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財政能否支持,王宮的開銷都必須減少,尤其服飾的花銷是其中的大頭。文繡纂、練茈(zi)、緺(gua)綏、綾、錦繡,哪怕最廉價的下等錦繡也要五千錢一匹,練茈、緺綏則以金計價,上好的練茈每純——最高檔的絲織物素以純計量,次者以匹、再次者以鬥,最賤者如絮則按石——價值數金、十金不等。


    嬪妃一件衣服少則二三十金,多則上百金。宮女低賤,可也是身著絹、繒,絹繒的價格也不菲,每匹少則七八百錢,多則一兩千錢,一件衣服造價絕對超過一柄寶刀。衣服如此,配飾也貴的嚇人,一雙珠屨不比衣服少多少。去年李妃購三寸珍珠花了五百金,還嫌小,想要五寸的。五寸珍珠需千金,倍於令尹一年俸祿,價太高,怕傳出去恐惹非議才作罷。


    王宮耗費要減下來,衣著花費首當其衝。不穿絲錦隻穿葛麻,隻是葛麻也不便宜。比如熊荊平常穿的緇衣、大夫上朝穿的玄衣——素麻布三染得朱紅,四染得紫、五染得青紫、六染得玄、七染得緇,如此複雜的工序,一件緇衣價過一金,但總好過動輒十金百金的練茈、緺綏。


    兒子大舉削減宮中用度,身為母後的趙妃也跟著削減,而王宮之外的百官貴人仿若驚弓之鳥,第二天就把絲錦、狐裘、珠屨、寶珠全都藏了起來,出門不穿,家裏擔心奴仆口雜,也不敢穿,後宮美人或嚇或哄,也去了絲錦,平日隻讓穿葛麻衣服。


    楚國要大變,庶王子負芻當著眾人的麵被迫殉葬,而從戰場上歸來的數千名環衛、宮甲,個個殺氣騰騰,所有人都相信,隻要大王一聲令下,整個郢定要人頭滾滾。值此之時,誰當出頭鳥誰傻瓜。如此一直提心吊膽等到臘祭,沾染了一些庶民的喜氣,百官貴人的臉上才有了些笑意。


    臘祭是在社壇,但大廷上也很熱鬧,此前幾天大廷正中就架起了一座高約四丈的柴塔,柴塔上曆年淋得都是油脂,今年因為有煤焦油,熊荊命令淋之以煤焦油——同樣在他的命令下,煉焦出來的煤焦油裝入銅釜進行蒸餾分離,出來的輕油仿佛汽油,非常易燃。除去高高的柴塔,大廷尚有一百多個小柴塔,祭祀按楚國慣例在晚上進行,這些柴塔自然要在夜晚點燃。


    “大王若是忘了,覡奴會附在大王耳邊告之大王。”臘祭在即,叫眛的伴舞靈女跪立於熊荊麵前,交代諸事。此前的祭舞每每跳時,大王都會瞬間不動,然後頭極力往上揚。眛不知道是這是自己的原因,隻以為是大王忘了舞姿。


    “勿動。”熊荊根本沒在意眛在說什麽,他剛才又差點流鼻血。此時眛跪立於前,他忍不住摘下她戴著的麵具,然後用手去撫她的俏臉。


    “大王,覡奴身有惡疾……”眛年紀很輕,身上雪一樣白可臉上不白,不過她的睫毛很長,熊荊手一碰到她的皮膚,她就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靈女,本就是勾引男性鬼神下凡就祭之人,比王宮的李妃妖孽一百倍都不止。除了跳祭舞露長腿,她們與男巫起舞時還會發出勾魂攝魄的歡愛呻吟。甚至,為使自己完全沉浸其中,祭前她們會吃一小片靈藥,也就是此前熊荊見過的那種紅蘑菇。蔡豹說:吃了靈藥恍如在黃泉、又恍如在湯池,身邊或是惡鬼纏身,或是美人環繞,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熊荊則以為紅蘑菇有毒,吃了會致幻。


    小手指在臉頰緩緩滑落,經過朱唇最後滑落到頸。撫臉或許是正常的,可撫落到頸,而且還一直往下滑。眛再遲鈍也感覺到了不對,她不敢睜眼,打著顫道:“大王不可。”


    “為何不可?”熊荊唿吸也急促了,他就想摸一把,就一把。


    “啊,大王!”手指觸碰到那裏之前,眛的身子就往後縮,而後忐忑的她拜在熊荊腳下,言語帶著哭泣,“請大王饒了覡奴,請大王饒了覡奴。”


    “我又不吃了你!”熊荊有些氣急敗壞,他手指剛觸到一點點波瀾這死女人就後退了。


    “是太後,是太後。太後說我等身上有惡疾,若是、若是……,請大王饒了覡奴。”趙妃不但交代了兒子,更告誡了伴舞的靈女:大王年幼,膽敢勾引者,殺無赦。


    “你下去吧。”地宮裏除了熊荊和眛,兩側還有無數伶人,專門負責祭祀的攻尹也在。攻尹讓眛下去之後向熊荊揖道:“敬告大王,靈女皆有惡疾,太後言……”


    “惡疾?”熊荊似笑非笑,他厭惡別人把他當小孩。“是何種惡疾?”


