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我等有糧了!我等有糧了……”見熊荊站在缺口處,一些興奮的士卒竟抱著陶囷奔了過來報喜。環衛連忙將他們攔住,熊荊卻穿過環衛,走向興奮無比的他們。


    “大王,這是秦人的新糧。”卒長既然是個軍官,自然知道陶囷是用來儲存新糧的。


    農作物收獲後有後熟行為,需要通過唿吸作用才能完成。宛如小型客家圍屋的陶囷側麵有氣孔,氣孔可以調節囷內溫度和濕度。完成後熟後,新糧才會倒入方倉之中。方倉就是陶囷東麵的那些屋宇,楚國長期儲存的方倉一般是萬石一積,或是兩萬石一積,秦國最大的方倉有十萬石一積。


    “此處存糧幾何?”熊荊再一次看向山坡的糧倉,想知道這裏一共有多少粟米。


    “臣不知也。”卒長道。糧倉遍及敖山之南,除了秦人,誰也不能一時間說出敖倉到底有多少糧,唯一能夠準確形容的詞,恐怕隻能是粟如滄海。


    “大、大王勇武!”熊荊問完話匆匆前行,走的時候卒長又情不自禁喊了一句,看來彭宗玩的那份個把戲已經在士卒中傳播了。


    “敖倉存糧幾何?”敖倉有嗇夫有官吏,從運糧渠攻入的楚軍占領了護牆內的治粟吏府。裏麵的官吏一個也沒他逃,似乎等著項燕的接收。


    “稟將軍,敖倉有粟四千九百七十六萬石,菽七百三十九萬石、麥六百一十七萬石、黍兩百萬石。另有醬四百三十萬石、醯八十三萬石、酒三十萬石、槁五百餘萬束……”秦吏全都跪在地上,躬著身子。他們報上來的數字比知彼司給出的數字還要多,但想到新粟剛收,秦國三百萬戶一年產粟五、六億石,這裏的糧不過是秦國一年的積攢而已。


    三年耕而餘一年之食,率九年而有三年之畜,十八年而有六年之積,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儲。耕與戰是秦國國策,秦國是否九年之儲不知道,但三年之畜肯定是有的。想到秦國有九個敖倉,本來興奮的諸將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本將要將這裏的糧秣全部運走。”項燕眼睛有些發紅,他才不管秦國有多少糧食,他隻清楚這裏的糧食夠楚國整整吃一年。“至於你等,願者,可與本將至楚國,不願者,運完糧後願去哪國去哪國。”


    項燕一說要把這裏的糧秣運走,秦吏們全身都發抖,為首的一個泣告道:“將軍萬萬不可運糧、萬萬不可運糧啊!我等家小全在秦國,若是運糧,皆死也。”


    抽泣聲一片。秦國倉稟有獨負(單獨賠償)、共嚐(全體官吏一起賠償)製度,所以這些秦吏不敢跑,更不敢放火燒倉。楚國攻來,他們本以為隻是吃吃拿拿,很快秦軍就會反攻敖倉將他們趕走。現在楚軍把糧秣全部運走,他們哪裏共嚐得起這麽多糧秣?


    “看緊他們。此刻起,每個方倉都要有人看守。”項燕哼了一聲,甩袖而去。


    依照作戰司的計劃,剛剛攻占敖倉的楚軍便各司其職。最重要的是防禦,以防止秦軍反撲,在登岸之始,便有師旅往南、往西、往東搶占要地。敖山東西長二三十裏,雖有運糧渠為池,各師也還是在運糧渠之南錘下鐵樁,拉起重重疊疊、一丈多高的鐵絲網。


    防禦之外是輸運。造府的人正在運糧渠碼頭安裝吊車,混凝府的人則開始澆築新的混凝土碼頭,以供更多的舟楫停靠。圃田澤那邊也沒有閑著,封人糾親自指揮工匠在澤內高處深挖地基。雖說建造的隻是幹欄式建築,地基不過是些柱子,但他必須在五天內澆築好碼頭以及第一層樓麵,騰放轉運過來的粟米。


    鴻溝上的舟楫早在調集,以輸運司的計算,敖倉與圃田澤之間晝夜進行兩次輸運,每日可輸運的粟米不會一百八十萬石,如果僅靠楚國的舟楫,一個月也運不完敖倉的糧秣。守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倒不是問題,就怕十月之後河水、渠水結冰,那樣的話運糧一直要拖到明年春天,這樣守的時間就太長太長了,是以輸運司的建議是雇傭齊國、趙國的舟楫運糧,一個月之內把敖倉搬空。


    齊國楚國的飛訊站最近,快馬兩日消息就到了臨淄,前一日才是楚軍於鴻溝之側大勝秦軍的消息,這一日卻說楚軍拿下了敖倉,敖倉粟米堆積如山,楚國舟楫運不過來,需齊國舟楫相助。屈光聽到這則消息禁不住顫抖,他在臨淄這兩年,沒有哪一天不想著粟米,現在奪下了敖倉,楚國再也不要為粟米發愁了。


