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一台無法開機,拷出資料耽誤半天。此未改別字,少候。)


    由正在修築的襄、樊二城逆漢水而上兩百二十裏,便是昔年楚莊王伐庸會兵之地臨品了;再從臨品逆丹水而上,便是淅水與丹水交換之地商密,春秋時的鄀國。


    四百零六年前(前635),與晉人為盟的秦穆公一是助晉攻楚,二是謀求東出之路,發兵攻鄀。此時楚國北麵已經占據了整個南陽郡,還出方城直逼汝水上遊,往西則占領大半個漢中郡。楚秦之間,丹水上遊間隔著伊雒之戎,下遊間隔著鄀國。


    鄀國是楚國的附庸,秦人攻鄀,楚國救之。不過這時候的楚國沒有舟師,不重視水路,申縣之尹鬥克、息縣之尹屈禦寇隻率兵守住了鄀國北麵的白羽城(逆淅水而上八十裏),秦軍從丹水而下,繞過了扼守陸路的楚軍,進至鄀國城下。


    夜間,秦軍自己捆綁了自己戰車的禦者,築起了高台,假裝與楚人在城外結盟。鄀人不辨真偽,以為楚國出賣了鄀國,遂開城投降。占領鄀城後,秦人如法炮製的假裝成鄀人,北上偷襲駐守在白羽城的楚軍,趁其不備俘鬥克、屈禦寇二人。逃出的楚卒急報令尹子玉,子玉率兵直追,可惜沒有追上。


    楚秦兩國一南一西,之間著諸多邦國,這是應該是兩國間曆史上的第一次交戰。雖說在當時戰爭中使用詐術是很不光彩的行為,但城濮之戰後(前632年),秦晉再度交惡,晉師更在崤山伏擊了東出崤函穀道攻鄭的秦軍,秦軍全軍覆沒(崤之戰,前627年),身為階下囚的鬥克、屈禦寇忽然成了楚秦交好的橋梁,開啟楚秦兩國長達三百多年的聯姻。


    五月的丹水並不清澈,它夾帶著山間的土石洶湧而來,衝擊著臨品城下,兩水相交河灣之地的舟楫。息縣縣丞成墨正在岸邊,向成通、成夔,若敖獨行等人說起這段四百年的往事,這實際也是若敖氏的家事。


    “……子玉死後,晉文公聞之大悅,曰:‘莫餘毒也已’。其懼子玉乎?或矣,然其更懼我若敖一氏。若敖雖分成、鬥二氏,實一氏也。若敖氏私卒,可敵一國之師。今日大王命我若敖之師首攻秦人,信我也。我師若能擊破武關、攻至藍田,先君泉下有知,必然大悅。”


    成介死後,服侍他一輩子的成墨似乎在一夜間衰老。他知道主君生平之願就是看到若敖氏重新複起,而這種複起,則是一戰成名。大軍將發,成通、若敖獨行的拜別中,他如成介那般,對眼前諸人寄予了厚望。


    “我師必能擊破武關,攻至藍田,再震若敖私卒之危。”成通對著他一揖,似對他說又鄉似對身旁的諸人說。


    “大王晚矣!若是幾日前……”若敖獨行身著甲胄,可神情與郢都酒肆裏的酒客並無二致,唯有左臉有些清淤。他此話一出,頓時惹來成夔的怒視。他年輕,又幾次與大王出生入死,容不得他人對大王無禮。前天,兩人才因為此事肉搏了一場。


    “哼。”若敖獨行仰頭看天,成夔拉十二石弓,他打不過他,隻能住嘴看天,不過在心裏他是看不起這小屁孩的。不懂半點為政之道,成家還是有成通。


    “遲至今日,必有原因。”成通微微談了口氣。南路楚軍雖然隻用了十六日就打通了漢水,與自己在臨品匯合,實際上他們完全可以不攻漢水沿線那麽多的城邑,舟隊直上臨品。這樣的話,息、隨諸師說不定已經在藍田了。


    “有何原因?”若敖獨行看向河灣裏的幾艘大型舟楫,“便是等這些鐵器?此有何用?而今秦人中尉、衛尉兩軍已至武關,此兩軍乃秦人材士之材士、精卒之靜卒。”


    河灣裏的輸運戰舟上裝著誰也看不懂的鐵器。本來拔下鄧邑,跟著南路軍的舟隊與北路軍匯合後便迅速可沿丹水西進,但因為要等這些東西,進攻延誤了兩日之久。


    “你是膽怯,可返郢都。”成夔插言道。


    “不言則死否?”成通責怪的看著他。前天他和若敖獨行打了一架,奈何兩人都說是雨天路滑,這才不慎跌在了一起,這才沒有家法伺候。


    成介死後,成通已然成了家長,見他慍怒成夔不敢再言。成通見他閉口這才答道:“大王言此乃巨力之器,有此巨力之器,秦軍即便阻塞了丹書,我軍亦能循岸而過。”


