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穆本打算迴赤峰,等到沈陽時她決定找華民算算帳,自己忍受了二十多年的委屈不讓他吃點苦頭太便宜他了。她在旅店盤算:先警告他不許他兒子跟我女兒來往,否則這個兒子也保不住,他若服軟就罵他一頓拉倒,他若不聽警告玩橫的那正好揍他一頓出出氣。

    偌大的沈陽那麽多部隊當兵的,要找其中一個談何容易,況且正值冬天白天短,沒感覺怎地呢天就黑下來,一連找了五六天終於找到了,單位同事告訴她王華民在陸軍總醫院護理家屬呢。珠穆心一動:這麽說田苗是病了?好!該!真是報應不爽!珠穆暗自冷笑不已,這時候跟他算帳正好。她戴上白口罩想偷偷看看他倒黴的樣子解解恨。

    華民此時真是失魂落魄。田苗在講課時突然昏倒在講台上,被師生七手八腳送到醫院。檢查結果讓人震驚——癌症!晚期!華民一聽呆了。僅僅幾天田苗迅速衰弱下去,幾家醫院專家都來會診,結果仍是癌症。華民痛苦不堪,眼見醫治無望才給在武漢軍校學習的王軍發了電報。

    王軍已是軍官學員,幾年來他從未迴過家,他怕一迴家就想去見麗君,另一方麵為了給父母活出個樣,他終日埋頭於書海之中,學習成績始終名列前茅,軍人還有體能訓練,王軍更是強迫自己樣樣爭取第一,他的身高已長至一米八五,比華民還高些。身在異鄉的人不可能不想家,有一個人為他解決了這個問題。在考入武漢軍事學校不久,王軍偶爾給家裏打電話,女話務員給他接線時石破天驚地叫一聲:“王哥!”語氣熱烈堅定,王軍覺得聲音極熟,女話務員哽咽著說:“王哥!我是笑娟呀。”

    “笑娟?”王軍吃驚不已。凡是當過兵的人都有這樣體會,老鄉與老鄉之間極親。王軍在武漢還未遇到過一個老鄉,今天突然冒出一個家鄉人而且是一個與自己關係非同一般的笑娟,那一刻內心的感動無以言表,他眼睛濕潤著問她怎麽會在這裏,笑娟剛說幾句王軍想起她是在工作時間就提醒她,笑娟連忙約個見麵的時間和地點。王軍放下電話感歎不已,自己始終沒能逃出笑娟的世界,也許是笑娟一直生活在他的世界裏,最讓他感動的是分別幾年了剛才一句話她就馬上聽出是他,而且那麽肯定。王軍匆匆吃了幾口飯向離學校不遠的體育場走去,體育場內有幾個小孩在踢足球,不時傳來吵鬧聲。王軍環顧四周見笑娟還沒來,他正不知上哪等著,這時斜對麵高高的主席台上傳來女孩嬌脆甜甜的聲音:“王哥——我在這呢——”

    “笑娟!”王軍心底湧出一股暖流,極目望去,隻見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兵正盡快地一步一步下著大大的台階。

    “慢點,別栽了!”王軍忙迎上去,近了,笑娟跳下最後一個台階哭著向他撲來:“王哥!”

    “笑娟!”兩人情不自禁地緊抱在一起,良久王軍才清醒兩人是軍人,這樣失態有損軍人形象,笑娟不舍地鬆開他,還是那張俊美的娃娃臉,好看的八字眉,迷人的杏核眼,眼角眉梢透著軍人特有的剛毅。

    倆人在台階上坐下來,“王哥,你咋想起當兵來了?”笑娟問,王軍把哥哥被世傑開車撞死,麗君已懷了世傑的孩子,父親讓他參軍等等說了一遍。笑娟默默地聽著,也把自己如何當兵說了,隻是把與文哲同居的事隱瞞了,她哪知王軍已從於申口中聽說了。王軍沒點破這事,他認為隻要從軍就是一個人人生的又一個零的開始,過去代表不了將來。他鄉遇故知是人生一大快事,笑娟甚至迷信自己與王軍肯定有姻緣,失去了麗君的王軍重遇笑娟,而且正值孤寂之時,那撥雲見日的心情可想而知。也許是異性的吸引可以給對方以動力,王軍各方麵的成績比以前更加提高,笑娟對工作也比以前投入更多的熱情,每逢放假兩人也不寂寞以下圍棋打發時光。這年春節快臨近了,王軍突然收到父親發來的“母病危速迴”的電報。王軍一下哭了,往家裏打電話沒人接,他向領導請完假向笑娟辭行,笑娟一聽也急著要迴去,單位領導考慮到她快三年了一次家也未迴就同意她提前休假,兩人踏上火車日夜兼程往迴趕。笑娟勸他說:“沒啥事,咱話務連經常收到這樣的電報,迴家一看原來不是老媽想孩子了,就是相看對像”,說完咯咯笑了。王軍跟著笑了,心裏清楚父親決不會做這樣的事,母親病是真的了,笑娟挖空心思讓他開心令王軍很感動。王軍一路風塵臉也顧不上洗,等見到病入膏肓的田苗時差點昏過去。田苗已瘦得皮包骨,經常精神恍惚,一閉眼就念叨王軍,有時念叨王偉,她心知來日不多,又不想誤了王軍學業,她知道王軍能考上軍校對華民來說有多麽重要,因此她一清醒就叮囑華民不要告訴王軍她病了,華民含淚答應。

    “媽——”王軍失聲地喊。

    “大姨!”笑娟掩住嘴怕自己哭出來,迴想在長春還曾囑托她照顧好王軍,可眼前這個她幾乎不敢認了。

    “媽——你怎麽了?”王軍大哭,華民憔悴不堪地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一口接一口地吸著煙。

    “怎麽會這樣?媽——”

    昏迷中的田苗吃力地睜開眼睛,漸漸地眼睛睜大了,放出光彩:“小……小軍?”她虛弱地叫:“迴……迴來了?”

