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羨隻是大江之南很小的一座城邑,荀子強國篇曰:‘今秦南乃有沙羨與俱,是乃江南也’,沙羨是秦國最南的土地,熊荊未讀荀子的著作,故而不知。沙羨東北七十裏就是夏邑,正東一百多裏則是鄂州,不僅是南郡的前哨,也是進攻楚國江南的橋頭堡。


    拔下沙羨,秦楚以長江為界,甚至控製長江,將秦國勢力驅逐至長江以北,對楚國最有利,但這樣很可能會引起秦國的報複。出師前這五日,一些朝臣惴惴不安,擔心攻拔沙羨引起楚秦再戰,隻是這種可能在秦軍大舉伐趙的背景下極小。沙羨僅僅是長江以南一座小邑,它的價值不足以秦國放下趙國轉攻楚國。


    大臣們憂慮,郢師將卒卻毫不擔心。劃著大翼戰舟出至鳩茲西轉,這才知道大王要先伐秦國,奪迴沙羨,全軍將士接連歡唿,有些人甚至高叫收複舊郢。


    熊荊聞此哭笑不得,收迴沙羨並非一時激動。沙羨像一根釘子一樣插在長江以南,通過監視長江水道監視著楚國在江南的大部分活動,這是務必要拔除的;再就是冬天不宜伐齊,伐齊的準備工作也沒有準備完畢,將卒的血既然熱了,那就不能冷著,先拔沙羨,中間再過個臘祭,等到真正伐齊的時候,那已經是春天了。


    北風越來越冷,郢師從鳩茲附近逆長江而上,花了十多天時間才趕到正在築城的夏邑。城周六十裏,這是和郢都一樣的大城。雖然夏邑隻是打了地基,大部分城牆沒有立起來,很多地方隻一些毛竹搭成的腳手架,將卒還是震驚於夏邑的規模之大。


    “臣拜見大王、拜見悍王子。”這是夏邑封君夏侯玄第二次見熊荊,他看到長江岸邊兩百多艘大翼戰舟腿就有些軟。他是不想打仗的,但打不打仗不是他說了算。


    “臣等見過大王、見過悍王子。”封人糾對熊荊率軍前來也有些意外,和夏侯玄不同,他與再次等候多時彭城君對熊荊深揖,沒有頓首大拜。


    “免禮吧。”熊荊目光打量著建設中的夏邑,和上個月沒有兩樣,還是一圈毛竹腳手架。


    “謝大王。”幾人起身,等著熊荊說話。他帶這麽多軍隊來總是有原因的。


    “先王不幸,即位之初朝局不穩,故而納州以秦,不佞此來隻為收複沙羨。”熊荊道。“秦若率兵相救,或出漢口伐夏邑,故而……”掃了一眼麵有土色的夏侯玄,熊荊接著道:“夏邑築城需加快,郢師離去之日,城需起地兩丈四尺。”


    夏邑準備修四丈八尺,兩丈四尺隻是計劃當中的一半。封人糾已經按熊荊上個月的吩咐加派人手,但他還是擔心工期。“敢問大王何時離去?”


    “三個月之後。”熊荊道,他早就算好了時間。


    “可。”封人糾道,隻要物料足夠,三個月時間足夠把整個城池就好,現在隻修一半,準備工作已經進行了半個月,並沒有什麽困難。


    “請大王亦售水泥予彭城。”彭城君與夏侯玄一樣擔心秦軍報複,彭城城高三丈六尺,城周不過二十裏,隻能算是一座中等城邑。


    “彭城?”熊荊召彭城君前來是要他迴去務必加強戒備,提防秦軍順水而下的突然襲擊。“彭城有大翼戰舟,何懼秦人?水泥當用於沅水上遊而非彭城。”


    熊荊說完彭城君仍不放心,但他又不敢直言自己的恐懼,隻能唉歎連連。這時候熊荊已經命令郢師在夏邑外立寨紮營,也不忘從現在開始就隔絕夏邑和長江北麵雲夢的交通。


    “沙羨在西南七十裏,城周十二裏,城高三丈六尺,城內民戶、士卒幾何未知,然已常理度之,秦人守城婦孺老弱皆上,十二裏邊城當有五千人之守卒……”郢師的軍司馬介紹著沙羨的情況,雖是小城,他也不敢怠慢,作戰上規定的事情一件也不少。


    “城內何人?”熊荊上個月經過沙羨時仔細看過沙羨,這座小城不難攻取,他隻是關心城裏的人是秦人還是楚人。


    “稟告大王,城內當是秦人。”軍司馬瞬間就明白了熊荊的意思。“沙羨割於秦,城內之民皆以遷走,秦人得之遷秦人以實,不當有舊郢楚人。”


