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隨著王城北門城樓上一聲令下,漫天的箭雨突然間就停了。然而楚軍還未來得及喘息,又一波敵卒唿喊著衝了上來,這時候牆下三排钜甲矛手也衝上屍台。立於第一排的陳勝並不向前刺矛,他是用夷矛將敵人拒開,留待身後的同袍刺槍。


    夷矛為所有製式兵器中最長,即便是秦軍的長鈹,也要比夷矛短上一節。六排矛手皆著钜甲,即便有人冒死前突,也難取得什麽戰果。戰鬥很快就陷入僵持,敵我雙方就以一矛長度為距,你不向前,我也不向前。隻是楚軍不過六排,敵軍卻有近二十排,每每軍官在後方一命令,前排的士卒就被推過這一矛之距離,慘死於矛下。


    “六排矛手,拒我三萬大軍。”王城北城樓,大將軍蒙武越看越覺得生氣。楚軍矛陣單薄,可己方連續衝了幾天就是衝不進去,而今,士卒連衝都不敢衝了。


    “稟大將軍,最多十日,矛陣必破。”衛繚再也不似此前那般遊刃有餘,攻破外城,再攻破王城,已經用了他畢生所學。任何一支軍隊都應該繳械投降,但因為楚王人在軍中,楚軍居然築起一座土城再戰。


    “敢問上卿可其他破城之術?”攻拔外城秦軍傷亡了四萬多人,攻拔王城秦軍傷亡了四萬多人,若是攻拔土城還要傷亡四萬多人,那早前圍困陳城的二十萬秦軍剩不了幾萬人。李信身為秦將當然是嗜血的主,但這樣的消耗即便是他也於心不忍。


    “困獸猶鬥,何況荊王之卒。”衛繚歎道。他當然明白李信的意思,然而即便鬼穀先生親來,麵對這樣的軍陣,也隻有硬攻一條。


    “可水攻否?”蒙武早就對盈論升爵不報希望了,他現在就像早些結束這場戰爭。


    “不可。”衛繚斷然搖頭。“王城地勢本高於外城,現土城以外朝正殿為正中,其地勢更高。一旦浸水,垮的將是王城城牆而非土牆。”


    “攻吧。”蒙武無奈,他示意鼓人立即擊鼓,催促屍台上外士卒立即交戰。而按照戰前的計劃,王城上的弩手大多已下了城頭,他們將在土城外五十步列陣放箭。為了防止楚軍矛手出擊,弩陣前方列有厚達二十排的軍陣保護。


    與此同時,數千名魏武卒和秦軍銳士集中了起來,他們並不與楚軍做正麵搏鬥,而是打算趁隙而進。一旦楚軍矛陣出現破綻,他們便將擴大缺口,殺入土城製造混亂,促使楚軍陣崩。


    “報——!”令兵急急奔來,雖然三米多高台大王能看到城外的情形,但軍中規製如此。“稟告大王、上將軍,秦魏弩手皆已下城布陣。”


    “多遠?”看了一眼老廉頗,熊荊追問秦軍弩陣距離自己多遠。


    “約……五十步。”令兵迴想之後重重點頭,表示自己所報無誤。“弩兵前有二十排秦卒為其護衛,似為防止我軍出擊。”


    “老師以為如何?”廉頗才是上將軍,論戰陣經驗,誰都不如他。


    “秦人如此行險,必有後著。”大病一場的廉頗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麵前時,全軍齊齊歡唿。士卒的擁戴讓廉頗再無心結,重新迴到古井無波的境地。有他在,楚軍等於有了預警。


    “老師是說,弩矢之後,會有銳士衝陣……”弓箭、投石機這些,熊荊一直將其看作是後世的炮兵,大炮轟完步兵衝,步炮協同是擊破堅固防線的最佳戰術,兩千年來並無改變。


    “然也。”廉頗自然不知道學生腦子裏在想什麽,可他明白這個學生戰術上的道理常常一點就透。“大王需在牆下箭矢不可及之處備下重兵,以防秦人銳士衝入城中,台上钜甲矛手亦應伺機避箭。弩陣一旦布好,秦人便會不分敵我射殺台上士卒。”


    “傳令公輸忌和荊弩空,讓他們選好地段後集中射擊,壓製敵軍箭矢。”熊荊絲毫遲疑,他必須在敵軍未完全布置好之前搶先攻擊。“媯景、項超!”


