人的鼓聲。


    “然也。”若敖獨行點點頭。自從有了火炮,每每開炮士卒都會歡唿。士卒已經覺得隻要有火炮,沒有什麽城邑不能拔下、沒有什麽敵人不能戰勝。說完他又指向丹水左岸,“我軍至也。來人!備筏。”


    皮筏輕便,隆隆炮聲中,羊皮筏子已經吹足了氣。攻城拔寨,若敖獨行不放心他人,他必要親自指揮。


    四門火炮對著寨牆猛轟,以掩護工兵在牆下掘土。然而荊紫關究竟是小城,駐守在這裏的秦將並非隻守不攻。眼見天色已暗,千餘秦卒突然開門而出,殺向寨牆下的工兵。楚軍極力相救時,這些工兵已死傷近半。


    “傳令潘軒,要他速射關門。”秦軍這是找死。工兵掘牆炸城,那是因為城門皆已堵塞,秦軍既然敢開門而出,那就說明城門並未堵死。


    “轟——!”經過一刻多鍾的沉默,炮聲再起。為了更靠近關門,潘軒已把火炮推至水畔。炮響之後,炮彈飛出六百多米,然而什麽也沒有砸中,因為它飛進了關塞之內。


    “表尺六百,往左零零五,高低減六。實彈一發試射。”炮兵從來都是技術活,隔著六百米要想擊中寬不過三丈、高隻有四丈的關門,那就更是技術活,潘軒已親自觀測。


    “轟——!”炮聲再響,這一發炮彈結結實實的打在了關牆上,但還是偏右。


    “表尺六百,往左零零三,高低減零。實彈一發試射。”潘軒再度下令,這一炮轟出,炮彈又越過關牆,飛入關內。他繼續調整,一直調整了幾十炮,依舊沒有一發炮彈命中城門。


    任何火炮都有散布,一般情況下,散布是一個左右狹窄、前後拉長的橢圓。標準的十二磅拿破侖炮在八百碼的距離上,其散布水平方向為五點八碼,垂直方向為十七點八碼。炮彈落在這個散布之內時,炮長無需調整設計角度,因為調整也是無用。


    楚軍火炮雖然鑽鏜減少了炮膛遊隙,可都是滑膛炮,散布並沒有好上多少。如果隻有一門火炮,潘軒會立即拒絕,直言相告打不中。四門火炮增加了命中的概率,即便在散布之內,也有四倍的可能擊中這小小的關門。


    四門火炮不斷轟鳴,察覺到不對的秦軍迅速熄滅了關牆上的燎火,同時加固沒有堵塞的關門。可這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火炮已經完成試射,無需再調整角度。炮彈‘砰砰砰……’的落在關門四周,終於,一發炮彈找準了目標,命中關門後將整個木門打穿。看到寨內的火光從關門破洞溢出,楚軍歡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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