    “恩。”聽聞城內全是秦人,熊荊不再說話,示意軍司馬繼續。


    沙羨位於後世武昌西麵的金口,算上全城老弱也隻有五千人駐防,實在不足以郢師三萬人一擊。故而次日一早,一個東城師、一個西城師在所有將卒羨慕下被派至沙羨圍城。


    以新軍製,每卒長短矛手兩百二十五人,弓手三十六人,騎手五十人,另還有正副卒長、鼓手、鉦手、文書、旗手、令兵、衛勤等九人,全卒一共三百二十人,加上伺候馬匹的圉人,實際人數接近四百。每卒五十騎手,一師當有八百,加上師屬偵騎和令兵,一師有騎兵千名。三十個師就有三萬名騎手,這個數字太大,實際每卒實際配備的騎手通常在二十、三十之間。


    四卒為一旅,一旅戰鬥人員有一千兩百八十人,而旅作為最小戰術單位卒的上級,開始有輜重後勤、工兵以及通訊部隊等編製,實際人數在一千五百人;


    四旅為一師,楚軍因為是縣邑式軍製,指揮機構著重在下層,最小戰術單位因為矛陣本身的特點,不得不從原來的一百人擴大到三百二十人,可最小戰略單位編製則盡量縮小的,楚軍的師類似於秦軍的尉,可以負責一個地區的獨立作戰。


    隻是編製再怎麽縮小,加上荊弩、通訊、衛勤、幕府、輜重等等,人數也要達到六千七百之多。而這個時代戰兵與後方人員的比例,如果粟米輸運不超過三百裏,大致可固定在1:2;超過三百裏,所需要的輸運人員將成倍增加。楚軍雖然多以水路輸運,但水運隻是將倉稟內的糧秣輸運到前線,從各家各戶運到倉稟仍需陸運,一些舟楫無法通行的縣邑同樣需要依靠陸運。


    六千多人一師,一萬戶出頭的小縣一般隻有一師,一些小邑最多隻有一旅甚至不及一旅。郢都民戶近八萬戶,造府的匠人占了很大一塊比重,匠人雖然參加兵役訓練,但隻是為了守城,並不出外野戰。剩餘的民戶中,東城的貴族編了一個師,西城的庶民編了三個師。這些加上砲兵部隊、騎兵部隊以及熊荊的近衛,共計三萬一千多人。


    兩個師的先頭部隊還未趕至沙羨,看到楚軍十幾艘大翼戰舟氣勢洶洶的逆水而來,沙羨縣守匱就急急下令士卒敲響建鼓、關閉城門。上個月熊荊的舟隊過境,匱也是如此命令的,但是上個月熊荊舟隊並未停留,隻是路過,而這次大翼戰舟直接下錨登陸,戰舟上的騎兵更直奔沙羨而來,匱不得不命令秦軍點燃城內烽火,又要求飛訊速速發出告急的訊文。


    楚軍攻城的消息飛過雲夢澤,飛至紀郢南麵十二裏處的荊州。四十四年前白起拔郢,焚紀郢而築荊州,荊州作為秦南郡的郡府所在一直使用到今。


    郡守羋杉是楚人,此時他正與內府的官吏商議今年的鹽鐵歲入。鐵稅還好辦一些,鹽稅就難辦了。南郡十餘個縣,一年鹽稅有六千多金,現在一半的一半都不能收到,著實難辦。


    “鹽稅乃少內歲入之首,若不能補足鹽稅,大王必要治罪。”郡內史富當然知道羋杉的背景,說話不但客氣,還帶著微笑,他不是指責羋杉治郡不力,而是擔心大王大王治罪。


    “其餘各郡皆如此,南郡奈何?”羋杉喝著上好的楚茶,有熊啟暗通消息,他早就知道東郡的情況比南郡更壞。隻要南郡不墊底,他就不必擔心趙政大怒。“我已嚴令各縣嚴查私販,有私販不報者,連坐不饒。又以敢言至大王,述南郡私販之實,並請大王治罪。”


    楚茶采自高山,茶香濃鬱,以郡守兩千石、六金半不到的年奉當然喝不起,隻是羋杉不但有自己的田畝,底下還有不少官吏商賈的孝敬,喝最高檔的楚茶那是情理之中。他說話的時候富陪著笑,待他喝完兩口茶再道,還是陪著笑。


    “當今我秦國之大事,乃攻伐趙國。此時不宜與荊人生隙,若荊人應趙國之情而攻我,君以為會攻何處?”羋杉撫了撫胡子,一副郡守做派。


    “恕鄙人愚鈍,不知荊人將攻何處?”富心裏發苦,明明談著鹽稅,卻被羋杉繞到了兵事上。


    “此處!南郡。”羋杉指著地麵,很用力的道。“我聞之,上月荊王自洞庭東下而過沙羨雲夢。江南敝薄之地,荊王何以至此?欲複舊郢也。鹽稅乃小事,設備乃大事,若荊人……”


    羋杉大談兵事之重要,卻見郡尉左沮不待通報便急急入堂,他一上來羋杉心裏就打了個突,急問道:“何事慌忙?”


    “沙羨急告:荊王率軍圍城!”左沮確實慌忙,上個月開始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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