    “屈卿何謂?楚王拔下了敖倉?!”早朝剛剛,退至小寢的齊王田建已經換了一件深衣,他以為屈光又來催要粟米。這兩年齊國為了钜甲钜刃,結餘的粟米都賣給了楚國,迫於秦國的壓力,也迫於國內粟米所需,齊國已準備削減售予楚國的糧秣數量,沒想到、沒想到自己的女壻竟然奪下了敖倉。


    田建推開了身邊的麗妃,很是動容。敖倉他當然知道,那裏的粟米據說比贏海裏的水還多。女壻拿下敖倉遣人求見自己,不是要自己也去運糧吧。


    “稟告大王,然也。”屈光笑道。“寡君念及外舅(嶽父)此前襄助之恩,今得敖倉之粟,故請大王遣舟楫前去敖倉運糧。”


    “啊!”田建啞然。他沒想到是這樣的好事。“真如此乎?”


    “然也。”屈光眉開眼笑,“隻是敖倉粟米有六千多萬石……”


    “咳咳、咳咳咳……”田建本想喝口水壓壓驚,屈光一說六千多萬石他頓時嗆到了。


    六千多萬石粟,即便齊國人口幾近五百萬,奈何工商興盛,一年也產不了六千多萬石粟,而倉稟裏要積攢這麽多粟米,以齊國的行政效率,沒有十年恐怕積不到。


    “大王……”麗妃連忙幫田建拍背,好在田建嗆的不夠重,一會就不咳了。


    “屈卿,楚王真如此說,要寡人派舟楫去運粟米?”田建再問。


    “臣不敢欺瞞,寡君確是如此說的,大王有多少舟楫,能裝多少粟米,便運走多少粟米。”屈光道。“然則,臨淄與郢都一樣,距敖倉甚遠,故鄙國舟楫先將粟米運至圃田澤,如此一日可運兩百餘萬石,日後再運迴楚國。”


    “圃田澤?”田建自然知道圃田澤。楚國把粟米運入圃田澤,秦軍就再也搶不迴去了。


    “鄙國已在圃田澤以混凝土建倉,”屈光隻見混凝土三字,卻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糧秣置於圃田澤內,哪怕是冬日,亦萬無一失也。”


    “楚王可要寡人出兵?”田建忽然問起此事。


    “寡君隻請大王速派舟楫前去運糧,未言派兵之事。”屈光說道,態度無比誠懇。


    “確未有?”田建又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確實未有,此天地可鑒。”屈光大聲道。


    “善。”田建笑了。“寡人不過一問,屈卿勿憂也。寡人今日便派舟楫去敖倉運糧。”


    敖倉已被楚軍所占,去運糧不是與秦國為敵,隻是占自己女壻的便宜,這樣的好處不拿就太對不起了。當日,令黃河南岸高唐、平原舟楫逆水西上的王命便從臨淄發出,臨淄一帶的舟楫則東下駛入贏海,到了黃河再逆水西上。


    齊國舟楫數量僅次於楚國,浩浩蕩蕩的舟楫從黃河入海口駛入黃河時,黃河兩岸的趙軍士卒當即大驚,以為是齊軍來襲。好在邯鄲的王令兩日前就到了浮陽和中邑,告之齊國舟楫這幾日將沿河西上。至於齊國人浩浩蕩蕩去幹什麽,就不這些底層將帥所能知道的了。


    “楚王之勇,天下莫擋也。我聞秦王本在大梁,聞楚王至,連夜遁逃也。”邯鄲春平侯府,相邦春平侯在鶡冠子麵前猛誇熊荊。


    這其中有真心也有假意,最少楚國拖住了秦國,以致趙國能從容攻拔燕國。就在幾日前,趙軍已拿下了沮陽(今懷來),隻要能突破沮陽盆地南緣的居庸塞(今居庸關),從北麵攻入薊城平原,打破易水長城曠日持久的僵持。


    春平侯對此已經看見了希望,隻要秦國一直與楚國鏖戰而無暇燕國,再有半年趙軍就能蕩平燕國,三年內鎮壓一切反抗,徹底將燕國吞並。所以,每當鶡冠子遊說他出兵抗秦時,他一直請鶡冠子言於楚國,請楚國支持趙國滅燕,等趙國解決完後顧之憂,必然合縱拒秦。


    “唉。君侯懼秦如此,寧滅燕國不複趙地?”鶡冠子長歎,幾次相談,他早知春平侯的想法。


    “非我懼秦,請問先生,若他日秦國攻我,楚王真救我乎?”春平侯問道。


    “楚王已言,楚趙齊三國相盟,共伐秦之東郡。楚國不要寸土,願趙國得東郡,齊王由楚王相說,使其得數城以堵齊人之口。他日秦若伐趙,楚齊必救之……”


    “我弗信。”春平侯沒等鶡冠子說完就將其打斷,“天下早無信義,各國再無定交。我既為趙國相邦,豈能置趙國於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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