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抵達番禺港的時候,屯門山上聳立的二十五米高的燈塔並沒有讓西拉努斯感到詫異,作為塞琉古帝國的使臣,數次前往埃及首都亞曆山大港的他見識過高達一百三十五米的亞曆山大港燈塔。是以在印度使臣阿那周驚訝於屯門山燈塔的高度時,他隻是禮節性的陪笑,心裏對這個用手抓食物的蠻族再度鄙視。他非常希望楚國人能將這個蠻族人趕到那艘小船上去,因為他的兩個同類就在那艘小船上。


    塞琉古帝國在塞琉古一世時就與印度建交了。七十年前,塞琉古一世入侵印度北部的旁遮普,孔雀帝國的創始人旃陀羅笈多(月護王)率領十萬大軍、九千頭戰象與之對抗,最後雙方不得不簽訂和約。塞琉古交出印度河到現今阿富汗的疆土,以換取五百頭戰象其象師,並且,兩國還進行聯姻,塞琉古公主嫁入印度,印度公主嫁於塞琉古。


    此後,塞琉古的使臣麥加斯梯尼作為旃陀羅笈多的大使常駐印度,旃陀羅笈多的兒子賓頭娑羅繼承王位後,塞琉古又任命了另一任大使;阿育王即位後,塞琉古再次任命大使。


    即便偉大的亞曆山大帝國已經分裂成數塊,可西拉努斯心裏一直為已知世界大多被希臘人統治而感到自豪。印度雖然未曾征服,但印度並沒有什麽稱道的地方,除了戰象。既然印度都沒什麽可稱道的,那更東方的楚國似乎也沒有什麽稱道。


    長三十五米、排水五百多噸的饕餮號在印度人看來極為巨大,但在西拉努斯看來這並沒有什麽好驚訝的,兩百多年前地中海上的希臘商船大小就已經很接近饕餮號了。兩者的差別在於希臘商船航行於地中海,楚國商船航行於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之間——從伍布萊港到楚國有一千八百多帕尼桑(parasangs ,1帕尼桑約6公裏),也許更遠一些。為了多運貨物,商船自然就要造的大一些。


    長達一萬公裏的旅程極為枯燥,西拉努斯一直在暗中觀察艦隊裏的楚人和各種楚國事物。甲板上的荊弩、屯門山上的燈塔、番禺港的大翼戰舟讓他隱隱有了一絲猜測:是希臘人教會了楚國人製造這些東西。隻是越往北燈塔就越多,沿海密集的燈塔群又讓他打消了這種想法,即便是埃及,也沒有這樣的財力建造如此多的燈塔。


    “真一個奇怪的國家,”饕餮號船艙,即將到達朱方港的時候,他對自己的隨從文書說道,文書在卷曲的紙莎草上匆匆記錄他的話。“她有最好的鐵、最卓越的船、最美麗的絲綢以及高大的建築,但卻像蠻族一樣祭拜偽神……”


    “到港了!到港了……”甲士上傳來水手們的歡唿,他們看到了朱方港外反射著陽光的燈塔,離別一年,他們重新返迴了這裏。


    “到港了。”艦長無勾長鬆了口氣,不過岸上飄揚的三頭風旗又讓他緊張起來:大王在朱方。


    熊荊確實在朱方港親迎紅洋艦隊。三個多月前他沒有為紅牟的藍洋艦隊送行,現在紅洋艦隊滿載而歸,他自然閑不住要來朱方看看,尤其是要看看從塞琉古運迴的那十三匹種馬。


    十三匹種馬中,三匹公馬肩膀高超過一百五十五厘米,體重在五百公斤以上;十匹母馬略矮,體重在四百五十公斤上下。這正是他要的馬。馬的負重一般在其體重百分之三十至百分之四十之間,重騎兵騎士、甲胄、馬鞍、武器、馬甲這些加起來接近一百五十公斤,倒算下來馬重最少需要達到三百七十五公斤,最好在五百公斤。


    即便是戎馬,精挑細選也很難找到體重三百七十公斤的乘馬。現在有體重五百公斤以上的種馬,建設一支重騎兵那就很容易了。最重要的是,塞琉古帝國願意出售更多的馬以換取楚國的钜鐵盔甲。這點讓熊荊最為滿意,這意味著他不要苦等十年,即可擁有一支令人膽寒的輕重騎兵。


    甲板上沈尹尚和無勾長看到王旗之前,艦隊已在熊荊手上的視界中,兩艘航行了一兩萬公裏的海舟顯然不像出發時那樣姿態昂揚,它的帆布低垂,布麵顏色髒的發黃,三頭風的印記也變得極為黯淡,好在桅杆仍然挺立,在東南風的吹拂下向朱方港緩緩駛來。


