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啞吱啞的門樞轉動聲中,桑隧的邑門終於開了,不明白怎麽迴事的女人見楚人沒有吩咐,便在邑令的命令出城收粟。收粟似乎有些早,邑外田裏的粟穗沉甸甸,可粟苗還帶著幾絲青綠,然而魏國今年缺糧,而今又行大戰,早些收粟並無不妥。


    “官長,魏人真出城收粟了……”桑隧十幾裏外,放下陸離鏡的圉奮看向侯正,微微有些失望。


    “看來並無不妥。”侯正造也有些失望,剛才城頭那女公子談吐自然,並無異處。


    “報!”騎兵由遠而至,“辛將軍請侯正速迴馬穀。”


    “何事?”侯正心中一驚,眾人搜尋荊王未果,便是要撤也不是今日。


    “趙善大將軍……敗了。”訊兵滿臉苦澀,“李將軍令我等速迴稷邑接應趙善軍。”


    戰敗已是第三日,稷邑雖然還在李信手中,可他麾下加上稷邑守軍也不過兩萬餘人。在盆地西南,是重新集結的隨師和唐師,人數幾近四萬;東南,便是堵住趙善軍退路的三萬楚軍王卒。淮水東麵的廝殺晝夜不止,可李信就是沒有辦法解圍。


    趙善軍仍在堅持,李信就想著召集所有士卒進行最後一擊,若能擊退橋頭的楚軍,那便能救出一部分被圍的秦軍;若是不能擊退橋頭楚軍,那自己也要開始撤退,不然定和趙善軍一樣,被圍死在這狹小的盆地裏。


    “敗了……”侯正造不敢置信,趙善麾下有十五萬秦軍,怎能說敗就敗。“如何敗的?”


    “小人不知,小人隻聞荊國上將軍項燕已至稷邑。”訊兵說道,這是聽來的消息。


    “項燕!”侯正造抽了一口涼氣,項燕不是還在陳城嗎,怎麽到了稷邑。“走!”


    侯正與軍司馬平級,侯正說走,埋伏於此的秦騎兵盡數退往馬穀。他們一走,消息就傳到了公孫大夫府邸。因為擔心秦軍派人入城、入邑令府搜查,熊荊此時轉移到了邑東的公孫府。


    “稟大王,秦人已退。”媯景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恩。”熊荊不動聲色,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兇險。“接下來我軍當如何?”


    “稟大王,臣以為當在此等候援軍。”媯景道。“臣昨日已派人至息縣。”


    項超離開前媯景就派了人前往楚國告信,以時日算援軍不是明日來就是後日來,那時候離開才是最安全的。可他還是估計的晚了,中午時分便有一支大軍快速逼近桑隧,城上瞭望的騎士開始還以為是秦人,細看到飄揚的是楚旗頓時歡唿起來。來的是蔡縣之師,前麵騎馬領頭的正是項超、成夔等人。


    “臣拜見大王。”入邑之後,項超等人連同蔡公潘尤一起向熊荊揖禮。


    “免禮。”熊荊一陣懊惱,三十騎一卒,現在他隻看見項超七八名騎士,其他人難道都死了?


    “稷邑戰事如何?”熊荊最關心的還是稷邑戰事。


    “稟大王,前日上將軍便大破秦軍,將秦軍圍於淮水之間。”潘尤也是今天天亮後才得到的訊報,那時候蔡師已渡過了汝水,正在趕往桑隧的路上。


    “而今呢?”熊荊再問。“三路秦軍,這是其中一路,我軍需速速迴援淮上。”


    “稟大王,臣不知也。”潘尤當然不知道稷邑的情況,更不清楚之後的作戰計劃。


    “汝水上可有我軍舟師?”熊荊再問道,他就想馬上趕到楚境,發訊了解一切情況。


    “稟大王,有。郢都、息縣、城陽,皆派舟師至汝水。”潘尤說完又道:“此乃魏境,臣請大王速速入楚,太後、令尹、上將軍盼大王久矣、我楚民亦盼大王久矣。”


    “邑中還有傷者百餘。”熊荊說起了隨行的傷兵。


    “請大王勿憂,臣必將他們安送至新蔡。”潘尤是假設浮橋渡過汝水的,為接熊荊和傷員,還派來十數輛四輪馬車。


    “公子……”公孫府內,侍女輕輕的喊了一句。


    “何事?”公孫嫣已經沐浴,換了一套不常穿的曲裾衣裳。


    “楚國大王去時,囑人將此玉玦交予公子。”侍女拿著一個玉玨。“言其將銘記公子退秦軍之義,日後必報之。”


    “放下吧。”公孫嫣正對著銅鏡梳挽著自己烏黑的長發,眼睛側看了一下,毫不在意語氣。待侍女退走,她才轉頭看向幾上的玉玨,忍不住伸手取過,放在手裏把玩。


    以周禮,唯天子可佩白玉。禮崩樂壞後各國國君開始稱王,也佩起了白玉,公孫嫣身前這個玉玨便是白玉所製。玉潔無瑕,環而有缺,精致細密的蟠螭紋中,兩端還透雕著一隻鳳。楚人崇鳳,鳳雖是透雕,可刀鋒自然流暢,鋒利健勁。公孫嫣的家世並不算顯赫,可也識得這是王家才有的東西,


    “暴君。”欣賞了一會手裏的玉玨,公孫嫣又把它扔在幾上。她一直記得熊荊那句‘拖出來,殺了’中帶著的殘暴和冷酷,也無法忘記被熊荊下令處死的老邁家臣,但再想到魏楚交戰,兩國乃是敵國,又覺得此事在戰爭中實在太過平常,最少他沒有像秦人那般盡屠邑中之人……


    想著想著,不自覺間她又把幾上的玉玨拿起。他將如何報答自己?公孫嫣瞬間想到了這個問題,忽然又想到邑令那句‘少使’,當即羞得麵紅耳赤,又把玉玨扔下,再也不看。


    女人的心思總是複雜,對她們來說,愛一個人和恨一個人其實是一迴事。不過有的時候是愛著愛著便越來越狠,有的時候卻是恨著恨著越來越愛。熊荊自然不解其中的奧妙,此時他也無心去記楚魏邊境小邑裏的一名女公子。他現在想的是:稷邑戰役何時才能結束?舟師何時才能迴師?敖倉戰役何時才能開始?還有,最重要的是:上蔡、陽夏以北的秦軍何時進攻?


    麵對著秦魏韓三國八十萬大軍,楚國任何一步都不能出錯。一旦出錯輸了這場戰爭,那淮上的縣邑便會全部失去。失去了淮上,僅憑淮南江東百餘萬人口,恐怕除了遠避海外再也不能保存楚國的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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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著寫著就到了除夕,在此給各位拜年:新年新氣象,如意且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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