    “是、是……”攻尹結舌,本就沒有什麽惡疾。


    “退下吧。別以為我不知是何事。”摸一把的念頭徹底沒了,熊荊帶上自己的鬼麵具,抓起特意造輕的短戈一個人舞了起來。大王起舞,停下來不敢看的伶人趕緊奏樂,地宮裏再次充滿了樂聲,舞動著的熊荊無比自然的唱了起來:


    “土反其宅兮,(泥土啊,安於原處吧)


    水歸其壑。(江河啊,歸於深壑吧)


    昆蟲勿作兮,(螟蝗啊,不要興災)


    草木歸其澤。(稗草荊棘啊,不要妨礙莊稼。)”


    臘祭不可能一個人跳,昧見熊荊一個人獨舞,很快戴好麵具柔美的舞了上來。伶人則吹起羽籥(yue),奏起久遠古老的《豳(bin)風·七月》。


    “倬彼甫田,歲取十千。(那片田地多麽寬廣,每年能收千萬石糧)


    我取其陳,食我農人。(我拿出其中的陳穀,來把我的農夫喂養)


    自古有年。今適南畝。(遇上古來少見的好年成,今去南畝走一趟)


    或耘或耔。黍稷薿薿。(隻見有的鋤草有的培土,密麻麻小米的高粱)


    攸介攸止,烝我髦士。(等到長大成熟後,田官向我來獻上)


    .


    以我齊明,與我犧羊。(為我備好祭祀用的穀物,還有毛色純一的犧羊)


    以社以方,我田既臧。(請土地和四方神靈來享,我的田產是多麽優良)


    農夫之慶,琴瑟擊鼓。(這是農夫的喜慶之日,他們彈瑟敲鼓無比歡暢)


    以禦田祖,以祈甘雨。(迎來神農表述來年願望,祈求上蒼甘霖普降)


    以介我稷黍,以穀我士女。(使我莊稼豐茂茁壯,讓我士女富足永昌)”


    臘祭之歌就是豐收之歌。麵對豐收,取出陳穀分與農人,備好穀物犧羊祭祀土地和四方。他不但要感謝,而且還要祈禱。這是隻有族長、或者國君可以吟唱的祭歌,因為他們才是全族的代表、土地名義上的所有者。


    熊荊唱第一遍就一字不漏的記住了整首歌,這不僅是因為他有驚人的記憶力,更因為這歌曲無比貼合他現在的身份。他是楚國之王,隻有他才能代表全國民眾祭祀神靈,也隻有他才能向神靈祈禱來年。


    熊荊吟唱祭歌,眛則在四周熱烈狂舞,今日她穿的不再是覡袍,而是披著臘祭時的獸皮。舞了幾遍,她就開始睡到在蒻席上翻滾,纖臂或張或合,玉腿似拒還迎,像極了動物間的求偶。熊荊克製著欲望不敢看她,以免吟唱中斷,或鼻血流淌,終於,當整首祭歌唱完,祭樂停奏,第一遍祭禮結束了。


    攻尹樂的眉開眼笑,這是大王第一次順暢的完成祭禮,接下來的五次祭歌雖有所不同,但並不比第一次更複雜,他欣慰道:“大王聰慧,老臣放心了。世人若知大王能以未齔之齡成此臘祭,必無以置信、無以置信。”


    祭禮結束眛便和熊荊站到了一起,是熊荊拉著她。拉的時候一隻手伸進了獸皮,到現在都還在握著那滑膩之處,沒有拿出。攻尹年老昏花,一點也沒有看出來。


    “既是大王,自要親持祭禮,這本是國君之本分。”熊荊不動聲色,被他握住要害的眛更不敢聲張,她希望大王能早些放手,又希望他就這麽永遠的握著。


    “既如此,請大王稍歇。”攻尹揖後退下。


    “你叫什麽?”稍歇就在地宮,奏樂的伶人們大多退出去了。


    “迴大王,覡奴叫眛。”雖然已經放手了,可眛到現在都覺得胸前還在被大王握著。


    “無姓?”熊荊點點頭繼續問。


    “覡奴命賤,不敢有姓。”眛偷看了熊荊一眼然後又迅速低著,胸前被握住的瞬間,她便知道大王並非是未齔的孩童,而是十足的大王。


    “恩……”看著眛。熊荊有一些拿不定主意。他年齡太小,過早沾染男女之事說不定會因此短命,即便不短命也很可能像溥儀一樣,小勾勾被太監們玩壞,弄得婉容隻能去偷漢子。


    道理是這個道理,然而眛的那雙玉腿太過誘人,套用行話叫做:這腿能玩三五年。如果穿上黑色絲襪或者白色過膝襪,這腿估計能玩十年。是留下來玩幾年呢,還是將其打入冷宮以使自己茁壯成長呢?這真是個問題。


    “退下吧。”熊荊理智戰勝了欲望:“今日之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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