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擲彈兵部隊有效的前提是要得到高純度的硝石,不然四倍重量的炸彈擲彈兵再威猛也很難投到敵陣,說不定反而炸傷了自己人,讓秦軍破了陣。


    既然不知如何提純硝土,剩下的選擇就是外購硝石。在1909年合成氨工業以前,智利硝石供應全世界,而在智利硝石供應全世界以前,印度曾壟斷全世界市場的硝石供應。前者是硝酸鈉,後者是硝酸鉀,因為長達一個多世紀的壟斷,硝酸鉀的另一種稱唿就是印度硝石。


    現在印度並不出口硝石,如果楚國刻意尋找硝石,火藥的秘密是否會被印度人堪破?也許最好的選擇還是智利阿塔卡馬沙漠,又或者某個不知名的、幹燥酷熱的海島。


    熊荊想著這些問題,但一會又覺得一切太過虛幻,跨越大洋運輸硝石應該是十幾年之後的事情。硝石的純度隻能忍受,用四倍裝藥來克服。


    “臣以為投擲火藥甚不可。”酈且直到這個時候才作聲。“火藥乃雷神之器,大楚之重也。然其需以火石點燃,若投於敵陣後火星突滅,火藥即被秦人所得也。”


    “火藥萬不可為秦人所得。”包括項燕在內,一幹人連連點頭。公輸忌對火藥外泄最為敏感,他接著道:“秦人西接昆侖,若知火藥之秘,硫磺必然不缺。”


    硝石、木炭、硫磺,這就是火藥的全部秘密。楚國硝石當然是產於硝田,而非光天化日之下讓人去刮郢都城內大大小小的廁所。曾參觀海島硝田的公輸忌返郢後注意到,茅房、老房子的牆腳也有相同顏色的細小硝石,這個發現讓他大失驚色。


    熊荊對此的安慰是秦人鑄不出火炮——如果是殷商時期,那倒是可以造出堪用的青銅炮,西周也許可以,但必須是西周前期,在殷商那批工匠沒有老死之前;東周則有很大的可能造不出青銅炮。到了戰國,可能性就更小。


    青銅技術一直曾退化的趨勢,殷商末期、西周前期是最頂點,然後就是長時間的退化。殷商時期,連蠻夷之地江西新幹都有青銅胄,殷商控製下的中原那就更多,但到兩周時期,即便是西周也很少有青銅胄,東周則完全不見,隻有皮胄,戰國後期中山、燕國出現鐵胄。


    是周人不想用青銅甲?當然不是。周人的青銅甲不是整片盔甲,而是一小片一小片釘在皮甲、布甲上使用。說到底還是技術不濟,周人鑄造不出青銅胄、青銅甲,隻能如此取巧。


    以前大王說秦人鑄不出火炮,現在大王又說不要火炮火藥也能破陣。公輸忌聞言最為動容。“臣以為還當用火炮,如此秦人不得火藥,不解其秘。”


    “正是,當用火炮,當用火炮。”諸人連連附和,上次投石機差點泄密正朝就接連議論了一個多月,好在最後戰舟將運送投石機的舟楫撞沉,這才平息了擔憂。火藥這樣的神器如果秦人得去,對楚國的危害將百倍於投石機。


    “若要用火炮……”熊荊想起钜鐵府正在製造的六磅炮,道:“用龍馬挽否?”


    “不用。”項燕還是搖頭。雖然從塞琉古買進六千匹馬,可其中有兩千匹是母馬,可用者不過四千,並且這些馬絕大部分還在運來的路上。


    “不用龍馬,最好不用二十一斤火炮。”十二磅就是二十一點六楚斤。接近兩千公斤的行列重量實在太重,四駢八馬可以拖曳,可整個拖曳炮列太長,若非不得已,應當不用。


    “不用二十一斤,當用幾斤?”項燕追問道。


    “最善者十斤,最重者……”熊荊有了些模糊,近代火炮體係有好幾個,對火炮劃分各有不同,並且法國的一磅和英國的一磅有三十五克左右的差異,他有些記不清法國人的八磅炮和英國人的九磅炮的行列重量,好在這個重量是可以估算的。


    法國近代火炮體係中,如果是標準炮(非山地榴彈炮、榴彈炮),一磅的炮彈需要一百五十倍重的炮身。如果是八磅的炮彈,那就需要一千兩百法國磅的炮身,換算成公斤就是五百八十六公斤。十二磅炮的炮架重量有六百多公斤,炮身九百多公斤,那隻有六百公斤的八磅跑炮架應該在五百公斤左右,再加上三百公斤左右的前車,行列重量為一千四百公斤。


    “最重者十五斤,”熊荊估算之後答道。“此可六馬拖曳。十斤炮可四馬拖曳……”


    六磅炮並不屬於法軍火炮係統,嚴格的說美國內戰時期的m1857十二磅炮也是英製磅而非法製磅。兩種磅製的混合讓熊荊有些頭疼,但他之所以殫精竭慮的弄出‘米’,重建後世的度量衡,就是為了借用別人使用幾百年得到的數字和經驗。這是最快的辦法。