    “臣等見過大王。”兩艘海舟匆匆落錨,沈尹尚和無勾長帶著各自帶著兩位使臣上岸。他們拜見,船上未下船的水手們則大唿‘拜見大王’。


    “免禮。”熊荊笑的露牙,從五年前建造造船廠開始,他就等著今天。


    “稟告大王,此乃塞琉古使臣西拉努斯。”無勾長身側站在兩個人,一個是包頭的印度人,一個是典型的白種人,他有一個標準的希臘式鼻子,金發碧眼。


    熊荊打量著西斯努斯,西斯努斯也打量著他。雖然這又是一個黃皮膚的蠻族君王,可這個蠻族君王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顯然不是一個少年應該有的。作為君王,性情不能太過暴烈,太過暴烈處事肯定不夠穩重;也不能太過穩重,太過穩重又會顯得怯弱。


    果決而沉穩是一個優秀君王的必須,可西斯努斯很少見到這樣的人。這種氣質隻能在那些偉大的開國之君身上才能看到,隻有他們才能極好的平衡內心的衝動和冷靜。而他們的後代則大多怯弱,也有少部分暴烈,一如怯弱的塞琉古二世和他暴烈的弟弟安條克·伊厄拉斯。


    “無禮!”異國使臣直直的盯著大王細看,儐者很不高興訓斥,熊荊揮袖將他攔住,笑迎著西斯努斯。


    “尊敬的王,”西拉努斯向熊荊鞠躬行禮,“能來到遙遠的最東方的楚國是我的榮幸。”


    “大王,他說能來到遙遠的最東方的楚國是他的榮幸。”熊荊身邊站在精通希臘語的毋忌,他是楚國最好的翻譯。


    “有朋至遠方來,不亦悅乎。”熊荊笑盈盈的對西拉努斯點頭,而後對另外三名使臣微笑致意。可一會他的笑容就凝固了,兩名校人從饕餮號上牽下來兩匹種馬。


    “好馬。”他暗唿了一聲,身後是淖狡則是殺豬般嚎叫:“此……龍也!”


    馬是塞琉古帝國的驕傲,以前則是波斯帝國的驕傲。西拉努斯見熊荊喜歡帝國贈送的種馬,很自豪的笑起,他道:“尊敬的王,這就是尼薩馬。”


    “尼薩馬?”熊荊尚未聽說過這個上古世界如雷貫耳的名字。


    “是的。尼薩馬。”西拉努斯撫摸著一匹公馬的馬頸,尼薩馬馬頭碩大,頸部纖細,軀幹四肢肌肉發達,他笑道:“即使是薩爾瑪提亞人,也沒有這樣的好馬。能與它媲美的,也許隻有是伊比利亞馬和利比亞馬。”


    “伊比利亞馬、利比亞……馬?”利比亞在北非,沒想到北非也有好馬。“伊比利亞在何處?”


    “伊比利亞在……”西拉努斯也是道聽途說,並且,利比亞馬實際是一種矮種馬,隻是一直被希臘人推崇而已,倒是薩爾瑪提亞人有與尼薩馬相媲美的馬。“尊敬的王,伊比利亞在達赫拉克勒斯石柱的北方,那裏是已知世界的最西端,除了神,一般人到不了那裏。”


    達赫拉克勒斯石柱就是直布羅陀海峽,海峽的北麵就是西班牙。西拉努斯並不清楚隻要繞過好望角,亞洲出發的帆船也能抵達達赫拉克勒斯石柱。


    “那就是迦太基馬了?”熊荊的迴答讓西拉努斯吃驚。七年前第一次布匿戰爭剛剛結束,四年前迦太基將軍哈米爾卡·巴卡(漢尼拔·巴卡之父)占領了伊比利亞半島。


    這是地中海西部的事情,沒想到一個最東方的君王已然知曉。西拉努斯不由看了看熊荊身邊的毋忌,這名希臘語說的極為嫻熟的黃種人,也許就來自希臘。


    西拉努斯的注視讓毋忌很是不安。巴克特裏亞王國本是從塞琉古帝國獨立出來的,第一任國王狄奧多圖斯一世本是巴克特裏亞的總督。十四年前,塞琉古前任皇帝安條克二世曾率部抵達巴克特裏亞邊境,國王狄奧多圖斯二世不得不與帕提亞締結同盟以共同抵抗安條克二世,沒想到次年安條克二世就死了,緊接著塞琉古帝國又與埃及發生第三次敘利亞戰爭、緊急著又是內戰。巴克特裏亞王國已獨立二十三年,迄今仍未獲得塞琉古帝國的承認。


    楚國能與孔雀帝國、塞琉古帝國發生往來讓毋忌大失驚色,他本以為隻有索格底亞那連通著東亞這片未知世界,誰想到楚國的海船竟然能夠駛往遙遠的、遙遠的波斯灣。


    總督攸提德謨斯還打算用楚尼盔甲武裝巴克特裏亞軍隊,以對抗強大的塞琉古大軍,以及越來越強大的帕提亞人,如果楚尼盔甲和銳利的兵器直接賣給了塞琉古,那……


    兩匹高大健壯的尼薩馬被校人牽走,毋忌腦中不但有了幾絲明悟,心中則更加焦急。他必須馬上通知索格底亞那、通知攸提德謨斯:塞琉古使臣已抵達楚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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