    “巨力之器?”若敖獨行不解。他再看運舟上的鐵器,這種鐵器是由一個大圓鼎、一個大鐵輪,當然還有其他說不清的钜鐵部件構造,他看不出此器的巨力在哪裏。


    “然也。一器可抵一百八十人,或二十匹馬之力。”成通說起熊荊給的數字,這個數字太大,以至於他想了一想,“確是一百八十人之力。”


    “弗信。”不說若敖獨行,就是成夔這個王黨,眼裏也是疑惑的表情。一器大約就是一輛戎車車廂的大小,這樣一個鐵器可以抵一百八十人,他難以想象。


    “器人便是如此說的。”成通實際也不怎麽信,可押運這些東西的器人就是如此相告的。“小舟一器之力便可拖行於岸,大舟則要五器之力。我軍隻要擊破荊紫關……”


    諸人還在說話,負責視日的成封疾步上來,他揖告道:“啟稟將軍,吉時至矣。”


    “卜之吉否?”成封上來,身為軍司馬的鬥常一同上來。


    “大吉。”鬥常含笑,向成通和若敖獨行亮出了牛骨,骨上刻吉的那麵全是裂紋。


    “善!”成通大喜。“傳令全軍,即刻登舟,攻拔商密。”


    “將軍有令:即刻登舟,攻拔商密。將軍有令,即刻登舟,攻拔商密……”臨品是小城,楚軍軍帳全搭在城外。進攻的命令晨間已經下達,此刻令下,為著钜甲的士卒負甲持兵,依次登舟。息、隨、唐幾縣加起來,已有四師,另外還有一個師的騎兵,配屬過來的三個營的炮兵,以及相應的輜重、工兵、醫營和力夫。


    為了適應丹水上遊水深,舟楫都是重新設計建造的,三萬多人軍隊加上一萬多人的輜重後勤,舟楫竟有九百多艘,這些舟楫占滿了整個河灣。登舟的時候,隻見人頭顫動、紅襦遮岸,但除了徐徐敲響的鼓聲,不聞絲毫喧嘩。


    “進!”舟楫似乎淤塞了漢、丹兩水,成氏、鬥氏的軍旗被風吹得啪啪作響。戰舟上的成通麵無表情,隻下令作為先鋒的騎兵斥候前進。看到主將戰舟上的令旗,成夔渾身一震,大喝道:“進!”聽聞他的命令,舟內的士卒當即劃動長槳、放落風帆,與十數艘冒突一起急速而去。


    “稟告大王,成通已率軍北上,以拔商密。”戰時通訊有專門的飛訊車,臨品的消息很塊就傳至了宛城。這時候,剛剛與齊魏兩國談妥、通知完項燕的熊荊正設宴招待田合和魏間憂。


    楚軍西進,兩百二十裏的行程最多一日可至,故而沒必要對田合與魏間憂隱瞞。幕府這種歌舞正盛,兩國送來的美人正在獻藝,然而田合還是聽見了軍吏所告,他大驚道:“楚軍西進,大王欲取武關否?”


    “自然要取武關。”熊荊毫不在意,將爵中之酒一飲而盡。


    “既取武關,伐藍田否?”田合聞聲後又問。


    “既取武關,自然要伐藍田。”熊荊再答,舉著空爵看著田合,示意他把酒喝光。


    “啊!”田合手中酒爵一扔,人已經站了起來,旁熙的魏間憂聞言也是吃驚。兩人都以為楚軍會在南陽盆地的入口方城和魯關與秦軍決戰,沒想到楚軍竟然要攻藍田。


    “這、這、這……”田合這下不知說什麽好了,倒是魏間憂冷靜一些,又是激動又是興奮的揖問:“大王既入藍田,何不攻拔鹹陽?”


    “正有此意。”歌舞已經停了,美人也都揮退,熊荊的聲音越是平淡,兩人心中就越是震驚。秦國獨霸天下,諸國畏懼,可若是楚國獨霸天下,諸國也是畏懼。田合有些後悔答應救趙了,但一瞬過後又覺得必須全力救趙。


    “楚國隻複舊地,對他國並無吞並之心。”田合和魏間憂自己並不知道自己連連色變,可熊荊卻看在眼裏,懂得他們的心思。


    “大王仁而有信,天下之幸也。”田合和魏間憂強笑,笑的尷尬。


    “天下之大,亦不過中洲之一隅,中洲之大,亦不過世界之一洲。為何,”熊荊自斟自飲,“我楚人不能獨占一洲,將來稱霸世界?”


    “大王英明。”熊荊背對著陸地,麵向著大海。這樣的姿態,不說田合,即便是楚國朝臣也未必追得上,田合和魏間憂笑的更尷尬,兩人除了稱讚,根本沒有別的話語。


    “嗬嗬,哈哈……”熊荊也笑,他轉而道:“此戰之後,秦國不亡亦將元氣大傷。齊國當收東郡之地,魏國當收河南河北,不佞並無異議。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望你等告之齊王,不要坐失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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