    “媽,是我。”他緊握著田苗枯枝似的手心如刀絞:“媽,我是小軍,怎麽會這樣啊?”

    華民痛苦地望著妻子恨不能替她:“唉,早就病了,一直沒給你去信……”

    “在這治不了幹嗎不上北京?媽,我送你上北京,到那肯定能治好”。

    田苗勉強露出一絲笑意,瞥見笑娟她怔了片刻,慢慢抬起另一隻手。

    “大姨!”笑娟握住她的手:“我是笑娟呀,在長春您囑咐我照顧好王軍我一直沒忘。”

    田苗眨下眼睛聲音微弱:“好……謝、謝你,我……你們、你們……”她唿吸困難起來。

    “媽!醫生——”王軍大叫。

    “大姨!大姨!”

    “田苗!……”

    幾名醫生衝了進來。

    門口,珠穆靜靜地望著這裏發生的一切,大大的丹鳳眼黯淡下來,悄悄地走了,沒走多遠身後傳來男人的大哭聲和女人的尖叫聲,很快醫生退了出來。珠穆迴了一下頭加快了腳步。

    田苗離開了人世,眾多的學生趕來吊唁,王軍哭得死去活來,笑娟陪伴著這爺倆,挨個勸慰。她在王軍家住了下來,承擔起家庭主婦的責任:做飯、做菜、洗衣服,若看他倆誰呆呆出神就故意跟他說話或讓他找什麽東西。華民對笑娟非常感激,表現出父親的關愛,陳紅嫁給紅衛,王梅給予支持,做為母親女兒的貞操已破,她不好再按娃娃親硬將女兒推給王軍,好在紅衛也是出類拔萃的青年。華民對陳紅的婚姻很滿意,他在陳勇的遺像前默默述說自己沒有辜負他的委托。笑娟對王軍的愛戀華民在長春時就有所察覺,如今見她這麽傾心地照顧他和王軍,他深受感動,私下裏在王軍麵前不住口地誇獎她,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元宵節臨近了,歸隊的日子也快到了。笑娟還沒迴家看看呢,離家三年了,程傳發夫婦隻在路過武漢時看過她一次。王軍算計一下日子知道世傑已出獄,他想順便打聽麗君和世傑的情況,華民讓他陪笑娟迴家,於是二人向撫順趕去。

    侯豔從珠穆那裏聽說世傑要跟雪茹結婚,她覺得有點委屈,三年來她隱約有個希望促使她等著世傑,家裏人團聚常提起她的婚事,侯順已跟紀美鳳結婚出雙入對,隻她形影孤單,到了麗君家,念華也已身懷六甲一臉幸福,麗君懷抱兒子不時親一口,侯豔無聊時倍感孤獨。自打過完年迴學校第一天開始她就養成喝悶酒的習慣,麗君下班一迴婭賀格家她磨身就去寬明飯店。這天她又去了,剛坐穩,彩雲神秘地笑著在她對麵坐下來,問:“豔姐,你猜今天我看見誰了?”

    “誰?”侯豔好奇地問。

    “你們學校原來那個王子。”

    “王哥?不,王軍?”侯豔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是不是?”

    “是!哇!他現在好高,身穿軍裝特帥特威武,東街那個小娟子陪他來的,小娟子也出息了,部隊真鍛煉人。”

    “他們一起來的?咋沒到學校呢?”

    “他們也說沒去學校,他們知道我這經常有你們的人,有你們的消息,到我這也就等於到你們那了,我原先以為他跟麗君姐能成呢,誰想……”

    “嗯?你的意思是他跟笑娟——”

    “是呀,反正也不一定,當年麗君姐跟他不也挺那個的嗎?”

    “可是……”侯豔嗓子堵得慌:“他怎麽也得看看麗君姐一眼呐,都到門口了也不進去,真是。”

    “唉,這也怪我,正嘮好好的我說麗君姐馬上要結婚了,他一聽起身就走了。”

    “什麽?你怎麽知道麗君姐要結婚了?”侯豔直視她問。

    “咦?”彩雲納悶:“這、這誰不知道?去年就嗡嗡,前天中午趙玲、孫倩在這吃飯時還提到這事呢,說——你可別說是我說的,他倆說麗君姐天天迴世傑家,晚上……說不出正月就能辦。”

    “我操,”侯豔一拍腦門。

    “怎地了?”彩雲越發一頭霧水。

    侯豔擺擺手:“我也糊塗了,以後你就知道了,王軍在哪當兵呢?”

    “他考上武漢軍校了,小娟子也在那。”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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