    “臣在!”擊殺辛梧後,騎兵再沒有出擊,也沒有出城告警,他們是楚軍中最清閑的人。


    “一旦敵軍被壓製,就衝出去!”熊荊攥著拳頭,他早就想把秦魏弩兵一網打盡了。


    “臣敬受命。”高台是露天的,這裏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四周的城樓監視。因此軍中揖禮全部取消,受命的媯景和項超在高台上又站了一會才隱人人群,悄悄的下階,行向馬廄。王宮馬廄是唯一未拆的建築,兩千多匹戰馬過得比人舒服,唯一的遺憾就是土城太小,遛馬的空間幾乎沒有。


    “大王有令,騎兵出擊!”媯景、項超突然出現在軍中,徜徉許久的騎士們當即圍了上來。所有人都在與敵卒拚殺,唯有騎兵閑著,而且一閑就是兩三個月。


    “敬受命!”一千多名騎士齊聲大喊。重騎本隻有一百六十三騎,其餘皆是輕騎,但輕騎與重騎的差別隻在甲具。土城內有萬餘套钜甲,馬甲確實沒有,但士卒有犀甲、有皮甲,臨時趕製出一千多套皮製馬鎧並不困難,如此即便不能算重騎,也可以算半重騎。


    ‘聿聿……’戰馬牽出馬廄後興奮的嘶鳴,囿童幾乎要拉不住他們。待它們平靜下來,皮製的馬鎧才披在它們身上。哪怕是皮鎧,重量也有一百多楚斤。這些皮鎧一旦披上,就把戰馬全身都包裹了起來,隻露出了馬的四肢——


    這並不是什麽新鮮東西,幾百年前的戎車挽馬就披有皮製馬鎧。大概因為同樣出身東夷,且有別於善禦的趙國先祖造父,秦國的疇騎,齊國的紋騎皆是赫赫有名的披甲騎兵。遺憾的是秦齊兩國未能保留這樣一支兵種。秦國應該是重量不重質,就如用訓練數月的庶民弩手代替十年方成的貴族弓手,齊國則很可能是沒有養馬區的,維持這樣一支騎兵太過昂貴。


    馬鎧之上,是騎士的高橋馬鞍,鞍帶從馬鎧兩側的孔洞間穿過,在馬腹下緊緊勒牢。馬鎧、馬鞍之後,才是騎士的盾牌、騎矛、騎兵刀,以及可能用的上的騎弓和箭囊。這些武器的擺放皆有秩序講究,目的是使騎士能最方便的獲取。


    馬匹著甲,騎士也在著甲。環片甲沒辦法保護大腿,鎖子甲數量又不夠,這個位置隻能用布麵鐵甲做成的裙甲湊數。其餘地方則和步兵甲無異:小腿是覆蓋至腳麵的脛甲,手臂是隻能保護手臂外側的環臂甲,鐵胄不是罐頭,露出眉毛以下的位置,但有護住兩側臉頰的甲片。


    許久未參與戰事,騎士身上的甲衣擦得錚亮閃光,當他們坐在馬上,左手長盾,右手騎矛奔馳於城內草地上時,甲騎具裝的威勢讓每一個士卒都放聲狂喊:“萬歲!萬歲!萬歲……”


    壓抑了許久、麻木了許久的楚軍終於露出了笑容,上一次騎兵出場擊殺了秦軍大將辛梧,這一次他們必能帶來更大的勝利。


    “鐵騎!荊人鐵騎!”王城高高的望樓上,重騎一奔出馬廄四周的帷帳,秦軍的了望手就大喊。鐵騎是大將軍辛梧臨死前的遺言,也隻有渾身包在钜甲裏的楚軍騎兵能稱之為鐵騎。


    “萬歲、萬歲、萬歲……”土城內楚軍唿喊不斷,東麵的投石機、荊弩早已進行壓製性的射擊。東城牆上的弩將被射殺,剩餘的弩手則被砲彈打得抬不起來。木板釘成的平緩階梯已橫在土牆之前,而屍台上的夷矛陣不顧傷亡的往前刺矛,他們必須為重騎兵出場打開一條通道。


    “報——!”令報聲傳到了王城外的一處軍帳,來人大喊道:“報辛將軍,荊人鐵騎出陣。”


    “啊!”辛勝一聲大喊,全身發怔。他本以為上次楚軍輸送糧秣時鐵騎已撤出陳城,沒想到鐵騎仍在,且今日又一次出陣。他一把掀飛身前的矮幾,衝上戎車奔向王城。


    “攔住、攔住荊人、攔住荊人……後退殺無赦!後退殺無赦!”


    “射!射!加疾也!加疾也……”


    楚軍钜甲矛兵不要命的衝刺,屍台秦軍陣後的屯長撕聲大喊。但已經呈衝擊隊形的夷矛陣根本就沒辦法阻攔。五十排的厚度是秦軍軍陣的兩倍半。一波又一波的突刺的矛手好似怒海裏的巨浪,每一波衝來都要剝下秦軍一兩排士卒,二十排的軍陣很快就給海浪鑿空。破陣後的矛手從側翼、反卷攻擊,整段軍陣當即大亂。


    不等後方軍令,還未完全列陣完畢的蹶張弩手已經開始射擊。三十多步的距離蹶張弩威力強勁,厚度不及兩毫米的钜甲不再是當當作響,而是被箭矢射穿。但這並不致命。穿透钜甲的箭頭不及一寸,它隻能讓甲士流血,不能讓他們倒下。


    “列陣!列陣!”弩陣前方保護弩兵的二十排士卒為了防止弩箭誤傷,此前是跽坐於地。眼見楚軍矛手突破屍台上的軍陣,他們不得不緊急起身準備迎敵。然而他們錯了,從屍台上衝下來的不是步履沉重的楚軍钜甲矛手,而是閃亮刺目的楚軍钜甲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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