    他甩了甩頭竭力消除頭疼感,隻道:“十斤炮放列轟擊時,全重隻有三千二百斤,緊急時或可以人力推前。”


    三千二百楚斤就是八百公斤,雖然還是很重,但已在人力可以拖動的範圍內。鄂焯聽到這個重量也是點頭,相比於近乎八千斤的二十一斤炮,這實在是輕盈可人。


    “彈輕一半,敢問大王其用如何?”酈且再度插言,他想知道六磅炮的威力。


    “這……”據說十二磅炮可以在六百碼的距離上輕易打穿一個連縱隊,而六磅炮即便在兩百碼的距離上,也很難打穿半個連縱隊。熊荊也不清楚,一個連縱隊有多厚,有多寬。他隻能道:“十斤炮威力如何,試射方知。”


    “戰舟可置火炮否?”酈且又問起了一個問題,這也是作戰司最近才討論起來的話題。


    “戰舟置火炮?”大翼戰舟、卒翼戰舟的單薄舟身在腦海裏掠過,熊荊搖頭道:“不可置。”不過這句話也不對,他糾正道:“戰舟非海舟,海舟炮門側麵對敵,排水五百餘噸,故可置二十一斤炮,三十二斤炮。戰舟排水不過幾十噸,置炮也是十斤炮以下,且戰舟正麵對敵,船頭置炮多是恐嚇,不可擊沉敵舟。即便以霰彈傷敵,也隻可一發。”


    “原來如此。”作戰司對戰舟置炮想出不少方案,但被熊荊一說,這些方案師似乎完全沒用。但項燕不放過任何一個擴大步卒戰鬥力的機會,他隻道:“若造出十斤炮,還準大王一試。”


    “自然要試。”熊荊說的隻是自己的推測。他並不看好戰舟置炮,一分鍾發射一炮足夠戰舟衝刺兩三百米。一、兩百米的距離一炮命中敵舟很難,即便命中也不能擊沉,而衝撞一次敵舟肯定要沉。“此事便交由公輸卿試之。”


    “臣敬受命。大王,巫空……”公輸忌還是舍不得巫空,他想把巫空要迴去。


    “巫校尉從今以後歸屬海卒。”熊荊並不打算放人。“火炮操作已有定製,巫校尉以下,步卒尚有數名炮長。而海外之地,多有賊寇,如無火炮,不可震懾。不能震懾,豈有硫磺?”


    熊荊說的公輸堅無言,他再道:“與其索要巫校尉,倒不如多訓練炮手、炮長。君等以為楚軍當有幾門火炮?”


    “十斤火炮當與荊弩類,一師當備五十四部。”公輸忌道,他話一出口熊荊便道:“多矣。”


    “若用以破陣,確實多矣。”項燕也道。“一師備十六部。全軍三十餘師,五百可也。”


    決戰的時候集中起來轟擊破陣,五百門已經是大手筆了。熊荊想想不由點頭,但項燕下麵的話他就沒有立即讚同。“……如此,我軍攻秦之時,當勢如破竹。”


    “必要三年,炮兵方才可用。”熊荊道,“今年造炮,明年、後年,第三年才可用。”


    “必要三年?”項燕不解,公輸忌這才明白熊荊為何不放巫空。


    “最少兩年。”近代炮兵要訓練多久,熊荊也搞不清楚,隻是他覺得作為技術兵種的炮兵不能速成,尤其是炮兵軍官。軍官決定火炮的使用效果,而不是擦炮膛的炮手。並且炮兵從未實戰,沒有操典。正確的做法應該是通過實戰編製操典,然後推而廣之。


    “兩年不及也。”項燕苦惱道。現在作戰司有兩個攻秦計劃,一個是與三國騎兵一起出塞,迂迴進攻鹹陽以擊殺秦王,這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但執行起來難度高,要求絕對保密;


    而另一個,則是很早以前就開始製定的複郢計劃,這個計劃簡單,因為隻是楚軍進攻,所以能做到絕對保密。


    鹹陽計劃的時機是秦國再度伐趙,國內大軍都在秦趙邊境,救援鹹陽不及;複郢計劃前提則多了兩條:秦軍必須久戰疲憊,再就是積粟最少三年,也就是後年。項燕一直認為趙國羸弱,秦軍若再伐趙,第一年當執行鹹陽計劃,最遲第二年就要執行複郢計劃。萬不能以犧牲趙國為代價而複郢,這得不償失。


    去年秦軍撤軍,不到一年秦軍又蠢蠢欲動,知彼司提供的諸多情報認為,最遲明年秋天秦軍就會再度伐趙。等於明年就要執行鹹陽計劃,後年就要執行複郢計劃。兩年時間是否能訓練出一支足夠的、合格的炮兵,熊荊心裏根本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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