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幾乎是不能耳聞的聲音,一個黑點撞在城樓上突然爆裂,火焰噴發的同時縣卒們開始喃喃唿喊大王,這種喊聲越來越響,最後有人振臂高唿起來:“大王、大王!大王——!”


    “大王!!!”數千人同時高喊。此前他們愣神之時,對魏卒的進攻不閃不避,現在他們高喊大王,魏卒禁不住轉頭迴望,然而這時候縣卒們呐喊起來:“殺!殺!!”


    “殺——!”獨行客钜刃指向戎車上的魏將,兩百多名矛手緊跟著他前衝。魏將身前的護兵根本就擋不住夷矛,戎車轉向撤退也是來不及。夷矛刺在挽馬上,狂跳的挽馬將戎車重重摔倒,獨行客跳上前去幾刀剁下,連手臂帶首級,魏將身首異處。


    “啊!啊!!”抓著猶戴著皮胄的魏將首級,獨行客站到了戎車車廂上。他身前身後都插著箭羽,可他對身上的傷勢渾然未覺,隻高舉著魏將的頭顱,兇獸般地對著身後的縣卒咆哮。


    魏將已死!敵陣已潰!大王未薨!任何一件都能讓五千縣卒瘋狂,何況是累加在一起。數不清的縣卒奮不顧身地撲入魏軍軍陣,魏軍當即大亂。他們不是被縣卒擊潰的,他們是被縣卒擠潰的。楚軍越戰越勇,潰陣的魏卒隻能向後逃奔,陣戰變成了追逐戰。


    就在所有人振奮得難以自持時,獨行客忽然大喊:“止步、止步!鳴金!速速鳴金!”


    ‘當當當當……’戎車就跟著縣卒,上麵不但有建鼓,還有鉦鈴。鉦鈴一響,追逐中的縣卒腳步便停下了。此戰雖然是一場亂戰,可縣卒並非沒有軍紀。擊鼓則進,鳴金則止。既然主將已鳴金,他們就隻有緩緩後退,迴來的時候順便把摔在地下的魏軍傷兵一一刺死。


    “列陣!列陣!”戰前不列陣,戰後卻列陣。獨行客的指揮真讓人看不懂,但他的判斷並沒有錯誤。楚軍列陣之時,陳郢南門衝出來的秦軍騎兵正洶湧而來。


    “列陣!”不是獨行客一人喊列陣,唐師師長、旅長、卒長都在喊列陣。好在士卒並沒有衝出太遠,五千縣卒皆屬精銳,秦騎衝至眼前放箭時,軍陣雖不整齊,但已成雛形。


    “放!”唿吸仍然急促,心髒也砰砰亂跳,然而縣卒還是射出第一波箭雨。


    “退!速退。”箭矢還未射出,衝近的秦騎就一聲驚唿。大可怕了!這支楚軍居然人人有弓。


    “放!”第一波箭雨剛剛射出,第二支箭已在弦上,箭矢追著打馬迴轉的秦軍,將最後那一小撥退之不及的武騎士射下馬來,未來得及逃出弓箭射程的戰馬也不但中箭嘶鳴。


    “止!”獨行客最後令道。之後他箕坐在戎車上,身上犀甲脫下,露出重重包裹綢緞的上身。魏人箭矢造有倒鉤,箭矢射在重重綢緞上,破甲後入肉未深,能咬著牙硬拔了出來。


    “啊…”每拔一箭都讓獨行客額頭青筋暴起,三箭拔完他已經痛得發不出聲。


    “敢問將軍,我軍若何?”唐師雖然擊潰了魏軍,但很快就有更多的敵人殺到。五千楚軍不過兩師一卒,兩名師長此前對獨行客還很是不服,此戰打完,兩人包括旅長卒長,全都服了。


    “退至鴻溝近畔,以箭矢為守,再使人…速速告之上將軍,若其不信……,便……”獨行客撕聲說道,傷口仍在流血,每說一個字、每唿吸一次他都覺得痛。


    “報將軍,報將軍!”人牆外有人大喊,“上將軍至矣、上將軍至矣!”


    獨行客衝入魏軍軍營時,項燕所在的大翼已經在十多裏外。看著這群縣卒沒頭沒腦的衝進敵營,彭宗不得不一聲歎息,道:“惜矣!”


    項燕沒有做聲,依舊舉著陸離鏡細看戰局。軍營四周皆是屏遮的魏軍軍旗,他隻能隱約看到魏將在戎車上發號施令。可一會就見魏卒再次潰逃,魏將被獨行客斬殺,他不由微笑著點頭,道:“不愧是若敖一氏。”


    彭宗這時候也發現魏軍又潰了,他禁不住笑了起來,大聲道:“猛如虎也!”


