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寧雲清和龐姐將小天賜抱走後,寧雲清想經錦州入關,迴老家嶽陽,在錦州火車站侯車時他還一個勁稱讚洞庭湖如何如何美,說那裏天氣還好,要帶上龐姐和天賜在湖上劃船,說得龐姐心直癢癢。可轉念一想,天賜到那裏可能水土不服,寧雲清猶豫了,考慮很久想起一人:察木罕。決定投奔她,於是趕往長春,他們不敢途經沈陽,怕麗君追蹤碰到,就坐火車走西線,經新立屯、通遼、四平到達長春,先在一個旅社住下了。寧雲清去市政府打聽當年的王市長和察木罕,他也知道時隔二十年未必能有消息,果然,那裏的工作人員早就換了幾茬,沒人知道,他去老幹部局打聽,得到消息:王市長早已去世,他夫人察木罕已失蹤一年了,聽說跟她原先的老伴走了。寧雲清大驚:泰爾倫還活著?

    既來之,則安之。寧雲清和龐姐帶著天賜在光複路定居下來,在光複路市場做起小食品批發生意,這二人把小天賜視為掌上明珠嗬護有加。隨著生意的紅火天賜也一天天長大,到了五歲時,寧雲清雇了對夫婦幫著照看生意,自己抽出身來教天賜武藝。寧雲清以為天賜有自己和珠穆的血統肯定愛學,哪知小天賜一劈腿彎腰就大喊大叫,不照雲清的要求去做,寧龐二人心疼不已。雲清想這可能繼承自己的血統多一些,當年自己也不愛學,為此放棄了一段時間,最終不甘心自己的功夫失傳,狠下心來硬教他,天賜被逼著學了三年。到小天賜該上學那年雲清才發現他還沒有戶口呢,自己和龐姐的戶籍都在撫順,倆人為難了。雲清找到小學校長好說歹說校長才同意把天賜(此時早已改名寧可欣)留了下來,不過要求雲清盡快把孩子的戶口辦好,雲清千恩萬謝。給天賜上戶口必須有他父母雙方的戶口薄和結婚證明,這可把雲清、龐姐難住了,他們讓給他打工的夫婦幫忙,看有沒有不能生育的年輕夫婦願意認領天賜,隻掛名就行,他願出錢給好處費。這對夫婦答應了,可幾個月過去情況基本一樣,一對夫婦都是一個孩,就算認罰說是超生的人家也擔心上在自己戶口上怕以後涉及財產繼承問題打官司,所以拒絕了,這事就拖了下來,一拖一年多。這次寒假前,校長將雲清找去說這事耽誤不得,是害自己,將來孩子上大學沒有戶口能行嗎?雲清害怕了,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真要誤了天賜一生就等於誤了自己的後代。

    龐姐也說:“還是迴家吧,反正是你的孫子,無論天涯海角也變不了,讓他迴自己父母身邊怎麽也比在我們身邊強”。

    雲清沉思一會,說:“不行,我們將來老了誰照顧呢?”

    龐姐認為在理,沒再堅持,驀地眼睛一亮:“有了,隻是——”

    雲清望著她。

    龐姐抿著嘴不肯講,雲清催她幾次她才半吞半吐地說:“不知你能不能放下臉,我說了你可別急眼”。

    “哎呀你說吧,隻要把可欣留在身邊,我少話幾年都行”。

    “我是想——”龐姐粉臉通紅難為情地說:“我是想咱倆辦結婚證,把可欣以兒子名義上在咱倆戶口上。”

    “妙!”雲清大喜,很快又不舒服了。

    “有啥不好意思的?”龐姐說:“這隻是名義,反正兒子孫子不都是你的嘛 ,這會你又不考慮孩子將來了?”

    雲清一拍大腿:“好吧!事不宜遲,正好趕上孩子要放假了,把買賣停幾天,盡快辦好,趕春節前貨快時迴來還能多掙點錢”。

    由於忙著做生意,愛美的龐姐抱怨出門連個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雲清也覺衣著很寒酸,想到迴撫順路過沈陽,五愛市場服裝樣式全還不貴,另外趕在天亮前迴家還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於是二人帶著天賜計算著時間,坐晚上八點半的火車趕往沈陽,再打個出租車到五愛市場,下車一看時間是早晨五點。這個時間是上貨賣貨高峰期,擁擠的人潮像沒有固定方向的河流,叉道口更不由人選擇方向,轉身都很困難,來自省內外的商販來迴尋視找自己中意的貨物,推小腳的吆五喝六地在密集的人海中堅難地跋涉,偶而與他人交換幾句肮髒的語言。小天賜在火車上一直睡覺,此時精神飽滿興奮異常,由於隻看到人的腿,時間一長不耐煩了,嚷著要騎在雲清的脖子上,雲清笑著順從了。一連走了好幾趟龐姐也沒選著中意的衣服,雲清畢竟已是五十出頭的人了,況且天賜在他脖子上又不老實,屁股像長尖兒了似的左右亂動,雲清很乏,抱怨著讓龐姐快點,龐姐說那就先給你買,雲清隨意掃了幾眼,看中一件棕色大半截皮大衣。雲清把小天賜放下來叮囑他不要亂跑,雲清談了價錢穿上試了試挺滿意,龐姐發覺皮大衣手感較硬,懷疑不像貨主說的山羊皮的,雲清摸了幾下也斷定不是,貨主一個勁兒解釋說山羊皮就這樣,新衣服都硬,穿穿就軟了。他們爭論不休,龐姐忽然驚叫起來:“可欣呢?可欣——”雲清驚出一身冷汗,倆人喊了一氣不見迴應,慌了神,分頭尋找,整整過了一小時才想起來到市場管理所用大喇叭廣播尋找八歲男孩寧可欣,希望有人能把孩子送來,倆人坐立不安地等著,大喇叭每三十分鍾廣播一次,直到快中午市場散市了仍未見可欣的影子,二人又擴大範圍尋找到天黑還是一無所獲。兩人互相指責對方一氣又覺於事無補,隻好垂頭喪氣地在市場邊的一家旅店住下了,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找可欣。這天睡覺前一名服務員熱心地說:“你們不是在找個小孩嗎?你看這報紙上的是不是?”二人接過報紙一看,差點給服務員跪下,打個電話證實了一下,二人立既向文萃路趕去。

    小天賜見爺爺奶奶一時半會買不成衣服,還吵吵嚷嚷的,覺得鬧心,不耐煩,自作主張隨人流往前走了,他想過一會爺爺奶奶往這邊走就又會合了,他在叉道口來迴望了幾眼,不見二人影子,滿目都是移動的亂亂的腿,他有點慌了,往迴走,哪知轉了方向,直到出了市場也沒與雲清會合,又走了一個來迴仍未見寧龐的影子,他著急了,但沒哭,他的小腦瓜裏清楚地記得爺爺奶奶這次是帶他去撫順。他們是不是先走了呢?小天賜稚氣地問一個賣茶蛋的老太太去車站怎麽走,老太太以為他是問市場客運站,就往南一指,小天賜又蹦又跳健步如飛一路向南。他的功夫沒白學,一氣走到文化路南塔附近才稍感累了,棉帽也已被汗水浸濕粘在腦門上,他摘下來擦擦汗又戴上了,買了幾個包子邊吃邊繼續向南走。

    華民離休後在文萃路分到一套三室一廳的樓房,住在這裏的大都是從黨政機關退休下來的幹部,也有的是從部隊退休下來的,其中還有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華民到這裏後,人們都驚訝他這麽年輕,華民解釋說,他已六十多了,主要是由於他的關節炎病,早年抗美援朝時曾在一個山坡上趴了一天一夜,當時冬天剛過乍暖還寒,那次之後總覺雙腿不得勁,但憑著年輕氣盛也就沒當迴事,近幾年則常常疼得睡不著,想住院治療又覺對不住自己的職位,所以趁調換崗位之機離休了,現在靠吃藥維持。在他這幢樓的斜對麵約一百米,有個老幹部活動中心,在那裏人們可以看書、下棋、打台球、打麻將等等,華民幾乎每天都到那裏,自他來以後棋王的綽號很快落在他頭上。

    這天他剛下樓,派出所的一個民警和衛生所的孫大夫正在詢問一個小男孩,華民好奇地走了過去,一見小男孩他的目光拉直了,心底深處湧出一股莫名的親切和激動。小男孩小臉通紅,細長黛黑的眉毛下一雙大大的丹鳳眼,此時眼中含淚,但仍透著倔強,對詢問他的人置之不理,問的話閉口不答,直到他的目光與華民的目光相遇,眼中的淚才“刷”地流了出來,嗚嗚哭出了聲咳嗽不止。民警和孫大夫奇怪地扭過頭,孫大夫是個七十多歲心直口快的老太太,快言快語地說:“真怪呀,小王,這孩子一見你咋就哭了呢?”民警說:“王大叔,這小孩好像跟你投緣,可能是誰家走失了的,我們問他不說,還是你問吧,興許能問出來”。

    華民掏出手絹給小男孩擦眼淚問他叫什麽名字,小男孩咳嗽著說叫寧可欣,華民覺得他腦門挺熱,對孫大夫說小孩可能發燒了,孫大夫一試,說:“可不,挺燙,我還以為他的臉是凍紅的呢,快,進屋再說”。把可欣領進衛生所,華民和民警也跟了進去。

    “這傍拉沒有這小孩”,民警說。華民問,可欣說家在長春。三人呆住了,這可遠去了,沒等繼續問,可欣說爺爺奶奶帶他去撫順,結果走散了,未說完又劇烈咳嗽起來。

    “先給孩子治病吧”,華民心疼地說,孫大夫給可欣試體溫,發現他滿肩都是小紅點,“這孩子出麻疹了,”又檢查他的前胸後背,說:“滿身都是”。

    “嗯,這麽多,”華民對民警說:“小唐,麻煩你跑趟報社登個啟事,這孩子家人肯定急壞了。”民警應聲出去了。

    孫大夫笑道:“小王,你不是沒抱孫子呢嗎?幹嘛不留著?”

    華民苦笑一下,神情黯淡下來。民警拿部相機進來了,給可欣照了兩張像,華民說:“這孩子先住我那,把我的電話號碼也登在報上。”民警掏出本子把華民的電話號碼記上走了。華民有他的想法,他想見見可欣的家人,看看是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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