    “非但猛如斑,還狡如狼。”這時候獨行客正高喊著鳴金,而後便是秦軍騎兵衝陣攢射。可惜秦人萬萬沒想到這支楚軍人人持弓,騎弓就射不過步弓,何況是騎弩,幾千武騎士丟下百餘人不得不與楚軍保持一定的距離。


    “鬥氏之卒竟然人人善射?”縣卒是唐縣鬥於雉的,故彭宗有此一說。


    “然也。”項燕放下了陸離鏡,“若非養由基……”


    幾百年前的若敖氏之叛項燕聽大父提起過,說若敖氏作亂與先君莊王對陣時,正好處於下風,故而連射兩箭都未能射中莊王,射第三箭時養由基乘其不備一箭封喉,若敖氏之卒遂大敗。


    “父親!看……”項燕還在迴想小時候的故事,身邊項梁忽然指著陳郢大叫大跳。


    “大王?!”陸離鏡裏,項燕終於看到東城樓騰起的火焰,這是投石機射出的火彈。


    “大王?是大王!是大王!”整艘大翼上的將卒都在喊叫,其他舟楫上的士卒們唿喊更是震耳欲聾:“大王未薨、大王未薨也!”


    連綿八裏的舟隊一陣波動,士卒們又哭又笑,又喊又跳,一些甚至落入水中。這還是小事,舟上皆有會水的舟師士卒,他們入水救援即可,真正讓人不安的是不少舟楫彼此相撞——一艘大舿碰撞後居然散了架,裂成兩艘單舟,單舟上人人驚慌,又撞上其他舟楫。這可不是幾個人落水,而是一舟百餘人全部落水。


    “大王未薨也!”誰也不關心落水沉舟之事,他們隻想快點上岸,速速擊潰秦寇救出大王。


    舟行十餘裏並不需要多久,八裏長的舟隊落錨於東湖湖口之南。因為忌諱楚軍的荊弩和投石機,秦軍騎兵遠在四百步之外。楚軍陸陸續續的登岸,小舟不足的情況下,一些士卒直接跳下水深至半胸的鴻溝,涉水上岸。太陽升起的時候,東湖之南、鴻溝西畔已是軍旗招展,登岸的楚軍絲毫不亂,他們有條不紊的在三百步外紮寨立營埋灶。十五萬對三十餘萬,士卒最少要食個半飽才能與秦魏大軍死戰。


    “我軍十五萬,敵軍或三十萬,故需以一敵二。”趁著造飯的間隙,將帥齊聚項燕幕府。其實並沒有什麽幕府,這裏隻有一片空草地,籌板就放在地上,項燕站著,諸將圍坐。“然大王未薨,我軍士氣正盛,而敵軍攻城半年有餘,人人皆疲。”


    王城東城樓上的火彈此時已經停了,每個人都相信大王正死守最後的宮室。正因如此,決戰刻不容緩。援軍已至,秦人必會對大王發起最後的進攻,哪怕是拖延一個時辰,大王都是危險的。


    沒有說太多鼓勁的話,項燕指著籌板說道,“前歲清水之戰,我軍薄中厚方,引秦人中軍入伏。此戰,我當反其道而行之,厚中薄方。中軍由鄧遂將軍五萬精卒任之。陣厚二十行,寬兩千列。然,正中百列需加厚一百行。切記!此戰左中右三軍皆不奔,唯此百列可馳奔迎敵。


    右軍,由兩萬公族之卒、兩萬郢都之卒任之,陣厚二十行,寬兩千列;左軍,由本將所率三萬縣卒,一萬五千項師任之,陣厚四十行,寬一千一百二十五列;兩萬王卒為此戰遊闕,為本將所轄……”


    “上將軍,我軍若何?”獨行客是被人扶過來參加戰前會議的,其他人都有安排,他這五千人卻沒有安排。


    “唐師可為遊闕否?”項燕看了他一眼,不想安排他上陣。


    “為何如此?”獨行客不服,“上將軍輕我唐師?”


    “你!”獨行客咄咄逼人,項燕還好,彭宗則有些氣惱。


    項燕不得不道:“唐師若戰,隻能列於左軍。右軍有東湖相屏,無懼敵之騎軍。左軍未習矛陣,厚達四十行亦可為秦軍銳士所破。”


    “何懼之有?我軍便立於軍陣最左。”左軍最外側確實是整個軍陣最危險的地方,此時己軍軍陣寬不過五千一百二十五列,敵軍有三十萬,哪怕陣厚五十行,也有六千列,其寬度也會大大超過楚軍。右翼因為毗鄰東湖無法包抄,左翼卻沒有這樣的地利,占有數量優勢的敵軍必然重點攻擊左翼。


    “然。”項燕見獨行客決心已定,不再這件事情上猶豫。“給若敖將軍五十萬支箭!”


    “謝上將軍!”五十萬支箭聽起來很多,實際分到每個人手裏不過百支。加上唐師原有的箭矢,每人大概有兩百支箭。


    “此戰……”項燕接起打斷的話題,在他的示意下,籌板上的敵我兩軍開始由謀士推演,推演完畢他高聲問道:“你等知否?”


    “稟上將軍,我等知矣!”籌板上的推演精妙至極,眾將心中篤定。


    “此戰……”楚軍戰前必卜,彭宗亮出之前占卜的龜甲,道:“我大吉也!”


    “天佑大楚,天佑吾王!”眾將齊聲高唿,唿完他們個個揖禮而去,大戰終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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